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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诺在北平住过的三个地方

来源:北京日报 |  郑学富  2020年04月02日08:18

在北京大学未名湖畔,花神庙一侧的山坡上,立着一个不大的墓碑,碑上镌刻着叶剑英的题词:“中国人民的美国朋友埃德加·斯诺之墓”。斯诺在中国生活了13年,其中旅居北平5年,和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在这里他参加了著名的“一二·九”运动,写出了传世名作《红星照耀中国》,最终他的一部分骨灰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煤渣胡同21号:美国驻北平新闻记者

1928年7月,喜欢冒险旅行的斯诺从日本搭船抵达中国上海,任职《密勒氏评论报》,开始了他的新闻记者、编辑生涯,时年23岁。

次年7月,斯诺沿铁路线作旅行采访,第一次到达北平。金色的屋顶、大理石祭坛、青灰色的屋墙、绿树掩映的寺庙、高大的刺槐,给斯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次,他只在北平稍作休整,就赶回上海。12月,他被美国新闻界的海外机构——统一新闻协会聘为驻远东的游历记者。1931年10月,斯诺与来到上海的美国姑娘海伦·福斯特一见钟情,并于1932年的圣诞节举行了婚礼。

1933年3月,斯诺成为统一新闻协会驻北平代表,携海伦到北平赴任。斯诺对北平的印象是:“亚洲最壮丽、最有趣的都城。它是一个具有差不多三千年连绵不断的历史的文明中心,它的内王城有着若干宽敞之美,有着玫瑰色墙壁的古宫殿建筑群,给人以一种古代风习感。”“它不同于上海,北平及其郊区是完全由中国人管理的,只有东交民巷例外。”

斯诺夫妻俩在北平煤渣胡同21号租了一幢房子住了下来。煤渣胡同在明时称“煤炸胡同”,为京城澄清坊所属,位于王府井大街东侧,呈东西走向。东起东单北大街,西止校尉胡同,南与北帅府胡同相通,北邻金鱼胡同。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在胡同中段路北设立神机营衙门,选八旗精锐一万五千人,配备新式步枪,由恭亲王奕訢率领,负责守卫紫禁城和三海,并扈从皇帝巡行。清光绪时称“煤渣胡同”,沿用至今。

斯诺夫妇在北平安家后,开始了“介于新闻与学术之间”的生活。有时外出采访,为统一新闻协会提供新闻稿,更多时候在研究中国的现实问题。斯诺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书籍报刊,涉及政治、经济、外交、文化、历史各个方面。但他看到的这些材料都是英文版的二手材料,难免带有倾向性观点,感到不全面、不太可靠。因此,他决心学习中文。终于,斯诺学会了近1500个汉字,他高兴地说:“这已使我能够阅读一些白话文作品了,我不完全是一个‘瞎子’了。”

海淀军机处8号院:兼职燕京大学新闻讲师

1934年初,斯诺以美国驻华记者身份应邀兼任燕京大学新闻系讲师。斯诺和夫人非常喜欢燕京大学的美丽风光,为教书方便,他在海淀军机处8号院租了一处坐西朝东的别墅,位置在现在北京大学西南门一带。房子中西合璧,宽敞的院子里有一个占地1英亩的花园和一座小型游泳池,站在房子的窗口可以远眺颐和园和西山风景,而且房租每月才40美元。斯诺高兴地写信告诉姐姐:“在院角我有一个书房,在窗户前我能看到颐和园,我能看到西山落日,柳树映衬着天空,在城市外面,蓝天清澄。”

从斯诺夫妇的新家到燕京大学步行只需十分钟,不远还有清华大学,住在附近的多是中外学生、教师,这些人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学术氛围,加上环境优美,是一个读书学习、研究学问和潜心创作的好地方。

燕京大学新闻系的六七个教员中,有一半是当时英美德等国驻华记者兼任的,斯诺就是其中之一,他担任新闻撰述学、旅行通讯等课程的教学。斯诺利用自己的美国人身份,收藏了许多“禁书”,如宣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著作、苏联小说和反映中国红军的小册子,为进步的青年学生提供了精神食粮。

斯诺的家被学生们称为“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的窗口”,燕京大学的张兆麟、陈翰伯、黄华、龚澎、龚普生、李敏,清华大学的姚依林、黄敬、陆璀与东北大学的宋黎等热血青年,都成了斯诺家的常客。他们在这里阅读进步书籍,与斯诺交谈讨论时政,斯诺也经常向学生们披露那些被国民党政府封锁了的消息,大家关心的都是中华民族的危亡。

盔甲厂胡同13号:爱国学生的避难所

1935年夏,斯诺因为被纽约《太阳报》和伦敦《每日先驱报》聘为自由投稿记者,遂辞去了燕大的教席,从海淀搬到城里,在盔甲厂胡同13号租了一处属于教会的四合院。

“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中国,而国民党政府却一味退让,“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1935年12月9日,北平大中学生数千人举行了抗日救国示威游行。在游行队伍前列两侧,有一群外国记者跟踪采访,他们就是斯诺和海伦联系的英美等西方国家记者,希望借助报道引导国际舆论支持学生运动。记者一边拍照,一边跟着高呼口号,海伦对着警察高喊:“巡警站到学生一边去!”(谭外元、郭六云编著《斯诺》)

