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波兰自公元966年梅什科一世建国以来，到现在1000多年了，这是一个具有悠久文化传统的国家，在它的历史上，除了我们所熟知的哥白尼、肖邦和居里夫人这样的世界文化和科学领域的伟人之外，她的文学在西方乃至世界也占很重要的地位。我国从鲁迅在20世纪初开始介绍波兰文学到今天，喜庆的是，从它的19世纪上半叶的浪漫主义时期直到当今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作家的主要作品，都已经翻译成中文出版，在我国具有广泛的影响。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以为撰写一部对波兰千年文学发展进行全面介绍的学术专著对我们全面了解这个“一带一路”沿线的欧洲重要的国家，促进我们和波兰的文化交流，都是很必要的。我写这部文学史（上下两卷，2019年1月由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参阅了波兰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撰的包括波兰文学从古到今发展各个时期的多卷本文学史以及其他许多波兰学者撰写的波兰文学史和波兰的历史书中提供的十分详细的资料，此外在这中间，我也阅读了难以数计的已经翻成中文和大量尚未翻成中文的波兰文学作品的原著，首先对波兰文字史上各个时期的历史背景、文学流派的产生和发展以及重要的作家进行长时期的深入研究，然后在我的这部文学史中，根据个人的观点对它们和他们进行全面的介绍。

波兰文学史上各个时期的划分当然和欧洲别的国家文学史时期的划分是一样的，即中世纪、文艺复兴、巴洛克、启蒙运动、浪漫主义、批判现实主义以及20世纪上半叶和下半叶至今的文学。虽然波兰开国以来就接受了罗马天主教信仰，但我认为，罗马天主教会在波兰的统治远不如它对西方一些别的国家那么强烈，在波兰的历史上，这里也出现过基督教的各种派别甚至民间的派别，并没有受到天主教会的歧视。所以波兰文学在它的早期，除了具有天主教信仰的诗歌作品之外，也有许多流传于民间的口头文学和以诗体写成的编年史和墓志铭作品，大都歌颂为波兰的兴盛作过巨大贡献或者抗击来犯之敌维护了波兰独立的国王的历史功绩。

15至16世纪的文艺复兴在欧洲，原是一场反对封建专制和教会神权的伟大斗争，也是一次复兴希腊罗马古典文艺的运动。波兰这时期的代表诗人扬·科哈诺夫斯基和米科瓦伊·雷伊的作品反映世俗生活的题材十分广泛。这些诗人热切希望波兰走向繁荣富强，人民生活幸福，他们的作品也揭露了一些基督教的主教和神甫借祈祷骗人钱财和政府官员的贪污腐败，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科哈诺夫斯基为他出生才30个月就夭折了的女儿寄托哀思而写的长诗《哀歌》是波兰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无论在思想感情的表达还是艺术形式的运用上都有创新，并且联系到古罗马的哲学思想和艺术，表现了人文主义思想倾向。

17世纪下半叶出现的称之为巴洛克的艺术原是一种建筑、雕塑艺术的形式，源于意大利，在风格上极力追求豪华和标新立异，为的是炫耀财富，和贵族宫廷文化有密切的联系。波兰这一时期一些代表性的诗人和作家的作品大都反映封建贵族的日常生活，认为这一阶层的人们有道德修养，风度儒雅，言谈风趣，但也颂扬了波兰在反对异族侵略的战争中的伟大胜利，表现了爱国主义精神。启蒙运动是18世纪西方资产阶级继文艺复兴之后，又一次反对教会神权和封建专制的文化运动，它追求政治和学术思想的自由，崇尚理性，提倡科学技术的进步。波兰启蒙运动出现在18世纪下半叶，深受法国启蒙运动思想家伏尔泰、卢梭等的理性主义和唯物主义思想影响。如政论家斯坦尼斯瓦夫·斯塔希茨和胡果·科翁泰在他们的政论中，提出了一系列富国、富民和具有民主思想的主张，认为在波兰的议会中，不能像过去那样，只有封建贵族的代表，而且要有市民阶层的代表参加。这一时期的代表诗人的作品形式多样，大都揭露政府官员贪污腐败、不尽职守和天主教神甫的愚味、伪善，指出教会是封建阶级压迫人民的工具。尤利扬·乌尔森·涅姆采维奇在他的长诗《历史之歌》中甚至介绍了波兰开国以来到启蒙运动时期所有的国王和著名的历史人物，颂扬了他们中为波兰的繁荣、扺抗异族侵略维护民族独立建了功勋的杰出代表。伊格纳齐·克拉西茨基创作和出版了波兰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米科瓦伊·多希维亚德钦斯基的奇遇》，作者在小说中描写他的一个理想世界，这里的农村每个人都享有土地，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互助互爱，人与人无等级之分。作家季米特尔·米哈乌·克拉耶夫斯基的小说《沃伊切赫·兹达任斯基》描写地主的庄园里还建了学校、医院，开展各种文化活动，在庄园里耕种的农民也参加庄园的生产管理，几乎成了一个集体经济。这些作品中所描绘的乌托邦式的社会理想表现了波兰的启蒙运动民主思想已接近于英国和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

