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杀穆时英的刽子手”——穆时英案补记

来源:《新文学史料》 | 孔刘辉  2020年03月17日08:30

1940年6月28日,穆时英在上海市公共租界福州路被杀身亡,留下中国现代文坛世纪悬案。笔者曾撰《谍影重重——穆时英之死新探》,详细考察了穆时英生命最后四年(1936—1940)间,南下香港、由港返沪、附逆事伪、惨遭暗杀的人生轨迹,以客观事实证明其确有汉奸行为,并是以遭到抗日分子的制裁。解志熙先生也在相关文章中得出大致相同的结论。关于穆时英是汉奸还是被误杀的“中统”卧底应该可以定论。

拙文最后征引了抗战胜利后一篇沪上小报文章《杀穆时英的刽子手》(1947),文中提及狙杀穆时英者为昔日上海滩有名的“白相人”张金宝。因为当时没有其它证据,故对“张金宝”究竟是不是真是凶手,如果是,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又缘何从一个混迹江湖、游走于社会灰色地带的小人物,作出抗日锄奸的义举等留作存疑。本文由此说起。

依据新见史料,“张金宝”确有其人,其真实身份为军统特情人员,也的确是暗杀穆时英的主谋。证据有两方面。首先是公开发表的文献。穆时英被杀后,汪伪“警政部政治警察署”一直在缉搜凶手,并连续二十多天在《国民新闻》发布万元悬赏通告。1940年10月11日,汪伪《国民新闻》《中华日报》同时大幅标题发布了缉获凶手的新闻,并配发了“主犯”张金宝的照片。除了个别称呼、过渡词外,两报所载消息完全相同,兹录前者:

自本报社长穆时英被刺后,继为社会部专员毛羽丰亦遭暗杀,经政治警察署多时侦缉,始知系渝伪蓝衣社行动第三队队长张金宝及其党徒等所为,当即会同宪兵队及公共租界中央捕房探捕,多人驰往新闸路一〇一六号润泰米号二楼(张犯住所),时张睡于床上,当令其穿衣之际,讵张犯既狡猾而又机警,假穿衣之际,乘隙越窗图逃,致被击伤头部被擒。经政署缜密审讯,该犯供认设计暗杀穆毛两氏案情经过,并供出其党徒甚多,现正继续严缉中。兹录张犯供词如下:

刺穆经过 该犯供称:现年三十九岁,宜兴人,前在五马路石路开设上海舞厅,本年五月间由宁波人郑某介绍参加蓝衣社行动队第三队队长;下分三组,共有组员十五人,专事暗杀工作。六月二十六日郑某来寓命余(该犯自称)出外工作,乃同至早经过布置就绪之四马路石路吴宫旅社五〇九号房间,当时以未见穆时英,故未动手;第二日(廿七日)余因病不起,第三日亦以卧病未起,即命其行动员三人前往,当晚七时,彼等来寓报告工作完成;一周后,在大新舞厅上峰发下奖金六百元。

刺毛情形 本年八月九日余先在大中华饭店内布置,当晚十时许,见毛羽丰之汽车,余之部下,即在门口埋伏,旋见毛步出大中华,即由一人上前,以左轮枪向其轰击三枪,均中要害;工作完毕后,手枪即以报纸包好带回。同时并计划暗杀梁鸿志,卢英二人云云。

报道中并未交代抓获的具体时间,但从下文可知,张金宝应在8月就被捕了。而汪伪警政署之所以选择此时公布,盖因两报同时还报道前一日(双十节)《中华日报》被抗日分子投弹袭击一事,大概有以示儆戒之意。此后,穆案遂告一段落。

抗战胜利后,穆案再次被人提起。除《杀穆时英的刽子手》外,稍早还另有两篇报道《剌死穆逆时英后被捕 烈士张金宝临刑不屈》《被忘记了的民族英雄张金宝就义经过》,作者分别为“容信”和“信容”,应为同一人,因为两文所述事体乃至细节都差不多,且后文中又说“记者年前曾记其大概于某报刊”,应该指的就是前一篇。前文如下:

汪记“政府”下的伪报《国民新闻》,曾经四易社长,第一任为穆逆时英,第二任刘逆呐鸥,第三任李逆士群,第四任黄逆敬斋,穆刘两逆先后被锄,李逆死于毒菌,黄逆现已不知去向矣。

想到穆逆时英在二十九年首次被锄时,就会使我难忘执行打死这个文化巨奸的一位民族英雄张金宝烈士,可是胜利后直到现在还未见褒奖这位民族英雄的明令,悲痛之余,就有些心寒!

