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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盖如故”:滕固与吴宓

来源:文汇报 | 廖太燕  2019年12月18日08:49

滕固

吴宓

吴宓富有热情,一生交友无数,与陈寅恪、汤用彤、刘永济、吴芳吉、梅光迪、赵紫宸、贺麟、滕固等堪称挚友,如果说他与陈寅恪、刘永济等人更多是文化层面的共勉,与滕固则更多是情感层面的共怜,相似的爱情观念让他们相交甚契。

20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两位分属不同专业领域的学者:滕固和吴宓,产生了奇妙的联结,结成莫逆之交,探究他们的交谊对建构立体的滕固、吴宓形象大有裨益,也有助于厘清某些教育史、艺术史上的问题,从而剖析20世纪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情感世界、命运变迁和心路历程。

全面抗战爆发后,辗转流徙到南方的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在湖南沅陵合并,组建成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并聘请留德艺术史博士滕固为校长兼教务主任。因日军攻打武汉,全校师生被迫再迁,经过数月跋涉,于1939年2月到达昆明,暂借文林街昆华中学校舍,该街因明清两朝邻近贡院,取“文人如林”之意而得名。任教于西南联大的吴宓经常出入此街,或访友或宴请,并与赵紫宸、贺麟、陈铨等在文林堂频繁举办讲学活动。

1939年3月26日,滕固之名首次出现在《吴宓日记》,有位女生韩斌欲转学国立艺专,请吴宓向滕固写了一封推荐信。3月28日,吴宓接到滕氏回信及附寄的几首诗歌近作,他热衷收集旧体诗稿(集)撰成诗话,见滕诗自然欢喜。3月31日,吴宓复函,附寄自作诗数首,又圈评滕诗另函寄还。滕固文学创作经历丰富,写过现代小说,入过南社,古体诗清新秀雅,隽永味长。吴宓甫读其诗即深赏不已。尽管国立艺专未批准韩斌的入学申请,吴、滕却成了挚友。

因《吴宓日记》1939年4月9日—6月29日缺失,吴、滕首次晤面时间不详,但在7月2日,吴宓过访钱锺书后与滕固等共赴徐芳、张敬召集的宴会。次日晚,滕固招宴,吴宓以病未赴,仍成为席中话题,钱锺书将其秘密告知的关于婚姻的诸多冤苦当众述说,令他成为座中笑柄。滕固表达了对吴宓才华的赞许,因此吴宓将钱学熙所撰谈论他的生平与爱情之文(英文)寄示。7月5日,滕固来访,吴宓作函面交,次日晚即收到回函,深致规慰,顿生知己之感。7月20日,滕、吴会面,同至华山(Hazelwood)西餐厅用膳,畅谈四个小时,他们惊喜地发现彼此在人生观及诗文、艺术理念上所见多合。滕固向吴宓解释了所赠诗歌的本事,坦诚地告知过往的两段情感经历,并就吴宓与毛彦文的情感纠葛作了评价,提了建议:重新追求毛彦文尽人力即可,应不以成败得失为意,因为结果每每不合人之预期;愿意帮助调查毛彦文的生活现状,了解她结婚时是否有过契约,承受着何种束缚,并设法为其一一解除,等等。

自始,滕、吴二人来往频频,如7月22日,吴宓收到滕函及论文《艺术的传统》,当即复长信,并附1938年春自作诗二纸。7月25日,吴宓招宴滕固于华山西餐厅,商谈与毛彦文会晤一事,滕氏主张宜静待结果,要有恒常之心,不宜轻改。8月23日,吴宓致函滕固,告以近情。8月26日,再复滕固,又将刚作的《怨情诗》八首钞寄,诗云:“国亡身老世难容,坚握情根死未松。谁分沧桑沦劫后,灵山会上不相逢。”“君痛妾亡君力殚,妾甘就死妾心安。未应此曲人间有,补恨长生殿里难。”“两驿火车相对开,东行未必遇西来。情缘悟得原如此,百叩不鸣漫自哀。”“为财日益为情损,性近习移此未奇。甘苦从心心各异,他心予度每参差。”“席丰履厚倘能怡,未必飘零孤嫠悲。乱世全生非易术,自专一壑信权宜。”“一寸情丝万缕环,天涯海角岂缘悭。飞机轧轧来仍去,垂柳无情莫更攀。”“漂泊杨花喜落茵,交游从此断新陈。如何玉石无分辨,划地为沟阻故人。”“一月经营累病躬,游仙梦短迅成空。白头自有安心法,琴意悠悠何始终。”这组诗继《忏情诗》而作,取班婕妤《怨歌行》之体,故名《怨情诗》,有“可以怨”和“怨而不怒”之意。吴宓化用了《桃花扇》李香君唱词,《长生殿》杨玉环唱词,以及晏殊《蝶恋花》,徐震堮《雀踏枝》等,表现了对毛彦文的思念,和对她无情以应的怨恨。滕固有《论诗一绝句》加以好评:“新裁乐府怨歌行,健笔经营万古情。写到波澜层叠外,最平淡处最分明。”

