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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马雅可夫斯基传记出版:一段传奇的革命与爱情

来源:澎湃新闻 | 范佳来  2020年06月16日08:33

1915年7月,彼得格勒连日阴雨,在莉莉与奥西普·布里克夫妇家中,时年22岁的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朗诵了自己的诗作《穿裤子的云》——“我可以变成无可指摘的温情的人,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布里克夫妇对这些诗句欣喜若狂,而马雅可夫斯基则无可挽回地爱上了莉莉。

1917年,俄国革命的发令枪打响,马雅可夫斯基与革命人民一起参加埋葬旧世界的斗争前线:“你吃吃凤梨,嚼嚼松鸡,你的末日到了,资产阶级!”这些充满力量的诗句使他的名字与革命紧密相连,与之伴随的还有布里克夫妇,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爱情与友谊持续了他们的一生。

6月12日晚上,围绕新书《生命是赌注:马雅可夫斯基的革命与爱情》的出版,译者糜绪洋和出版人魏东在衡山·和集和读者们分享了马雅可夫斯基交织着革命与爱情的一生。

青年马雅可夫斯基:穿黄色女装的少年

1930年4月14日,年仅37岁的马雅可夫斯基选择在寓所饮弹自杀,身后留下13卷诗文。他的自杀成为苏联文学史上一个扑朔迷离的未解之谜。

由于诗作在国内传播广泛,马雅可夫斯基的红色诗人形象一度深入人心。在糜绪洋看来,早期的马雅可夫斯基与人们的想象截然不同,他喜欢穿黄色女装、粉色夹克上衣,宛如当下流行的“女装大佬”。有时他演出时,警察警告他不允许再穿这件女装进场,但他会把女装交给粉丝夹在报纸里带进去,到了舞台再换上。

早期的马雅可夫斯基已经确立了自己未来主义的信仰。1912年,他和未来派诗人布尔柳克出版了俄国未来派的第一本诗集《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把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从现代的轮船上扔出去。只有我们才是我们时代的面貌。”大胆的诗句在当时的社会引起巨大反响。

未来主义最早起源于意大利,传到俄国后分裂成诸多类别,例如未来自我派、诗歌顶楼派、离心机派,马雅可夫斯基属于“立体未来派”,这个流派通常被视为最能代表俄罗斯未来主义的流派。

糜绪洋介绍,未来主义者喜爱奇装异服,例如穿高级礼服,戴一顶大礼帽,胸前的纽扣孔里不塞纽扣,而是塞一根胡萝卜,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他们的表演作品更是惊世骇俗,大多都在挑战社会既有的美学趣味。

“当时的观众往往是资产阶级或贵族出身,他们习惯于文人、艺术家在现场表演甜蜜的作品,再恭维恭维观众,没想到来了一群野蛮人,朗诵的东西要么完全无法理解,要么格调低下,要么干脆就是在辱骂观众。可以想见,未来主义在当时社会遭受的巨大争议。”

例如马雅可夫斯基的代表诗作《略谈几句我自己》,开篇第一句是“我喜爱看孩子们怎么死去”,一反人们对孩子们惯有的“天真无邪”“需要保护”的认知,诗歌发表后,在媒体上遭遇排山倒海的恶评。

成名作《穿裤子的云》也反映出马雅可夫斯基颇为纠结的内心世界:他可以因欲望而发狂,也能温柔无比,“穿裤子的云”这个意向也是如此。“云”象征纯洁无瑕,但“裤子”在当时的苏联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词汇。在糜绪洋看来,“穿裤子的云”就和马雅可夫斯基本人一样,是一个复杂的双重意象,一面是温柔,一面又是无礼和粗鲁。

“马雅可夫斯基是一位双面诗人,他表面上漫不经心,内心深处却充满巨大的悲痛——生命充满苦难、忧愁和孤独。或许在他眼中,人类的生命越早结束越好。”糜绪洋表示。从这个意义上,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有相似之处。上帝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挥之不去,有时候上帝是他的对话者,但更多时候上帝是他的头号敌人,他要和上帝殊死搏斗。

“模范苏维埃家庭”

比马雅可夫斯基的自杀更扑朔迷离的,是他“花花公子”式的感情世界里一个又一个爱情故事。与他紧密关联的是一位杰出女性:莉莉·布里克,她是马雅可夫斯基一生挚爱,马雅可夫斯基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诗歌全都题献给莉莉,许多诗篇描写的是莉莉和自己的生活。

马雅可夫斯基认识莉莉的时候,她已经和奥西普·布里克结婚了,但马雅可夫斯基仍然对她紧追不舍,最终他们组成了一个三人家庭。“这个家庭更像是一个创作小组。莉莉是马雅可夫斯基的灵感源泉,而奥西普则是智囊。奥西普是一个知识渊博的诗学研究者,他尽管智慧,却是个冷淡的人,虽然跟莉莉结婚,但两人维持着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关系。”

莉莉则恰恰相反,仅有马雅可夫斯基一个伴侣远远无法满足她,她仍然不断在外寻找新伴侣,这个古怪的三人家庭在当时的彼得堡尽人皆知。

“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苏联文学史中,莉莉的名字常常会冷不丁从哪里冒出来,你会发现很多人都曾是她的男友,或至少和她有过暧昧关系。”糜绪洋说。虽然莉莉在历史上主要以马雅可夫斯基的缪斯而闻名,但她本人也多才多艺,她演过电影,当过导演,马雅可夫斯基在俄国内战时期为俄通社绘制的海报也有莉莉的手笔。

苏联早期,对于婚恋、情爱的观念较为自由,许多布尔什维克主义者继承恩格斯的看法,认为婚姻是私有制的表现,一夫一妻制就是对妇女的占有。苏联革命家亚历山德拉·柯伦泰曾提出著名的“杯水理论”:“人满足自己的情欲应该像喝一杯水一样容易。”表达对一夫一妻制度的反对。

“既然当时的目标是取消私有制,长远来看婚姻也必须被取消掉。”糜绪洋说。这样来看,马雅可夫斯基和布里克夫妇的三人家庭不仅不能算是异类,反而应被视为模范家庭。

除了莉莉,她妹妹埃尔莎的人生亦十分传奇。埃尔莎早年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万人迷姐姐的阴影之下。一开始籍籍无名的马雅可夫斯基是埃尔莎的男友,在布里克夫妇家朗诵了《穿裤子的云》后,既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布里克夫妇的命运——马雅可夫斯基从此爱上了莉莉。埃尔莎在十月革命后嫁到法国,随夫姓特里奥莱,但这段不成功的婚姻很快就结束了。她在法国一度穷困潦倒,直到与法国大诗人阿拉贡走到一起。“从此她与姐姐平起平坐,她们各自是一个伟大诗人生命中的女人。”

埃尔莎本身也是作家,二战中,她和阿拉贡一起用文字激励法国的抵抗运动,后成为史上第一位拿到龚古尔文学奖的女作家。

魏东介绍,在全新出版的《马雅可夫斯基》传记中,收集了许多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诗中许多词汇源于马雅可夫斯基的创造:把两个不相关的词连接到一起,赋予名词以动作,翻出新意,特别让人惊奇。同时,书中收录一百余张马雅可夫斯基的相关照片,具有收藏价值。

“前几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帕斯捷尔纳克传》一书中,马雅可夫斯基是陪衬。这本传记聚焦在他本人身上,通过他,我们可以阅读俄罗斯白银时代的文学、文化和艺术。”魏东说。“马雅可夫斯基将那个年代姿态多样的艺术创作(文学、戏剧、电影)勾连在一起,呈现俄罗斯文学全景式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