张烈士为宜兴人,年仅三十余,待人和善而处事果敢,谋刺穆逆时英虽已达成目的,但随即事败被伪方逮捕,时值深夜,张之住宅四周已被伪警敌宪密密包围,张烈士闻敌伪登楼声,知事已败露,乃从窗口跃下,伪行动员追踪,向窗口下发一枪,弹中头都[部],张烈士被捕。

被捕后先送医院疗伤,伤愈,复被解送极司非而路七十六号伪特工总部收押,时余亦被押在焉,目睹张烈士在押月余,每日与同狱难友,谈笑自若,毫无忧杞,一日,张正于午餐之际,突有伪员持提票至,口唱张金宝名,张知成仁之期已到,然仍无惧色,毅然随提票人出,离狱被绑时犹向同囚难友挥手高呼:“同志们永别了”,蒙难同志,闻其壮言,莫不默泣泪下,大炮吴逆世保原为烈士友,此时亦亲携酒肉送别,张拒而不受,此时,张烈士忽发现脚上穿错他人之鞋,乃嘱押刑人往调,并谓:“我当穿己物死”等语,闻者凄然。

当张烈士被押赴中山路刑场时,临刑前执行者伪员令其跪下,张怒曰:“你们这般什么东西,我乃中华有血男儿,岂肯向汝等汉奸下跪,要杀开枪,何必啰嗦。”语毕坚不屈膝。(按:若站立执行,执行人之大忌)执行人复劝其向前走两步,烈士亦不允,执行者无法,旋于脑后击一枪,卒告成仁尽忠。而现在也该是执行人被执行的时候了!

从引文可知,作者系一名记者,彼时也被拘押在“七十六号”,与张金宝是同监狱友,曾“目睹张烈士在押月余”,故对其人生经历、杀穆时英等关节知之甚详,文中所述《国民新闻》“四易社长”、汉奸李士群被毒杀也都是事实。此与六年前《国民新闻》《中华日报》所载,既相互印证,又互相补充。“容信”之所以旧事重提,盖因他认为张金宝是一位声名不彰的抗日英雄,“敬希政府当局注意,明令褒扬张烈士,暨恤其家属,俾死者瞑目”,有为其鸣不平、正名分、争抚恤之意。

其次,军统编纂的内部资料。1960年,台湾“国防部情报局”(前身为军统)曾编印的《本局殉职殉难先烈事迹汇编》《忠义救国军志》,内载有张金宝抗战爆发后参加“军统”,锄杀穆时英等抗日事功。也就是说,张金宝的确是被军统招募、从事敌后抗日的特工。《本局殉职殉难先烈事迹汇编》有关张金宝的记载如下:

先烈张金宝,南京市人。倜傥任侠,胆勇绝伦。中学毕业后,曾学戎事,尤精枪法。民国二十九年(一九四〇)四月,参加本局工作,初任上海直属站通讯员,继任行动小组长,沉着干练,建树独多。先后于沪上狙击刘逆荣贵、穆逆时英、毛逆羸丰等,均获成功。敌伪股栗,二十九年(一九四〇)八月十四日晚,运用员傅林被捕,株及先烈。当因因跳窗逃脱而中敌弹,旋拘送工部局医院,施行手术。迨神志稍清,肆口骂奸逆不止,院方知为爱国志士,倍加钦敬,敌数欲提讯,辄以“创重难于受审”复。迁延至九月中旬,始被提解至伪特工总部。先烈以牵连多人,心有不忍,遂自认狙击刘逆荣贵等案,请释无辜。承审人吴逆四宝复询:“尔等人几何?谁系上级?倘可引捕立功,当解尔。”先烈厉声答曰:“同志不计其数,除汝辈外,皆是也,上名不详,大丈夫敢作敢当,何诛累为?余张金宝岂畏死偷生者?所恨未能尽杀汉奸以报命耳。”嗤之以鼻。吴逆技穷,挥斥出。先烈切齿詈曰:“抗战总有胜利之一日,看汝辈汉奸为虎作伥到几时!”遂于同年双十节,慷慨就义于上海中山路,年四十五。