1939年10月1日,滕固、吴宓又有一次长谈,吴宓略述了他人所告知关于毛彦文的近况和熊希龄家族的情形,藤氏云为人贵在真实不欺,发乎至情,“今宓之对彦,似能有合于此标准,故应勇往坚持,不宜移易。至今后对彦表现宓之爱情所当用之方式,固以为不宜急遽,不能激烈。……且宓对彦之爱,既由本心所不容己,超乎一切实事利害之上,则虽连续表情,至老至死,而彦犹不感动,不通信,不晤面,不结婚,在宓亦当无悔无慊。盖其表示爱情之过程,即为有价值者也。……总之,宓对彦仍宜连续不断,自由表示宓心中之真情,而不问其结果如何。先求真情能通,两心互相联系,则已事倍功半矣。”吴宓听闻此类劝勖之言,为之振奋,不觉情志勇往,欢欣鼓舞,感喟“人之需朋友之援助同情也如是”。正午,二人同往再春园便餐。11月23日,吴宓与胡小石同至同仁街曲园,赴滕固招宴,座客谈书籍版本及古玩事。12月,双方多次约晤。是年,滕固在《中央日报》等刊旧体诗数首,多赠予吴宓展阅。

从1940年初起,滕固陷入无尽的家庭矛盾之中,4月4日,吴宓陪沈有鼎在文林堂做完演讲到余建勋宅晤谈,见滕夫人携子监视丈夫,滕固只能与陈寅恪谈论书籍版本。4月6日,吴宓到欧美同学会访滕固,又见其妻携子“同坐监视。妻阅《朝报》,并劝宓阅。子喧闹不休。固惟纵谈学术”。滕夫人之所以有此举动,与其出身、修养和情感经历有关,她原是滕固追求对象的贴身侍婢,故有滕娶乡下丫头之说,他们的婚姻不为世人看好。这件风流韵事也纷纷为小报杂志报道,如《作家太太滕固之丫头太太》:“滕固,过去是唯美派的作家,现在是首都行政院的参议。但他的太太却是大家丫头出身,滕固因为在恋爱上吃了不少摩登女人的亏,最后才娶了这位丫头太太。丫头太太的确善于当家,滕先生的官俸,每月交到太太手上,过日子节省,多了存进银行。从前过着流浪的‘文学家’生活的滕固,现在是悠闲地享着福,他太太的确有功的。”又如《金屋谈话》说他“生性惧内,夫人命,无不听,因此一般熟悉这种情形的人,常向其夫人转求文章,于是滕先生立刻一挥而就。近来在动笔的是《大江月刊》所索的《期待》,与《狮吼》第十二期中的小说一篇,题目或者叫做《一个追记》是滕先生第一次直写的自白。我们于是不得不深感滕夫人的对于文艺的热心”。滕固才子风流,当时爱上了曾经的北大“校花”,女诗人徐芳,从《吴宓日记》可见滕、徐的交往不少,如1939年7月2日,滕、徐与钱锺书等共聚;9月3日,吴宓设宴柏庐,女客徐芳、张敬、李天真,男客滕固、毛準、周珏良、李赋宁等;9月13日,吴宓赴滕固邀宴,“席散,复同滕固、徐芳、顾良至金碧。又改至平安第江宅固所寓处座谈,甚畅”。9月19日,吴宓、滕固同赴余建勋招宴,散后偕徐芳至平安第滕氏寓所座谈;9月22日,吴宓等至滕固处“读诗小聚,徐芳诵徐志摩诗及其自作之新诗,均佳。固诵宓作《海伦曲》及李白诗”。又1940年8月31日,毛子水约茶叙,客为徐芳、滕固、顾良等,“是夜,固送芳归后,有《不寐》诗”。9月2日,吴宓招宴胡小石、滕固、徐芳、贺麟于聚丰园。无疑,徐芳、滕固关系亲密,但徐氏向吴宓亲承两人间仅存友谊而无情愫。

