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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九年澳大利亚文学及其在中国的译介: 多元文化语境下的澳大利亚文学

来源:文艺报 | 李尧  2020年04月08日08:26

《未来的生活》

2019年,澳大利亚文学秉承其多样性的传统,在保持澳式英语特色的同时,继续吸纳深受多元文化熏陶的各民族作家,创作出一大批优秀的文学作品,在世界文学的大舞台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据不完全统计,从2018年到2019年,仅获得各项重要文学奖的作品就多达40余部。而少数族裔作家和他们的作品出版、获奖,成为一大特点和亮点。

2019年获得澳大利亚最高文学奖——迈尔斯·富兰克林文学奖的是原住民作家梅丽莎·卢卡申科的《多嘴多舌》(Too Much Lip)。这部小说以鲜活、犀利,又带有黑色幽默的笔触,描绘了澳大利亚原住民当代社会的生活,以及原住民文化与传统激烈的碰撞,无情地鞭挞了殖民主义统治,为原住民争取权利呐喊,其主题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得以深入表达。此次获奖使得梅丽莎·卢卡申科成为澳洲文学史上第三位获此殊荣的原住民作家。作家出版社及时引进该书版权,并请澳大利亚西悉尼大学著名翻译家韩静教授翻译,将于2020年出版。斯里兰卡裔作家米歇尔·德·克雷瑟则获得了2019年新南威尔士州长文学奖,获奖作品是长篇小说《未来的生活》(The Life to Come)。华裔作家郑素莲的小说《陌生人的房屋》(Room for a Stranger),马来西亚华裔作家许莹玲的短篇小说集《资本失格》(Capital Misfits)、《轻小奇妙事》(Portable Curiosities)都受到广泛关注和好评。许莹玲希望她的作品“以外来者的眼光对所生活的世界做出更多样化的评价”。她的希望充分显示了澳大利亚多元化社会生活对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的影响,以及在他们作品中折射出来的绚丽光彩。2019年,澳大利亚还第一次以中英双语形式出版了社会小说《多毒妻》(The Poison of Polygamy)。这部书的出版充分显示了多元文化在澳大利亚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社会与文化的发展和进步。《多毒妻》是华裔澳大利亚人黄树屏于1909-1910年在澳大利亚华文报刊上连载的小说,是华人在澳大利亚,也是在西方世界发表的第一部中文小说。该书讲述了华工在澳大利亚、妻子留在中国的故事,带有浓重的自传色彩,但也深刻地反映了100多年前澳大利亚的历史、社会和文化环境,是澳大利亚文学史上一部独树一帜的小说,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该书的译者伊利·芬奇(Ely Finch)挖掘、翻译这部被历史淹没了100多年的作品,为研究中澳文学交流史作出重要贡献。由韦敏和韦斯理母子共同创作的用中文构思、2019年在中国出版并首次发行的澳洲历史小说《兰花楹》则独辟蹊径,为澳大利亚的多元文化增加了一抹亮色,在澳洲文坛引起反响。

活跃在中国的澳大利亚文学研究和翻译工作者准确地把握了这一特点,近年来,把更多的目光投向澳大利亚少数族裔特别是原住民文学的创作成果。2019年,青岛出版社推出“澳大利亚原住民儿童文学汉译丛书”。这套丛书由内蒙古师范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武海燕、陈建刚主编,共收入8位原住民作家创作的10部儿童文学作品,是国内首次比较系统地介绍澳大利亚原住民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澳大利亚原住民儿童文学创作的风貌。其中布鲁斯·帕斯科、梅丽莎·卢卡申科、萨丽·摩根都是澳大利亚当代著名的原住民作家。和许多原住民作家一样,作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成长起来的一代新人,他们都是为本民族利益奔走呼号的社会活动家。儿童文学只是他们政治生活与文学创作的一部分。正因为这样,这些作品不但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而且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海马号》(Seahorse,2015)、《狐狗福格》(Fog A Dox,2012)、《惠特拉姆夫人》(Mrs. Whitlam,2016)、《杀死达西》(Killing Darcy,1998)、《巴拉姆比的顽童们》(The Barrumbi Kids,2002)、《会飞的鸸鹋及其他澳大利亚故事》(Sally Morgan,1997)等都从澳大利亚原住民独特的视角出发,深刻地揭示了当代澳大利亚面临的人与大自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与斗争。这些着眼于今天的故事又无不折射出几百年来澳大利亚原住民悲惨辛酸的历史以及这一段历史在他们心中留下的阴影。然而,饱经磨难、善良真诚的原住民在为捍卫自己的权利不懈斗争的同时,又始终怀抱美丽的梦想,希望解开历史谜团,希望实现民族和解,希望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希望这个世界充满爱、充满阳光。因而,这是一套充满正能量的、启迪儿童也鼓舞成人的好书。