此段记录与前引报载新闻在一些重要关节上,可互相印证,如张金宝暗杀汉奸、不幸被捕、受伤就医、押解收狱、汉奸吴四宝、牺牲地点等,同时还补充了部分信息:张金宝的军统身份、锄奸事迹、被抓原因,及其被捕、收押、牺牲的具体时间等。

此外,《忠义救国军志》也记载了抗战爆发前后,军统“总指挥部”、各区(站)、各“行动队”等各个单位锄奸行动的具体信息——包括汉奸姓名、身份劣迹,行动的单位、日期、手段、地点和结果等。其中有张金宝所在的军统“上海直属行动队”狙杀刘荣贵、穆时英、毛雨丰、侯子文等记载,相关情况见下表。

上述信息有一些不确之处,如穆时英实为“《国民新闻》社”社长;毛羽丰的姓名、身份、被杀时间等,但关键信息是对的。其中刘、穆、毛被杀的时间、地点、方式等与当时报载都能一一对应。以《申报》为例,1940年6月18日该报以《爱文义路昨晨血案 刘荣贵遭暗杀》的醒目标题和大幅照片,报道了“捕房沪东丙区督察长”刘荣贵遭“有计划的预伏守候,三弹均中要害当场身体死”的消息;8月10日《申报》同样以大幅标题《大中华饭店血案 毛羽丰饮弹死》刊载了“三弹均中要害”,毛羽丰“当场毙命”的消息。此外,《中华日报》《国民新闻》《新闻报》《时报》等报也在同时载有上述暗杀新闻,而上海之外的报道则稍晚一些(如重庆《中央日报》诸报道均晚一天)。至于穆时英被杀消息则更多,笔者曾多有引述,不赘。

上文的举证材料既有来自公开发表的文献,也有来自军统的内部记载,其中虽有少量的细节上的舛误,但关键事项皆能互证。于此可见,张金宝以军统的身份,为抗日锄奸而狙杀穆时英,确定无疑。但还有疑问需解答。笔者曾在《谍影重重》一文中指出,1941年10月,“军统”上海区被汪伪“特工总部”一锅端,死的死,降的降,散的散。而据“七十六号”的破获收缴和投降者的交代,1940年11月28日《中华日报》曾刊出《蓝衣社在沪所犯案件统计表》(同日《国民新闻》也有同样报道),所录100多宗锄奸杀寇的案件中,为何却没有记载穆时英、刘荣贵等案?现在看来,原因首先在于张金宝被擒获的消息早先已报道。此外,还与抗战期间,军统在上海的组织系统的复杂性、流变性等有关。

据时任军统上海区书记王安之所述,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后,戴笠曾亲赴上海,在各方(如杜月笙)的襄助下,先后组建了“忠义救国军”“苏浙行动委员会”等多种抗日组织。随着上海沦陷,军统的活动转入地下,利用租界特殊环境,从事情报收集和暗杀破坏活动。军统在沪组织先后有上海区(周伟龙、赵理君、陈恭澍等先后任区长)、上海第二区(姜绍谟任区长)、上海直属站等。

这些组织的成员来源广泛而复杂,既有黑道上的“流氓恶霸”,也吸纳了不少“爱国志士和知识青年”参加,甚至租界巡捕房的“中西包探”也与“军统”暗通声气。在很短时间里,潜伏在上海的特情人员,“迅速发展到一千多人”,“上海区在本部之下设有情报、行动、电台、交通站、联络处等十多个秘密门,外勤特务单位扩充到八个情报组、八个行动队。每组、每队的组、队员人数,有的一百多人至两百人,有的四五十人、六七十人不等。另外,还有军统局特派在上海的直属通讯员”。