12月9日当天,斯诺向纽约《太阳报》发送专电“中国又一次五四运动”,成了独家新闻。此后,其连续报道在英美报刊头版以醒目的标题刊出,并配以照片。12月10日,伦敦《每日先驱报》发表《三千北京示威者力促反抗,城门关闭,“我们是日本殖民地吗?”》,斯诺的报道真实、生动、公正,冲破国民党当局的新闻封锁,在海外引起强烈反响。

12月12日,在斯诺建议下,龚普生、龚澎等学生在燕京大学临湖轩召开外国记者招待会,介绍学运情况。中国的中英文报纸也不顾当局的新闻禁令,抢发消息。通过新闻媒体的迅速传播,“一二·九”的抗日怒吼震撼了古都北平,并很快传遍国内外,得到各界爱国人士的支持响应。

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派出大批军警镇压、毒打学生,数十名学生被砍伤,街道上血迹斑斑。这时,斯诺的家又成了爱国学生的避难所。为躲避当局的追捕,一些学生来到斯诺家中。斯诺夫妇极力提供方便,想方设法帮助他们通过哨卡,离开北平。清华大学女学生陆璀在游行示威中带头冲击西直门,遭到宪兵毒打。斯诺见状,毅然走上前去现场采访她。陆璀回答:“我们不愿做亡国奴,我们相信人民大众,只要把人民大众唤醒起来,中国就不会亡。”警察将斯诺拉开,强行将陆璀带走。陆璀被释放后,在斯诺家中养伤一个多星期,斯诺亲自护送她离开北平。

在北平完成《红星照耀中国》

通过宋庆龄的帮助,斯诺找到了去陕北采访的办法,伦敦《每日先驱报》表示愿意支付斯诺此行的全部费用。1936年6月,中共地下党华北局负责人K.V(刘少奇的代号)指示北平地下党负责人戴维(柯庆施)用隐色墨水写了一封给毛泽东的介绍信,通过东北大学教授徐冰(中共党员)转交给斯诺,并告诉他去西安,那里有人护送你到陕北。

斯诺高兴极了,他打上天花、霍乱、鼠疫、麻疹、伤寒等各类防疫针,备好一些常用药品、生活用品和采访用品(照相机、小摄影机、胶卷、笔记本),并买了一支勃朗宁手枪用来自卫。当“北平披上了春天的绿装,无数的杨柳和巍峨的松柏把紫禁城变成了一个迷人的奇景”时,斯诺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奔赴延安。

4个月的陕北之行,斯诺真正认识了中国,看到了中国的希望。1936年10月底,斯诺满载而归,安全地回到了盔甲厂13号的家中。海伦形象地描绘了此时的斯诺:“胡子拉碴,又累又饿,香烟、咖啡、鸡蛋、牛奶没有一样不馋,但是却洋洋得意,咧着嘴笑——酷似一只在吞咽金丝雀的猫儿。”

斯诺决心隐居起来,整理采访资料,埋头写作,他把摄影胶卷和电影胶片都冲洗出来。海伦全力配合斯诺,当朋友打探斯诺的消息时,她回答说去内蒙古旅行还没有回来,并且投入到斯诺的工作中,帮助斯诺打字、校对和翻译从苏区带来的资料。

为了早日将在苏区的所见所闻报道给读者,斯诺把自己关在北平盔甲厂13号那个四合院的小书房里,坐在打字机旁敲打着键盘。“我在中国的七年中间,关于中国红军、苏维埃和共产主义运动,人们提出过很多很多问题。热心的党人是能够向你提供一套现成的答案的,可是这些答案始终很难令人满意。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们可从来没有到过红色中国呀。”斯诺写下了开头几句话。毛泽东、周恩来等

中共中央领导人,朱德、彭德怀、贺龙等红军将领和广大红军战士的形象,苏区的农民、工人、红小鬼和陕北高原空旷辽阔以及粗犷的民风民俗,一起涌向斯诺的心头,千言万语聚集到他的笔端,他怀着对共产党人、红军将士和苏区人民的敬佩之情和一个新闻记者的责任感、使命感,辛勤耕耘,甚至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工作。一篇篇真实客观、生动形象、夹叙夹议、有真知灼见的文章从斯诺的手中写出。

为了让中国读者了解苏区和红军,1937年初,斯诺将一部分整理好的新闻稿交给了爱国知识分子王福时。他立即请来郭达、李放、李华春编译成中文,并在父亲王卓然主持的《东方快报》印刷厂印刷,仅用3个月时间就完成了《外国记者西北印象记》的出版工作。为掩人耳目,该书以文艺小说的形式秘密发行,后又在上海、陕西等地秘密翻印。1937年10月,英国伦敦维克多·戈兰茨公司出版斯诺的英文初版《Red Star Over China(红星照耀中国)》,一问世便轰动世界,在伦敦出版的头几个星期就连续再版七次,销售10万册以上。1938年2月10日,由胡愈之策划,林淡秋、梅益等12人集体承译,以复社名义出版的《Red Star Over China》第一个中文全译本在孤岛上海问世。考虑到在敌占区和国民党政府统治区发行的缘故,译本改名为《西行漫记》。此书在短短的10个月内就印行了4版,轰动了国内及海外华侨聚集地,正如斯诺评价说道:“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美中合作,在中国如同闪电一击,使人们惊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