亚历克西斯·赖特是当代澳大利亚最著名的原住民作家。她的代表作《卡彭塔利亚湾》(Carpentaria,201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李尧译)获迈尔斯·富兰克林文学奖后,赖特又撰写了长篇小说《天鹅书》(The Swan Book)。这部重要著作与堪称民族史诗的《卡彭塔利亚湾》比肩而立,由李尧、李平翻译,即将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小说情节扑朔迷离,集诗歌、散文、民间故事、政论文等多种体裁于一身。对大自然的描写出神入化,对天鹅的刻画美妙绝伦。《天鹅书》的故事发生在未来100年之后的澳大利亚北领地。小说中的哑女幼年遭到三个吸食汽油的少年轮奸,之后跌入桉树根下的洞里沉睡,10年后被白人老妇人贝拉·多那救起。女孩不会说话,不被族人接受。贝拉把她养大,每天给她讲天鹅故事。善良的贝拉喂养湖畔的天鹅,她死后,哑女与天鹅相依为命,被称为“天鹅女”。“天鹅女”具有象征意义。作为一个无辜的弱小者,她遭受暴力之后不再说话,也渐渐失去了说话的功能,这与澳大利亚原住民几百年来的遭遇如出一辙。作者之所以选取哑女作为原住民的象征,是因为她相信,他们根本无法发声。哑女与人类社会隔膜,却和天鹅相依为命,象征着原住民与大自然的紧密联系。

《天鹅书》可谓关于天鹅的文学作品之大全。天鹅——未来世界的先知(柏拉图的《斐多篇》)、垂死天鹅之哀鸣(英国诗人丁尼生的《垂死的天鹅》)、丑陋城市里天鹅对雨水和故乡的渴望(波德莱尔的《天鹅诗——献给维克多·雨果》)……这些有关天鹅的意象和观念都在《天鹅书》中得到再现。爱尔兰诗人W.B.叶芝在其名作《丽达与天鹅》中讲述丽达被幻化为天鹅的宙斯强奸,天鹅幻化为天鹅座。而遭强暴生下来的女孩海伦成为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导致古代世界毁灭。这个神话赋予了《天鹅书》中原住民女孩被强暴的故事以深刻的意义。《天鹅书》中还运用了大量有关天鹅的童话和民间故事,比如安徒生的童话《野天鹅》、E.B.怀特的儿童成长寓言故事《吹小号的天鹅》、爱尔兰民间故事、亚洲民间故事和古诗等等。另外,小说还指涉瓦格纳的浪漫歌剧《罗恩格林》、柴可夫斯基的舞剧《天鹅湖》等。世界各国诗歌和文艺作品中对天鹅精彩的描述,如天鹅的绝唱、天鹅的痴情、天鹅舍身救人等等,在赖特的笔下都与原住民的生活紧密地融合在一起。对天鹅的绝妙描写,使得赖特这部小说与世界文学经典形成了对话。

《地平线上的奥德赛》(Odyssey of the Horizon)是亚历克西斯·赖特的最新力作。这本书由李尧和日本翻译家有满保江合作翻译成中文和日文,连同英文原文本合集,近期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和日本现代企画出版社同时推出,是中日合作出版的新模式。《地平线上的奥德赛》是寓言,是散文,也是诗。该书描绘了1788年,英国“幽灵船”穿越地平线,入侵悉尼湾的那一刻,描绘了暴力殖民创伤性记忆 “深入到未来几代人的噩梦”以及“世界历史上数以百万计饱受战争摧残的人”的迁徙,包括今天在澳大利亚寻找新家的无数难民儿童。这些经历在赖特的散文中相互交织,在诗歌和故事的蒙太奇中不断重叠,密不可分。作者所说的“历史的悲哀”在人类的神话中回荡,就像古希腊诗人荷马的“奥德赛”在21世纪依然延续。