由于汉奸丁默邨、李士群投敌事伪,以及伪“特工总部”的成立,军统在上海的组织机构遭到极大的破坏,在与“七十六号”的互相厮杀中,越来越艰难,戴笠又陆续在各地调配、当地招募人马,以补充新的力量。其中“上海直属站”成立于1940年春,同样从事情报收集与破坏暗杀行动。此单位人员多数是“在上海就地吸收的”,戴笠希望在站长廖公劭(黄埔四期)带领下,在上海“大干一阵”,“尤其在行动方面寄以重望”,一成立“即发给他武器弹药”。张金宝加入的应就是这个“直属站”,先任通讯员,后又任“行动队队长”。只是廖公劭不久被捕,投靠了汪伪,张金宝、傅林等关键人物又被“七十六号”捕获被杀,“直属站”无形中终结。换言之,“上海直属站”与张金宝统领的小分队存在时间很短,未引起更大注意,甚至连专门研究者也鲜有提及。

“上海区”(即“上海一区”)是军统在上海架构最大、人员最多,也是最主要的组织,他们做的案子多、影响大,且暗杀不少有名的汉奸。不幸的是,1941年10月底,“上海区”被汪伪“调查统计部”破获,自区长陈恭澍到五个“情报组”、八个“行动大队”,共100多名军统特工先后被捕,大批枪支弹药、发报机、档案文件等被搜缴。《中华日报》所载《蓝衣社在沪所犯案件统计表》记录的是在“上海区”的组织领导、实施行动的暗杀破坏案件,而穆时英则是被张金宝所在的“直属行动队”所击杀,兼之前有报道,故不在统计之列。

但是,《忠义救国军志》对军统分布在各地、各个不同的组织所立事功,则记录得一清二楚。如发生在上海的刺杀傅筱庵、陈明楚、何行健、张啸林、刘呐鸥、余叶封等“行动单位”为“上海一区”,击杀穆时英、刘荣贵、毛羽丰等则为“上海直属行动队”所为。此外,“苏州行动队”“总指挥部”“浙江行动队”“寿州行动队”“浙西行动队”等也各有锄杀汉奸的记录。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张金宝的狱友记者“容信”,还是军统后来的记录,均对其人品、风度、行事等多有褒扬。而《杀穆时英的刽子手》则有这样的评价:“长脚金宝为六七年前名震白相人地界人物,后抗战军兴,金宝忽改白相人常态,沉默者达一年之久,金宝素无大志人也无疑。”事实上,抗战之前张金宝的确是上海滩颇有声名的“白相人”。据各种零星信息,可大致勾勒出其人生轨迹。

张金宝,约生于1901年,浙江宜兴人,到上海谋生具体日期不详,前为皮匠,还曾在饭店谋生,后逐渐混迹于江湖黑道,有“长脚金宝”“强盗金宝”诨号。因私造伪银币,1930年8月29日,张金宝在上海西嘉兴路被哈尔滨路巡捕抓获,并当场搜获了造假的模具、材料以及假洋成品一百五十多元。报称,张为此被法院判处了五年徒刑,但不知何故,同年10月17日晚,张金宝又在上海三马路的一个叫“其昌旅馆”中,遭因赌债纠纷而结仇的高阿根一伙人持枪带斧报复,身受重伤,幸被“捕车送医院”,逃过一死。据说,1932年“一二八”上海事变中,张金宝曾“组织义勇军”,“抵抗敌人”,傅林等马仔小弟皆“挺身响应,不遗余力”,“旋奉命停止活动”,又“在上海开设舞厅”,并“暗中接纳义士,以图后举”。

