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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洪志忆朱德发:温暖的记忆

来源:《山东文学》 | 郭洪志  2019年12月17日08:41

我跟朱德发先生第一次倾心会面是在2006年“全国郭澄清文学创作研讨会”上。当时,我是怀着感激且意外的心情和朱德发教授会面交谈,这也得益于我邀请山东大学吴开晋教授转呈朱德发教授一部家父的作品集《郭澄清短篇小说选》。没过多久,我就在知网上拜读到了朱德发教授洋洋万言的论著《按照“美的规律”构造小说艺术王国——读〈郭澄清短篇小说〉有感》。

当下,在我们各行各业的学术研究界,广泛存在着追潮流热点的文学研究,朱德发教授和郭澄清先生原来并没有过交往,尤其是郭澄清先生那一代作家早已被新时期以来的文学大潮所遗弃。而在此特殊环境下,朱德发教授在细读深研了“十七年”文学中的《郭澄清短篇小说选》之后,洋洋万言系统论述了郭澄清短篇小说的“美的规律”和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定位;这种文学价值定位是一件多么难的论述,需要深厚文学研究理论沉淀。

而这就是我和这位富有雅韵且特诚恳的朱德发教授相识相知的开始,心中的敬意无以表达。

我和朱教授相识以后,每逢佳节,只要在济南我都会携妻一起礼节性的登门拜访,为了不过分打扰朱教授工作,我从不事先通报,到了家门口再电话告之,因为我知道张阿姨一般都在家。让我感动的是,每次到朱教授家里,他都在楼上书房研读写作。在我印象中,从没例外过一次。

我和朱教授在一起谈文学史,谈鲁迅,谈茅盾,谈胡适,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我向朱德发教授请教一些问题,老人家很善谈,平易近人,让我这个晚辈很放松,也很想和老人家多聊聊,但我多次怕太打扰他老人家的时间和身体主动辞别。

有一次在看望朱教授回来的路上,我妻子对我说起:“她和朱教授老伴聊天时,老人家告诉她,她年轻时在家务农是妇女队长,她比朱教授大五岁。

我那时候就在想,像朱教授这么一位儒雅又有风度的学者,年轻时肯定不乏追求者,可老人家和老伴幸福的相伴一生,可见朱德发教授是一位有情有义有定力、有责任心有担当的高尚之人!我妻子接着说:“朱教授的女儿说父亲一直嘱咐自己,母亲这一辈子不容易,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的晚年生活!”我听了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心中更增加了对朱教授的无限敬意。

有一次与朱教授畅谈兴浓,不知不觉到了晚饭的时间,张阿姨和朱教授坚决留家中便餐,餐中交谈的话题仍然是鲁迅与胡适新文化新文学中的不同贡献,仍然是五四新文学中郭沫若独特贡献至今有待研究阐明。

不过,有一件现在想起来很后悔的事,怎么就没创造一个机会找一个好的酒店和老人家吃个饭,坐一坐呢,只能留下了终身遗憾!

我的书房里有很多哲学界、文学史界和文学研究名家的专著,但我读的最入心的是朱德发教授2015年春节亲笔签名送我的那一套《朱德发文集》。

这部书让我更觉得老人家是一位学术厚重入理的大学者,朱德发教授是我最敬重的大学者之一。我作为山东大学医学专业教授,深刻感受到朱德发教授的辩证学术思想性和史料依据严谨性,尤其是独立思辨的“现代中国文学史”观,打通了“五四”以来百年现代文学史与当代文学史的错误隔离,是中国文学史研究道路上的大纠正,为新文化新文学的认知打开了正确视野。任何学术研究之间都有相通的大门,那就是正确的辩证法思维,朱德发教授的辩证思维方法名符其实也是我们医学者的老师。我和朱德发教授的忘年师谊之交永存心底。

我和朱德发教授谈天说地感情入心;朱德发教授和家人到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就医时,却很少麻烦我,总是看完病后在门诊和我见一面说说情况话别而已。曾有几次,朱德发教授已办完了医院的事情后,到我诊室看一看,因门诊很忙,病人多,难以抬头,根本不知道老人家已大驾光临。老人家默默找个地方坐下看我给病人讲解病情和用药。后来我们再见面时朱教授很认真地跟我说了几次:“郭大夫呀,你怎么这么认真的看病呀,对每个病人,你都反复讲的明明白白,一遍没听明白你反复说来说去,太累了,一天几十个病人,不累坏了吗?”

我知道这是朱德发教授对我的心疼和肯定。朱教授接着说:“我知道了你父亲为什么能把农民写得那么美,他思想高呀!”

朱德发教授查病期间,我送朱教授去山东大学齐鲁医院门诊手术室做病理活检,我紧紧握着朱教授的手,让他放松放心,目送朱德发老师进入手术室的情景让我至今想起就心疼。在手术室门外,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最让我心痛的是,一位学者经过研读和自己的长期思考,最终使自己能成就一位成熟的杰出文学史家实在是来之不易,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敬爱的朱教授病情加重住院后,我从海南开完会立即赶回济南,亲眼看到朱德发老师的学生们焦急万分的心情,文学研究学家李宗刚教授,天天开车来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山东大学齐鲁医学院(在齐鲁医院对门),看门的门卫和车管理员都认识李宗刚教授了。

朱德发教授病重期间,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吴义勤先生的夫人胡健玲主任经常打来电话询问病情。一有时间,夫妻二人专程从北京来看望朱德发教授,我和李宗刚教授等陪同来到重病室。当时只有我一人(因为监护病房不允许医护以外人员进入)陪同吴义勤先生与夫人胡健玲女士进入监护病房,他们的手长时间握在一起,久久都不愿松开。

朱德发教授做人做事要求非常严格,有几次在医院遇见他的女儿朱筱舫大姐,我问她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事先告知。他的女儿说:“俺爸爸说了,不允许给你们找太多的麻烦,你们工作都太忙。”

十余年的岁月,我们和老人家及其家人的友情日积月累,常去家中讨扰,畅欢叙事,不知不觉朱教授家成了我心中的精神家园。但朱德发教授严格规定:君子之交,清茶一杯。在我的人生中,有很多贵人相助,从心底里愿意相见,不见就会想念的人,朱德发教授就是贵人们的其中之一。

在朱德发教授过世的一年中,每每想起他老人家,我的心中都会有难以言表的沉痛。朱德发老师是怀着对我最大的信任到山东大学齐鲁医院来就医的呀!但朱德发老师的医治效果很不理想。朱教授得的病不是我的专业,我也不是他的诊治医生,但我总觉得心里难受,不敢面对朱教授那双善良信任的目光。

去年六月,当时我正在海南办事,突然接到朱德发教授女儿的电话,说朱教授呼吸困难正在我们医院急诊室抢救,为什么突然恶化了呢?原因在哪?我反复问!当时我立即电话联系了我的研究生保健科副主任麻琳教授,让她帮忙收进保健病房。因为她分管病房当时没有床位,朱教授住进了其他专业的干部保健病房。从海南回来后我急忙去病房看望他老人家,一进病房我大吃一惊,朱教授极度呼吸困难,上厕所都喘得厉害,走路也十分困难,一问吃饭都不行了,病情发展很快。保健科程梅主任也组织了会诊,老人家已进入了病的晚期,怎么努力已经无力回天了。就这样朱德发教授最终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一生钟爱的文学研究。我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我敬爱的朱德发教授。

德墨双馨传万古,朱德发教授的辩证学术理论思想,现代中国文学史观,将永远影响着中国文学史研究的方向和未来。

现在回忆起来,这一段与朱德发教授在一起的日子总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