1940年4月7日,吴宓作《寄慰若渠》诗二首:“惊闻幻境起楼台,消息无端误鸩媒。画地为牢随辙转,迎宾对簿缚囚来。诗书文字成疑谤,恩爱自由付劫灰。鹦鹉前头知己感,伤心往事共低徊(私怜往事为君哀)。”“璀璨天人作赋才,沅湘千古尚流哀(沅湘流恨意徘徊)。玉孃湖上春愁重,王母云中法驾回。已痛蓬茅当路长,更看荆棘满园栽。防川不虑终横决,忍辱全功是圣胎。”他同时加了笺注,“昨宓访固送书。其夫人当场翻检诸书,察其中有无夹藏之书简。故第一首五句云云。第二首一句,用固咏但丁诗‘黄金百炼雄词赋,璀璨天人尚有愁’,指固与德国女士之情事;第二首二句,指固前年在长沙沅陵拒绝湘人某女之爱事;三句指芳,用固去秋‘寒蛩夜泣玉龙堆’诗;四句指固妻去冬乘飞机由渝来滇;五句指艺专校中仇敌众而办事难;六句谓家庭中之纠纷及痛苦;七句用宓昔年对心一之言,而佩固之能忍辱全节也。”他认为滕固、吴芳吉和自己的婚姻爱情有“千红一窟”之悲。吴宓对滕固深抱同情,心痛他既要处理国立艺专的派系争持,又要面对其妻到校肆意喧闹之烦。5月7日,吴、滕会面,论及此情,“固述其婚姻经过,及对其妻之心情与办法。大致主以诚感化,不愿离婚”。

国立艺术专科学校由南北两所学校合成,原属不同学校的教职员工矛盾丛生,夹在其中的滕固左右为难,他在上教育部的报告说:“到校之始,即尽力调剂,反复规讽,虽矛盾日见减少,而和衷共济之观念,仍未能坚定。职周旋其间,未克感化其气质,而徒觉耗费时日,每一念及,深自汗颜。”后又谈道:“当本校去春迁至昆明,前杭校人员即有西湖艺社之组织,勾结员生排除异己。……秋间开学后,西湖艺社一方面使广东同乡联络粤侨中学,高价挖租本校所租昆华小学房屋,另一方面使学生要求迁移,幸本校早有准备,即于寒假迁至呈贡县之安江村。”1940年暑假,原杭州艺专教师,教务长方干民被解聘,引发国立艺专内部的风波,“杭州艺专同学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要求滕固收回解聘令,滕固校长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时呈贡县县长给云南省民政厅厅长去电,“疏散在县属南边三十余里安江之国立艺专学校校长因解聘教务长及教授发生风潮情形严重”。此事迫使滕固辞了职,吴宓忧心不已,7月3日晚即作航快函致教育部次长顾毓琇,司长吴俊升,“以援救固”。顾毓琇曾供职清华大学,与吴宓关系不错。吴俊升曾任北大教育系主任,也与吴相熟。吴宓试图通过私人关系为滕固说项。7月4日,吴宓访汤用彤,述说此事,“托转告固之知友等”。