1933年3月,张金宝犯下了一桩杀人大案。当月26日,张伙同门徒张殿臣,在法租界小东门大街“大吉楼”饭店里,枪杀了一个叫顾道生的人。报称顾道生之前也是张金宝的“门徒”,因为争风吃醋,两人反目成仇。杀人事发后,张殿臣被抓,张金宝则避逃常州。7月24日,租界捕房派人将其从常州抓回上海,二张皆被法院判处二十年徒刑。但两人在供词中互相推诿,均不服判决而上诉。羁押期间,张金宝“仍不悔过”,与同监在押犯为香烟而起争执,不但不听狱警劝阻,反而殴伤朱姓看守,又加一罪,到了法庭上,张金宝竟然百般抵赖,不承认打人。直到1935年,张金宝还在为杀顾的案件上诉,甚至在法庭上“跪地叩头”,哭诉被人诬告,若“吃冤枉官司”,七十老母无人供养,将会饿死。

据报载推断,最终张金宝大概仅以“犯盗案、私藏军火两罪”,被判处短期徒刑,因为1936年他就出狱了,但是不久又犯事了。张金宝私藏的“红丸”(毒品)被淞沪警备司令部搜获,并查封了他的住所。因怀疑是“地保”徐庭忠(其实是其前情妇)告发藏毒一事,11月2日,张金宝带多名持械同党,在闸北徐家桥枪杀了徐庭忠,再次犯下杀人案,并逃匿于吴淞乡间,后被抓获,判刑二十年。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发生,8月,淞沪抗战爆发。可能系出于现实需要,南京国民政府司法部“以战时监犯调服军役办法,可疏通监犯、减少敌机轰炸危险,与军事方面亦有相当辅助”,“分令各省高等法院督饬各级监狱迅速遵办具报”。也即将服刑犯人放出来参加抗日活动,张金宝大概因此“经合法手续保释出外”,并“在战地服务”。不巧的是,一次,张生病上医院就诊时,被法租界巡捕认出,并当作逃犯抓了起来。经法庭审理,认为“张并无脱逃及伪造文书等罪嫌,当庭判决无罪”。所谓“战地服务”,当然是参加抗日活动。

1940年4月,张金宝加入军统后,也介绍小兄弟傅林加入。傅林1932年曾协助张金宝组织抗日活动,1937年淞沪抗战时“投身军伍”,先在邓义部任排长,作战勇敢,“苏州一役,身中三弹”,伤愈后赴浙江参加陶广部,任特务长。傅林对上海情况熟悉,加入军统后,“举凡运输军械、制裁汉奸等工作,无不参与,贡献极多”,刺刘荣贵、毛羽丰案,“与有力焉”。1940年8月14日,傅林被敌伪捕获,并牵连张金宝被抓,10月10日,两人同在“中山路慷慨就义”。

综上所述,抗战之前的张金宝混迹于上海大世界,出没于租界码头,造假币、贩毒、私藏武器、逞勇斗狠、杀人袭警,可谓劣迹斑斑,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相人”。无论是记者“容信”,还是军统的,则对其多有美化,甚至称之为“帮会巨子”。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们所知晓(或只愿意记载)的大概只是抗日英雄张金宝。

当然,从张金宝在法庭上还惦记着无以为生的老母,以及“一二八”淞沪抗战中曾有抗日举动等细节,表明其尚存孝忠良知,这大概也是抗战爆发后,在民族大义面前,他能一反往日作风,并最终做出了舍身搏命、杀敌锄奸、宁死不屈等令人刮目相看的义举。而判然有别于那些毫无原则底线,罔顾是非忠义,只为一己私欲,在乱世中浑水摸鱼、残害同胞、助纣为虐的奸逆败类,如抓捕杀害张金宝的吴四宝、张国震之流。

至此,穆时英被杀案应可以尘埃落定。让人感慨的是,若不是抗日战争,鬼才作家穆时英应该继续过着他天马行空、落宕不羁的都市“新感觉”生活,还可能写出更加出彩的文学作品,而“白相人”张金宝则大抵还在监牢中浑浑噩噩,或者在刀光剑影的江湖中讨生活。历史的机缘巧合,让两种原本不相属的人,意外的牵扯在一起,并演绎一出正与邪、生与死、英雄与败类的反转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