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虞燕:文学就像我生命里的一盏灯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 | 王波  2020年07月23日07:55

我喜欢亲近小人物,一直尝试为普通人描形造影,努力去理解他们的焦虑、彷徨、自卑、痛苦、孤独乃至人性中某些阴暗的角落。我愿意于朴素庸常的生活中去发现他们,塑造他们,丰富他们。——虞燕

虞燕,浙江舟山人,现居宁波。2014年开始写作,作品散见于《中华文学选刊》《作品》《江南》《安徽文学》《草原》《山东文学》《野草》《散文选刊》《人民日报》《散文百家》《延河》《读者》等报刊。有作品收入年度选本和初高中模拟试卷作阅读分析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隐形人》《理想塔》。(受访者供图)

虞燕的文字,带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弥漫着浓烈的鲜腥气味”;地处舟山群岛,她的比喻像是吹着海风,直抵你的胸口——“书包敞开大口,像一爿鱼鲞在大风里翻飞,课本和作业本散落一地。”“亚珍像一个在苍茫大海泅渡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座岛屿,她几乎是拽着依依堂姐坐下的。”……她新近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理想塔》,数篇均是以一个叫“崂枋岛”的小海岛为背景,描绘那个特殊地理环境下的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近日,受《中国青年作家报》编辑部委托,笔者对青年作家虞燕进行了专访。

问:海边长大,这对你的写作有哪些影响?

虞燕:我出生于浙东沿海岱山岛东部的一个小海岛,早些年,因为运输不便,小岛相对闭塞,对我来讲,外面的世界基本就靠书籍、电视、广播等途径去了解,这是我渴望走出去的一个原因。

大海既慷慨馈赠于我们,又暴烈无常。我经常会想,如果我们不住在海岛,像城市里的人们那样上班,或者做农民也好,种种地,多安全。只要有命在,一切都是好的。所以,潜意识里,我是抗拒大海和海岛的,在儿童到青年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走出小岛。后来真的出来了,每每想起当初的离开,竟连连庆幸,庆幸自己出来了。

我一度以为自己对海岛感情淡薄,或者说觉得那里并没有多少值得说的东西。直到几年后的文学创作思考,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两年无论是写小说还是散文,关于大海和海岛的一切,总会像汹涌而至的潮水席卷而来,躲都躲不开,它们是植进我身体里的暗码,是我抹不掉的精神胎记。我写了《海的气味》《台风记》《一号码头》《海上的父亲》《海味里的旧光阴》《海风吹过苦楝树》等,试图从物质和社会组织形态、精神文化等各个层面,去刻画一个小岛的往昔生活和岁月风情。海、船舶、人、民俗文化、吃食、苦难和坚韧等都被容纳进自己所构建的回忆的小岛里,融化在质朴的文字里。

以前,创作时,我总是刻意避开那些无须虚构的海难,就像隐瞒自己的暗疾一样,可最近突然觉得,也许只有把那些折磨了我多年的东西写出来,坦然面对,暗疾才有可能痊愈。所以,我会继续创作一系列跟海和海岛有关的作品。

因为我身体的原因,有的人猜测,我的精神世界可能会比一般人更丰富些,“在人类生存的微小缝隙中,探索灵魂的维度与精神的深度”,也有说《理想塔》《隐形人》等小说是我在为自己发声,这是他们的以为。精神世界更丰富些我或许可以同意,但说写小说是为自己发声实在不能苟同。一个作者如果她关注的仅是自己,那不用写小说了,也绝对写不好,这或许可以视作小说跟散文的区别之一。写小说是需要向外的,需要关注整个人世间,可以写小情小爱、中产阶层,也可以书写对底层的关怀,书写一切关于人类、时代等气局大的东西,是这些支撑起了价值和意义,也是构建起所谓的精神家园的根本。

问:你是怎么走上写作之路的?

虞燕:我真正开始写作是2014年,因为在2013年末,我去听了一堂关于小说创作的讲座,那个老师讲得很接地气,由点及面,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我听着挺入迷的,然后特别想试着写一个……小说,也确实写出来了,题目叫《第四者》,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纯文学小说。但接下来的写作并不顺利,对写小说这个事儿时常忽冷忽热,就像走在某条路上,老东张西望,有点心不在焉,自我怀疑从未停止,但,总算没有放弃。

对写作这件事儿真正有些认真起来,应该是在2018年第一期的《作品》上发表两个小说之后,其中一个还被《中华文学选刊》转载了,这对一个新人来讲,真的是莫大的鼓励,坚定了要继续写下去的信念。

文学就像我生命里的一盏灯,远远地挂在那,一抬头,我就能望见她,可是好像又始终无法抵达她。但只要有光在,就不会迷失。

问:你觉得写作给你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或改变?