卸任校长之职后,滕固逗留昆明,直至10月底履职重庆,期间滕、吴来往不辍,如9月1日林同济、何永佶邀宴,客为吴宓、滕固、沈从文、冀朝鼎,席间畅谈林语堂、王际真。9月22日,滕固邀吴宓、胡小石至松鹤楼便宴。9月24日,吴宓与滕固谈及转职浙大或西北大学的想法,滕氏劝其留在西南联大,并将《九日日记》授予吴宓。10月2日,吴宓访滕固,“固出示芳1939年夏秋致固各函,并述爱芳之经过及心理。宓以成都空军军官徐某为芳所属意之事告固。固更述其一生三大爱史,大率固为各方面之通才。其于爱,亦善用术,多所成功,而不自沉溺痛苦,适可而止,当机即断绝,有类Goethe也”。滕固邀宴于状元楼,再至才盛巷论及许宝驹、毛彦文,“固又谓,宓若直接明白与彦接近,彦虽欲迎而必拒。只有时时去信,尽其在我,而俟他日有便,直到上海突然寻访,或可望彦回心转意,然平日不在一地,终易疏远”。10月6日,吴宓读滕固自传体小品文 《离开安江村》,8日,他在滕处遇见徐琥(字梵澄)。数日后,滕固作函留别,并五古述怀诗二首,飞往重庆任职。自始,滕固任教育部美术教育委员会常务委员,兼在重庆中央大学授古代艺术。同年12月20日,吴宓作致滕固长函,未完,至1941年3月7日才续作,详述近况。

1941年初,吴宓追求张尔琼遭到拒绝,悲郁烦躁,乃仿袁昌《棠梦集》,滕固《九日日记》(记滕固、徐芳的晤聚)之例述记:“凡每日行事之与琼有关者,均写入此编,余事概不阑入。若他日终不获与琼复交,则至宓将死之日,或已死之后,托友以此日记示琼,琼或能为我洒一滴之泪欤?”早在1940年9月24日他就收到滕固的日记,爱不释手,屡屡展阅,曾云: “读固之《九日日记》,感叹固之爱芳,何异宓昔之爱彦。而芳意早已别有所属。爱情者,在己虽真,而在人不可深究底蕴。大抵如斯也!”为情所困时,他又模仿滕氏之作,纾解愁绪。

1941年5月20日,滕固脑膜炎医治无效,在重庆中央医院病逝,吴宓却另有说法:“滕君到渝即病,半载后,甫出院回家。途中复遭其太太预先布置之流氓毒打一顿,受重伤。再进医院,卒于本月二十日上午7:30逝世矣。(宓近日为此伤心愤极。每告诸友曰:杀滕固者其妻也。)宓以吴芳吉、滕固为妻牺牲自己而死,与宓昔为爱Helen而离婚,作以对比。又以金克木对Sylvie之态度,与宓之对Bella,作以对比,感痛百端,伤心无限。”数日后,他告知毛子水,“以顾良函告固妻遣人殴打致死之情事,水几于不敢置信。”至1943年12月16日,他对滕固之死的记录才有变化,友人谈及“因其妻在医院中与固争吵,固气愤,脑晕而死”。吴宓或许道听途说,或许被小报所左右,据徐梵澄所言,滕氏初患恶性疟疾,旋并发肋膜脑炎而卒。吴宓为滕固丧礼尽心尽力,7月15日他至金城银行将钱端升捐助赙款$100汇往重庆交于陈克文,又于7月20日、23日、27日与《朝报》主编谢鸣雄交流,述说滕固阅世经历,商定滕固赙款登报之事,并将滕诗见示、借钞。

此后,吴宓常忆及这位挚友,如1942年3月17日晚,“读固遗诗遗函,深为感悼”。次日,他至平安第寻孙福熙未值,触景伤神,“江、滕并已殁,三年再到此宅,不禁念固伤心”。众所周知,吴宓爱在课堂上讲述自己或友人的人生或情事,他3月31日讲解《红楼梦》时即述及滕固往事。6月21日,吴宓读赣人罗梦赉日记、杂稿,慨叹罗氏对徐芳之痴爱真情,同感悲悯,思及滕固,“细绎芳近年在昆明之言谈行动,及亡友滕固之爱芳而烦苦殒身”。11月4日,吴宓接到顾良信函,“寄示诸人悼张荫麟文,又命作悼固文”,不禁喟叹自己近半年来恒思生死之事,并自觉身体不如昔强:“每觉死如旅客之登程,不得不舍弃一切亲友事物。”