与此同时,澳大利亚的文学经典与历年来的获奖作品依然是我国译者与出版社关注的重点。2019年12月,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197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帕特里克·怀特的代表作《风暴眼》(The Eye of the Storm,朱炯强等译),《人树》(The Tree of Man,胡文仲、李尧译),《树叶裙》(A Fringe of Leaves,倪卫红、李尧译)。2019年,《世界文学》第6期发表了澳大利亚文学开山鼻祖、著名作家亨利·劳森(Henry Lawson)的短篇小说《给天竺葵浇浇水》(Water Them Geranium,张加生译)。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即将出版中国读者熟悉的澳大利亚著名作家托马斯·肯尼里的长篇小说《耻辱与俘虏》(Shame and the Captives,李尧 刘洋译)。这是一本源自1944年震惊澳大利亚的日本战俘越狱事件的历史小说,揭露了战争的残酷,颂扬了人性的光辉。李尧和刘洋还合作翻译了肯尼里的布克奖、金棕榈奖提名作品《吉米的颂歌》(The Chant of Jimmie Blacksmith)。这本书源于真实的犯罪事件,讲述了澳大利亚原住民遭受的苦难与压迫。肯尼里的《战争的女儿》(Daughters of Mars,解村译)则是一首比《辛德勒名单》更动人的坚不可摧的战地玫瑰颂歌。2019年,文化发展出版社出版了享誉世界的《荆棘鸟》的作者考琳·麦卡洛的《罗马主宰》系列丛书第五部《凯撒》(Caesar,沈英译)。2019年10月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罗伯特·麦克林的《黑暗天堂》,译者为苏锑平、吉文凯。故事始于詹姆斯·库克船长发现福克岛并在那里殖民拓居,止于21世纪的詹妮尔·巴顿凶杀案。时间跨度长达220年。麦克林通过大量史实、日记、档案揭露了一段被刻意掩盖的黑暗、血腥、残忍的殖民历史及其带来的罪恶和混乱,把原本散布在浩如烟海的史料、档案、书信、日记中的碎片拼接成一个完整而触目惊心的故事。作家出版社还将于近期出版2019年澳大利亚总理文学奖获奖作品《诺亚之死》(The Death of Noah Glass)。该书由盖尔·琼斯创作、李尧翻译。这些澳大利亚文学经典的出版对中国读者更好地了解澳大利亚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走近澳大利亚必将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魅力无穷的澳大利亚儿童文学,依然深受中国小读者的喜爱,为此,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于2019年推出“澳大利亚儿童文学经典”系列丛书,包括多萝西·沃尔的《眨眼睛的比尔》(The Complete Adventures of Blinky Bill,刘勇军译)、诺尔曼·林赛的《神奇的布丁》(The Magic Puding,李尧译)、梅·吉布斯的《桉宝宝和桉贝贝》(Snugglepot and Cuddlepie,李轶群译)。

对澳大利亚文学的评论在2019年也有了较大的发展。马丽莉不但在2018年翻译出版了澳大利亚有华人血统的著名作家布莱恩·卡斯特罗的《园书》(Garden Book),还在《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发表了《试论〈园书〉的反种族主义主题》。这篇文章通过对小说的研究,指出种族主义者的自我仇恨、白人至上的权力关系、白澳政策的阴魂不散是种族主义的主要根源。由梁中贤、赵祥凤主编的《澳洲后现代文学巾帼风——伊丽莎白·乔利文集》(青岛出版社)探讨了乔利的生平与创作的关系,探究了乔利作品的“怪诞”之风,阐述了乔利对多元文化语境下的生存探索,研究了乔利小说中的自我救赎、人性尊严以及获得迈尔斯·富兰克林文学奖的《井》的主题及艺术特色,是一本研究澳大利亚文学很有深度的专著。韩竹林的《格兰·菲利普斯诗歌及其翻译研究》(青岛出版社)以澳大利亚诗人格兰·菲利普斯的诗歌为研究对象,从诗人人生经历与诗歌创作的关系、生态诗歌研究、爱情诗歌研究、视觉诗歌研究和诗歌译介研究五个角度系统解读了格兰·菲利普斯作为诗人如何超越个人、民族、文化和现实的局限,使他的诗歌创作进入新的境界。作者还揭示诗人如何以关怀人类生态文明、关注积极人生哲思、视觉冲击与内涵张力通融的视角,彰显了多元文化的价值取向,从而推进澳大利亚诗歌走向国际的审美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