18世纪末的法国大革命和欧洲的民主运动促使了欧洲浪漫主义文学的产生。这个思潮在政治上反对西欧各国封建阶级和基督教会的反动统治，要求资产阶级个性解放，在文学上强调抒发个人的感情和理想。波兰在1795年被沙俄、普鲁士和奥地利三国瓜分亡国后，波兰的爱国志士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在不断地以各种方式进行反抗占领者的压迫、恢复民族独立的斗争。所以波兰19世纪上半叶的浪漫主义文学也和这一时期的波兰民族解放斗争有密切的联系。波兰浪漫主义诗人以亚当·密茨凯维奇、尤利乌斯·斯沃瓦茨基、齐格蒙特·克拉辛斯基和齐普里扬·诺尔维德为主要代表。亚当·密茨凯维奇的长篇叙事诗《塔杜施先生》是波兰文学史上重要的经典，它成功地塑造了为祖国的独立自由和农奴的解放而战斗和献身的革命者的英雄形象，指出了只有加强波兰民族内部的团结一致，才能打败来犯之敌，维护国家的主权和独立。此外，长诗还以广阔的画面生动展示了波兰贵族的日常生活和风俗习惯，是一部史诗式的作品。

波兰19世纪下半叶，仍在俄罗斯、普鲁士和奥地利统治下，但是三个占领区特别是被沙俄占领的波兰王国的资本主义经济迅速发展，因此资本主义各种新的矛盾又暴露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便产生了现实主义文学流派，如果对资本主义现实社会进行批判，就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其代表作家有亨利克·显克维奇、波列斯瓦夫·普鲁斯、爱丽查·奥热什科娃和玛丽娅· 科诺普尼茨卡。亨利克·显克维奇以创作规模宏大， 其“史诗风格更是达到了艺术上绝对完美的地步”的历史小说，于190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是波兰获这个大奖的第一个作家，他以古罗马暴君尼禄的反动统治和他对当时属于社会下层的基督教徒的残酷迫害为题材的历史小说《你往何处去》在世界各国的读者中，有广泛的影响。他早期发表的长篇报告文学《旅美书简》不仅揭露了在19世纪70年代白人殖民者对北美印第安人的残酷压迫，也对当时居住在北美的华人遭受白人殖民者的欺凌作了真实的反映，对他们表示深厚的同情。波列斯瓦夫·普鲁斯的长篇小说《玩偶》以19世纪70年代波兰王国社会状况为背景，真实反映了波兰当时封建贵族的腐朽没落和资本主义的迅速发展，成功地塑造了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和爱国者的光辉形象，也是波兰19世纪文学最重要的经典作品。波兰20世纪著名的政论家和文学评论家路德维克·克日维茨基对这部小说作出评价时曾写到：“正像英国的狄更斯和法国的巴尔扎克一样，普鲁斯在我们这里乃是自然的见证，这个见证可以告诉千秋万代，在19世纪后半叶的波兰，人们是怎么生活的。他的小说中的人物是虚构的，但是他们每天所处的环境，却是形象的现实。”