1944年9月2日,吴宓到贺麟宅参加西洋哲学编译会活动,听冯至谈歌德,遇见徐梵澄,“陪同步至冯宅外,询固病殁时情形,并约晤。徐君藏有固之书籍文件甚多,中有固女友之函若干封,云极佳,允他日示宓云”。徐梵澄、冯至为滕固留学德国之旧友,徐氏曾到国立艺专教授西洋美术史,滕辞职后,徐也离职了。9月4日,吴宓访徐梵澄“谈固生前身后事。读其悼滕固诗及所藏固函及芳在渝致固函(固女友函多封,曾托徐君保管,遗命悉焚之,徐君不忍焚,今藏渝某处),宓以固《九日日记》等件示梵澄”。徐梵澄《悼滕固》凡二百六十言,从悲悼始,继而称扬滕氏胸怀,怀念异国同游的情谊,如“豁达怀冲虚,清浊混浩茫。壮气逸奔骏,惊才飘翠鸾。淹雅贯周孔,峻秩兼荀韩。论道犹发蒙,治学拟累丸”,论好友之风采与学识;如“解纷情独瘁,扶醉力欲殚。戢孴遘疑谤,不变中心丹”,论好友之责任感与忍辱负重;又如叙抒对亡友的思念,“荏苒多复徂,终戢四寸棺。霜兰夙昔意,穗帐凄余寒。”9月7日,徐梵澄送来《怀亡友滕固并赠雨僧先生》二首,引语尤意味深永,“甲申新秋,余养疴昆明。适雨僧先生以亡友滕固若渠遗札及《九日日记》见视。艳丽悱恻,感叹久之。又示余以己作《南渡诗稿》、《五十生日诗》及唱和诸什。穷三日力读之,不能尽。信诗坛之雄吹,性灵之真实语也。于是乎不能无辞,辄为小诗二章。(一)感若渠之往事,(二)志先生之盛德。时先生将赴成都讲学,行有日矣。乃匆促属辞,语短而意未尽”。10月29日,吴宓致函毛子水,仍然谈到徐芳、滕固,“十月二十四日午,顾良请宴,谈及徐芳生一女,正满月。其夫徐培根之追求芳,盖始于战前在南京时,其心力甚坚,而费时已久。既已离婚矣,徐萱犹疑之,必欲培根遍在各大城登离婚广告,看无反响,乃许芳嫁之。顾良又言,芳实爱滕固,使固生前肯离婚者,芳必嫁固而不归徐培根矣。宓按,如此,则彦不及芳远甚!”

1946年8月,吴宓转任武汉大学,路经重庆时去谒陈克文,未遇,遂留函述说详情,并谈及旧友滕固和徐芳。晚年吴宓时时念及故人,如1961年2月8日,陈心一寄去滕固《九日日记》一册(附诗),令他喜出望外。3月14日,他又收到滕固油印及手写诗稿、信函,“正宓所苦求欲得者,极为欣喜”。他随后将滕诗借与郑慰祖等人阅读。他一度想将滕固遗物整理成编,如1967年6月21日晚,“复读及整编(未完)滕固君之诗文、日记、信函(1938—1941与徐芳女士相爱之四段或期,每段皆九个月,又有1940年九月一日至九日之《九日日记》),至9:30寝”。6月23日,他继续整编,增注滕固日记、诗稿和信函达数小时之久。

吴宓富有热情,一生交友无数,与陈寅恪、汤用彤、刘永济、吴芳吉、梅光迪、赵紫宸、贺麟、滕固等堪称挚友,如果说他与陈寅恪、刘永济等人更多是文化层面的共勉,与滕固则更多是情感层面的共怜,相似的爱情观念让他们相交甚契。长期以来,学术界对滕固的研究不尽如人意,如有学者所言他往往被简化成著录书目或辞典条目,关于其学术研究生活的论述相对匮乏,无有深入的挖掘。近年,这种状况有所改观,但仍有广阔的空间,以上的考述或许有助于推动人物多维面向的形塑,完善真实的吴宓和滕固形象。

(作者为江西行政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