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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卡尔丘克《云游》:寻求陌生的潜流

来源:文学报 | [波兰]玛尔塔·菲格洛维奇  2019年12月29日08:44

《云游》和随后的《雅各书》相比于她大多数其他早期的作品,跨越了更多的领域和主题,也跨越了更长的时间维度。作为生涯最主要的两个美学尝试,它们都涉及到对主体地位和历史观的总体叙述。相形之下,早期作品在处理这一叙事时稍显含蓄。

《云游》的情节非常碎片化,以至于有时读起来更像是一本短篇小说集。几十个故事(其中一些会反复出现)以一种看似随机的模式交织在一起。第一人称叙述者是一个频频旅行的女人(她似乎没有遇到性别或种族上的骚扰)。她密切注视着其他人,但自己几乎不留痕迹、不受注意——尽管她有时会想象在身后三排的地方,一个乘客正在悄悄地写她的故事。这个叙述者显然是如此习惯于旅行,又行动得如此悄无声息,以至于她从不需要一个私密房间来躲避外界的侵扰。相反,她的写作发生在“火车上、旅馆和候车室里,在飞机上的托盘桌上。”她非但没有被周围旅客的声音打断,反而被他们所鼓舞。她喜欢与其他乘客短暂相会的偶然,也喜欢交通方式制约下大家心照不宣的共同准则。托卡尔丘克自己也承认,主体这样的放置方式能够带来明显的特权;主人公与她所遇见的白人群体轻松交融,这与她总体向西旅行的事实相违背。然而,在国际世界主义看似平稳的运作中,托卡尔丘克寻求着不安、分歧和陌生的潜流。是什么让人们走出故乡?对于出身带来的自我身份,我们又到底能逃离出多远?她的叙述者所认同的那些不安分而又智慧的和“云游者”们,置身于异乡,周围是原生民和传统主义者,他们又会怎样定位自己?《云游》在世界主义和传统文化的混杂概念之间寻找桥梁;在爱的探索和对未知文化的好奇心之间寻找桥梁;并最终指向我们自身起源地的内在多样性。

托卡尔丘克的叙述者大部分时间都在飞机上度过,由此(以及它们所隐含的全球逃避主义)衍生出了《云游》的标题。她为之讲述故事的人物,那些毫无预兆地打断她的声音的人物,也采用许多其他的交通方式,有些是现代的,有些是过时的:火车、公共汽车、马车、手推车、驳船。事实上,这部小说的波兰原文,“Bieguni”指的就是最古老的旅行——徒步。同时,“Bieguni”还是一个十八世纪俄罗斯激进神秘教派的名字。其支持者认为,原罪不仅应从精神上脱离,而且也需从身体上。必须要通过不断的旅行——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才可以达到。波兰语中,“bieguni”这个词可以让人联想到动词“biega(逃离)”,也能让人联想到“bi egun(地理上的极点)”。因此,这个术语既能捕捉到云游状态下近乎抽象的广袤特征,又能捕捉到悖论般的物质特征——尽管是全球尺度的航行,它仍然一直与非常特定的物体和地点联系在一起;它致力于在旅行中寻找新鲜事物,也同等致力于挖掘一个个体不完美的已知起源。(原载于《波士顿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