波兰20世纪文学的发展比较复杂。1918年，由于普鲁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失败和俄国十月革命的成功，波兰在经历了120多年被瓜分的历史后，终于获得了国家的独立。但是独立后的波兰，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依然尖锐复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波兰又被德国法西斯占领，战后在1945年，成了波兰人民共和国，它于1949年和我国建交后到现在，一直保持了友好的交往。波兰文学这一时期在小说创作方面，192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弗瓦迪斯瓦夫·莱蒙特的《福地》以19世纪80年代波兰工业城市罗兹的工业经济的发展为背景，深刻揭露了资产阶级尔虞我诈的阶级本性。他的长篇名著《农民》和玛丽亚·东布罗夫斯卡的《黑夜与白昼》以及雅罗斯瓦夫·伊瓦什凯维奇的《名望与光荣》都是史诗式的文学作品，是波兰20世纪文学的经典。在波兰现代小说的创作中，同样题材丰富，形式多样，我在《波兰文学史》中也提到了在201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奥尔加· 托卡尔丘克，说她是青年作家中最有代表性的，但当时因为有关她的创作资料缺乏，对她的介绍还不够充分，而且对她的名字，也用了一个老的译法奥尔嘉·朵卡荻，对于这个有才华的青年作家，当然还需作进一步的研究。

波兰20世纪和本世纪初的诗歌和戏剧创作的情况都非常复杂，在诗人中，重要的有扬·卡斯普鲁维奇、卡齐米日·普热尔瓦·泰特马耶尔、莱奥波尔德·斯塔夫、波列斯瓦夫·列希米扬、尤利扬·杜维姆、布鲁诺·雅显斯基、弗瓦迪斯瓦夫·布罗涅夫斯基、尤利扬·普日博希、塔杜施·鲁热维奇、兹比格涅夫·赫贝特、切斯瓦夫·米沃什、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耶日·哈拉塞姆维奇、斯坦尼斯瓦夫·巴兰恰克、亚当·扎加耶夫斯基和爱娃·李普斯卡等，他们被认为是波兰20世纪诗歌如象征派、表现主义、“斯卡曼德尔”、未来主义派、无产阶级革命诗歌、“当代派”、新古典派、新浪潮派和地铁里的诗等众多流派的代表诗人，其中有的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派别。为此我也选译了他们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编成一部《波兰现代诗歌选》，曾于2015年在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这些诗人中，在世界各国影响最大的，无疑是分别于1980年和199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切斯瓦夫·米沃什和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因此我在《波兰文学史》中，为他们单独地立了节。但是波兰国内，则极力推荐塔杜施·鲁热维奇获此殊荣，他们认为鲁热维奇的诗歌更广泛地反映了波兰的现实生活，以质朴的日常生活的语言真实反映人心灵中的喜怒哀乐，表现了对人、对生活、对大自然的炽热的爱，诗人自己也认为“诗歌没有爱就没有生命”。在形式上，诗人善于运用比喻、象征和艺术典故，或者采取以景移情、情景交融以及拟人化和拟物化的描写，赋予其作品浓郁的诗情画意，使读者欣赏到其中艺术的美，感受到其中的至真至理。另外，鲁热维奇不仅是一位杰出的诗人，而且也是波兰战后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作家和一位很有成就的散文作家，我在《波兰文学史》中，因为需要，更侧重地介绍了他在戏剧创作方面的辉煌成就，所以我在于2019年10月由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比翼下双飞在人间——波兰文学和汉学研究文集》中，又对他在诗歌创作的突出成就作了更多的介绍。并在前些年，我还翻译了这个诗人的诗选，分上下两集，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比翼下双飞在人间——波兰文学和汉学研究文集》是我继《波兰文学史》之后，一部同样是全面介绍和研究波兰文学的学术专著。与《波兰文学史》不同，这里除了对波兰文学史上一些重要的作家、文学理论家和他们的作品作了详细的介绍（其中有些就是我为我曾翻译出版或者将要出版的波兰文学作品写的序言）之外，更重要的是，它对波兰文学史上各个时期出现的各种文学流派以及它们和中国文学的比较，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写了一系列关于它们的专论。此外，在这部《文集》中，也对波中两国在过去几百年的文化交流作了详细的介绍。这样，我们不仅可对波兰文学千年发展的历史有全面而更加深入的了解，而且知道波兰和我国人民过去是如何长时期地友好交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