虞燕:肯定是生活得更充实了。在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之外,我还可以写小说,可以去经历很多人物的内心活动,体验他们的人生,等于比别人多了一个心灵世界。在创作中,我结识了很多文友,彼此交流彼此鼓励,这种乐趣并不比和闺蜜们围在一起讨论护肤品和漂亮服装来得少,甚至更能削弱孤独感。

作为一个喜欢看小说也喜欢写小说的人,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生活、理解人了,这种理解让我在现实生活中变得谦卑和宽容。生活有花好月圆,也会千疮百孔,人性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我相信文学能让我在洞见这一切之后,依然保持坚强、温柔、慈悲。

问:可否与青年读者分享一下你的写作体验及感悟?

虞燕:我的“家底”比较薄,像写作经验之类薄的都不好意思讲。如果说小说家像厨师,在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食材中,烹饪出一道风味独到的菜肴是其基本的技能。那么,我可以说,一个好的小说家或小说作者的脑子就像个大冰柜,平时采集的食材都在那放着,要做某一道菜时,就取出适合的食材。那些“食材”包罗万象,包括自己的经历,别人的经历,听说的,看到的,新闻、八卦,某一段文字,某个梦的片段,某个场景,某个人的神情等,而想象力应该就是作料了,不可或缺。

我的很多素材都是听来看来的,比如《你不只是你自己》那篇,是在某次外面吃饭时听一个人讲要辞职,讲家里怎么样怎么样,我便想象这家的女主人快要不堪重负了吧,那篇写得琐细,但这样的琐细才显示生活的残酷;前不久完成的《不如跳舞》,是看到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戴着伞在小区的路边跳舞,正下着大雨,我坐在飘窗上看她,我不认为这是浪漫或什么,我莫名觉得那是一种盛大的孤独,所以就构思了那么一篇。我个人认为对小说作者来讲,平日里这种素材的积累还是蛮重要的,“冰柜”里多些食材,“厨师”就有更多的发挥余地。

第二,我写小说基本就用笨办法,就是让自己“入戏”, 调动所有的感官进入小说场景中,让小说中的人物附体。所以,有时候,写一个小说哪怕只是一万字的短篇也是蛮累的,好像演了一场很考验演技的大戏。我每写完一个小说就会写几个散文缓一缓,写小说像跑马拉松,散文像是途中放缓呼吸、调整步伐的顿点。还是想把写小说比作演戏,比如,刚开始写时,我们小说里的人物通常会有自己的影子,那就是本色出演;等写得越来越成熟时,我们就成了老戏骨,演什么像什么,写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我写小说比较慢,除了能力的确不够之外,还因为我有点强迫症,我会反复地读,读下来若哪个字别扭就剔除,哪里不顺就再改。写完之后放几天再拿出来读。我的老师、作家斯继东曾给过我九字真经——戒急躁,忌打滑,冷处理。我觉得很有道理,戒急躁就是不要急吼吼写完就去投稿,忌打滑的意思是设置情节时不要偷懒耍滑,要有新意,冷处理就是写完放一段时间再看,若还是觉得满意再投出去。打个不大好听的比方,写小说就像在撒谎,不能出现漏洞,放几天再看其实是留给自己堵上漏洞的机会。

第四,有写作冲动时我会赶紧写,哪怕构思还不成熟,有冲动时思维敏捷,写得会比较顺,也比较愉快。写着写着很多东西是可以慢慢捋顺的。若实在写不下去,就先放着,看看书或写写其他的,过些天再拿出来研究。

第五,我会看一些经典小说,还有期刊上发表的若干小说,是了解更是学习,再观照自己,对自己写的东西大致处在什么水平会有个数,对那些批评和表扬也会更冷静。

一个小说,有时候来源于记忆里的某个人物、听到的某个故事,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一个画面,一句话,一段文字或某种情愫,这些东西宿命般走进我心底,觉得应该把它们写出来,不写就像欠了债一样,不大舒服。酝酿的过程无非就是勾勒出人物,生长出情节,最后把它化为文字。

作者简介:

王波,1963年生于吉林市,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 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编剧。1982年至今,已在《散文选刊》《满族文学》《文艺报》《中国青年作家报》等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等文学作品二百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