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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的“三里半大”其实没多大

来源:文汇报 | 胡铁岩  2019年12月20日09:09

《红楼梦》中的大观园,是贾宝玉和金陵十二钗的主要活动场所。大观园的规模究竟有多大?《红楼梦》里说有“三里半大”。如果按照古代“里”的长度,使用今天的平方里计算法来计算,不管是按照边长也好,还是按照周长也好,“三里半大”算出的结果都在千亩以上,乃至数千亩,规模十分惊人。所以,有些学者据此得出“大观园原型即圆明园说”来。但这仅仅是推测,实际上是不能成立的。

从文本角度来看,曹雪芹说得十分明白,大观园是在贾府基址内改建的,并没有超出贾府基址的范围。

《红楼梦》第十六回交代得明白:“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

再者,第四回,薛家人来到贾府:“贾政便使人进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年纪,外甥年轻,不知庶务,在外住着恐又要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那一所房十来间白空闲着,叫人请了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原来这梨香院乃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馀间房舍,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的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个角门,通着夹道子,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

如果大观园扩建了,那么,位于荣府贾政院子东北角的梨香院一定变成大观园里面的一部分,而不再是在荣府的最北边。但在第六十九回,贾琏给尤二姐办丧事:“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依允。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像,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

这说明梨香院仍是在荣府基址的最北边,大观园并没有扩建到荣府基址的外面去。

导致读者认为大观园的规模很大的原因,主要是对“三里半大”的概念和计算方法出现了偏差。古代的“里”和今天的“里”并不是同一概念,不仅是路程距离的测量单位,也是面积大小的测量单位。同时,作为表示面积的“里”,并不是今天的正方形,而是长条形。

清代郝懿行《正俗文》第七“量词”说得十分具体明确:“地曰弓。《度地论》:二尺为一肘,四肘为一弓,三百弓为一里。三百六十步为一里,即三百弓也。”

清代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卷三“虞夏书三·禹贡第三下”:“疏:里者,谷梁宣十五年传云:‘古者三百步为里’。韩诗外传云:‘广三步长三百步为一里’。”一里地的宽度只是长度的百分之一。

古代也有平方里的概念,但不是称“里”,而是称“方里”。金兆梓《尚书诠译》附录二:“方者,开方也。方一里谓纵横皆一里。”按照古代“里”与“方里”的比例,古代作为面积单位的“里”只是其“方里”的百分之一,那么,大观园的“三里半大”的规模其实没多大。

同时,古代的亩与今天的亩也是不同的。不能用今天的亩的测量方法来计算古代的亩数。古代的亩与里一样,也不是按照平方来计算的,也是长条形。

《礼记正义校记》卷第五十九:“一亩,谓径一步,长百步为亩。”唐代杜佑《通典》中华书局卷第二“食货二·田志”:“广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亩。”清代李慈铭《越缦草堂读书记》:“又《明史》食货志亦有大亩小亩之名。国朝亩法,凡丈量按部颁弓尺,广一步,纵二百四十步为一亩。见《大清会典》。”

古代也有方亩。汉代韩婴《韩诗外传集释》卷四:“广一步,长百步为一亩,广百步,长百步为百亩。”说得十分明白,亩的面积也是长条形,不是正方形,只是方亩的百分之一。因此,按照平方计算出来的亩数,即便是一千亩或两千亩之数,实际上也不过是一、二十亩罢了。同时,不同时代的文献,对里和亩的步数的记载并不相同,但差异不大。《红楼梦》是清代的作品,为了更准确地说明问题,就以晚清孙荣《中国古今法制表》中的“古今里亩及度量衡异同”表为例:

按照此表的比例,古里与古亩的比例是一里等于三亩,今里与今亩的比例更小,一里相当于一亩半。“三里半大”只有五亩多一点,还不到六亩。这就是曹雪芹笔下所提到的大观园的实际面积。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么长时间这么大差距的误读呢?这倒不能全怨今人,是字典、词典对里的释义不全造成的。且不要说而今的各种字典和词典,就是清代最权威的《康熙字典》,其对“里”的释义,也只有简单的一句:“又《正韵》:路程。今以三百六十步为一里。”而对于“里”作为面积及作为面积是长条形等内容则只字未提。如果《康熙字典》中有“里”作为面积等内容的释义,对大观园的“三里半大”大概就不会有如此长时间的误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