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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国灵:穿透表象看到被遮蔽层面

来源:羊城晚报 | 凌逾  2020年04月27日07:09

潘国灵 香港作家,著有长篇小说《写托邦与消失咒》、中短篇小说集《静人活物》、《亲密距离》、《失落园》、《病忘书》、《伤城记》;散文集《消失物志》、《七个封印》、《灵魂独舞》、《爱琉璃》;诗集《无有纪年》;城市论集《第三个纽约》、《城市学2》、《城市学》等。

凌逾:《写托邦与消失咒》是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怎么会想到“写托邦”这个词?

潘国灵:我想处理一个写作的世界,因为以前很多题材都处理过,如“消失”、“城市”、“爱情”等议题,但“写作”本身是这几年特别受关注的,究竟写作的族群是怎样的?写作的本相是怎样的?……我觉得一方面对写作的关切固然是文学本位,但另一方面,写作又不仅是写作的问题,一个地方或世界如何对待写作这回事、写作族群的命运和处境如何,也反过来映照这地方本身,写作只是一种症候。另外,也可以说是个人对于生命意义的探求。从事文学写作多年,有时候会问自己:写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写作还有什么可能性?文字在这日益碎片化、市场化和图像化的年代,真正的书写者会否都步上手工业者的命运?所以书中提到一场“文学病变”,这些“病变”与世界“病变”存在什么关系?用写作或是用作家来作为写作的对象,这是历来都有的。比如乔伊斯的《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自画像》,但我最初构思这小说时,就比较排除了一个作家的传记这种写法;在写几个角色的成长之外,也强调“写托邦”的群像性,既描写他们的特点,也剖析他们的共同处境。

凌逾:您一直都很关注“疾病书写”,比如《病忘书》《爱琉璃》,还有其他的作品吗?

潘国灵:有的,《失落园》里面也有写到疾病,其中一篇就叫《病辞典》。最初没想过一定要创作“疾病书写”的,可能是评论上有“疾病书写”这说法,但文学创作的角度与评论是有不同的,评论会尝试去命名一些观念、概括一些作品,如“疾病书写”、“地景书写”等。但创作的话,往往是发自对某样事物更本能的敏感多于先从某文类切入,其中我对疾病,或也有一定的敏感度。

凌逾:为什么会有敏感度?

潘国灵:我认为,疾病书写是有几个方面的。一是身体性的,即身体真的出现毛病了。比如像西西的《哀悼乳房》,因为疾病在个人身上发生,从而让自己想到很多事情。从生活场景去到另一个平时不在那里生活的医院场景,就会产生一种陌生化的感觉,可能会对存在或者生命产生另一种看法,这是个人性的。另一方面,疾病也是有共同命运的,像瘟疫,写流行病很有名的作品如加缪的《鼠疫》;萨拉马戈的《盲目》写的盲其实是虚构的——人物只要看一下你,你就会变盲,像是传染病一样。像瘟疫、鼠疫、非典以及其他病毒,这些传染性疾病若发展至一个极端情况,个体的差异会被削平,文明、人性都会面临严峻的考验。也有些病不那么具有“传染性”的,比如忧郁症,它看来较个体,但它又有一定的时代性和集体性。另外,我想所谓“疾病书写”,不一定是直接处理疾病,而是一种眼光,牵涉到你如何观照这个世界。比如你看一个城市,可能你会看城市阳光的一面。但当你看到城市不那么阳光的一面时,不是说你真的有疾病,而是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城市的症候。

凌逾:那您为什么会用这种破碎的眼光去看城市?

潘国灵:我想这是出于本能,或者说本身的属性吧。有些人可能会从书写策略来考虑,但我强调一个作家文学的眼光必须是源自生命深层,非因某种风潮、主义而写,事实上如果本身没有那种眼光,写出来也不会真实的。这也不仅于看城市,包括人生以及其他各种事物。或者文学本身也有其属性的,它不会只看事物的表象,它试图穿透表象,会看到被遮蔽等层面。

凌逾: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直觉。

潘国灵:是的,正如你看城市或是其他的事物,你总是能够看到另一层叠影。我曾经把它形容为作家的“阴阳眼”,在可见之物上,会看出另一重魅影或幽灵的想象。用另一种表述方式,又或者可称为“不安书写”,对存在感到一份莫名的不安,写作在茫茫然不稳定的状态中进行。

凌逾:您觉得这些作品里面有哪些是特别出彩的?

潘国灵:一时间也难说清。如果回到最早期,像《伤城记》里一些小说……到了《病忘书》,就是整本书描写城市的症候,当中提到很多种疾病,比如眼睛的毛病,是写得比较多的。到了《失落园》,更多的是自我书写,而《病忘书》写的是他者的故事,就像去到了庙街等边缘的社会,合法偷窥,有些是历史失忆,这是用他者的角度去写。《失落园》尝试多一点寓言的手法,也比较注意文字的诗感。所以我的作品脉络一直都在变化,去到最新的那部长篇,里面的人都出现了分裂的状态。另外,这部小说当中也写到“写作病”,一个作家长期无法融入社会,就像“游幽”,那为何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小说当中给出了很多可能性,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慢慢把文字的世界放到很大,文字似乎侵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