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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光明:尽可能还原四百年前“原味莎士比亚”

来源:文学报 | 郑周明  2019年12月14日12:20

在世界文学史中,很少有几位文学家能够像莎士比亚这般持续几百年获得研究和译介:挑剔如刚辞世不久的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生前就不断讲述自己有多崇拜莎士比亚,称其创造了人性与人文主义;几年前有英国出版社邀请珍妮特·温特森、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尤·奈斯博等作家参与为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而发起的“全球改写计划”,成为全球瞩目的文学事件。而在中译本的世界里,莎士比亚作品的翻译已有了不少精良译本,知名如朱生豪、梁实秋、方平等先生,而偶有涉猎少量翻译的名家则更多,像林纾、卞之琳、曹禺、梁宗岱等人都曾因喜爱而介入选译。其中,称得上是完整翻译的只有梁实秋,耗时38年之久。

37部剧本、154首十四行诗、两首叙事长诗以及后来被发现的少量佚作,要想独自完成莎士比亚作品的全部翻译,在今天这个时代可谓浩大工程,倾尽半生。但偏偏,有人选择坐定书案,一心学问。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傅光明,年轻时师从萧乾,许多人知道他是老舍、萧乾等现代文学名家的专业研究者,却不曾料到,他会介入到莎士比亚翻译之中,并且决心一己之力完整翻译。去年他推出了《新译莎士比亚全集》第一辑4种(《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尼斯商人》《哈姆雷特》和《奥赛罗》),今年则推出了第二辑5种《李尔王》《麦克白》《仲夏夜之梦》《皆大欢喜》《第十二夜》,从2012年开始着手翻译到今天,以一年超过一本的速度推进翻译,让外界看到了他的坚持和高效。

有朱生豪、梁实秋等译本的珠玉在前,选择重新完整翻译必然有很大的隐形压力,评论家陈思和等身边的朋友也曾提醒他,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应有足够的心理抗压和“坐冷板凳”的准备,傅光明也清楚翻译莎士比亚,选译几部完全可以靠热情支撑,但完整翻译却离不开专业精神,于是他几乎化身为莎士比亚研究专家,搜寻大量全球“莎学”研究资料,逐一考证作品中的艰涩费解之处,力求让现代读者最大可能理解莎士比亚作品的原意。事实上,对文学翻译而言,因时代信息不同、语言习惯不同而需常译常新的现象再也正常不过,特别像莎士比亚这类从中古英语向现代英语过渡时期的作家,其作品语言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更需要后来者不同翻译和研究的介入。据记者搜寻英语出版网站粗略统计,仅市场上流通的不同出版社不同译者的英语版本就超过了二十种,其中还分为大众版与学术版,后者以剑桥、牛津、耶鲁三所大学的版本最为出名。

借助不同中文译本甚至不同中英译本的阅读比较,读者将看见更完整的莎士比亚,更新“先入为主”的一些看法评价,乃至对欧洲人文主义源流与大众文化心理流变有所观察知悉。傅光明深知,每个人的翻译都有其特点,也有其局限,关键在于背后的翻译理念以及希望为读者呈现一个怎样的莎士比亚,在近期于上海师范大学举办的“光启读书会”上,他与众多评论家、莎翁研究者进行交流对话时便介绍说,自己很早就把国内出版的几个译本比照着阅读,感觉朱生豪先生的译文颇具韵味,而梁实秋先生的翻译则较为亦步亦趋,但从现代读者角度来看,还是存在许多别扭的地方,在进一步搜寻资料研读之后,更发现了之前翻译家在许多细节部分的翻译存在漏译的情况,这些都促使他认为翻译莎士比亚必须配上扎实的文学历史考证来帮助读者深入理解原文,因而,每一本出版的译作里,都有一篇很长的导读作序,他从语言、服饰、生活器具、食物等等方面切入英国社会历史,考证莎士比亚所写的细节为何应如此翻译。陈思和详细阅读了这些文章,认为这些序言的可贵之处是傅光明没有进行主观的评论,而是客观考证,散发出智性的美感。让他印象很深的是,序言中还详细介绍了在莎士比亚时代,并不是只有他这样一个伟大的剧作家,而是名家如山峦起伏。

这引出了傅光明希望为当下大众澄清误解中的重要一点,在他看来,莎士比亚更像是一位“天才的编剧”,作品中很大一部分并非完全原创,而是以编创的方式完成,作为签约作家的最早典范,莎士比亚和剧团签约后,一边演出一边赶时间写剧本,广泛借鉴和收集素材,并且为了吸引当时剧场的主要观众中下层大众的口味而使用了大量俚俗用词。这些词汇许多被过去的翻译家刻意“梳理”了,但这样也就失去了莎士比亚作品的完整意涵。傅光明进一步解释道,莎士比亚幸运在于他处于古英语到现代英语的过渡时期,自己创造了3000多个新词汇,但也意味着面对莎士比亚的作品,一部分语言在翻译准确性上是存在较大难度的。

评论家王宏图在比较几个译本后也感受到自己之前的阅读中感到不准确的地方,在傅光明的译本中获得了补足,翻译这项文学事业正应该在不同时代呈现新的样貌。这种精确性无疑有助于加深读者对莎士比亚作品的理解乃至全新体会,评论家杨扬提到自己在上戏观察学生排演的莎士比亚剧作,最近的是《哈姆雷特》和《驯悍记》,他注意到学生对背景性的知识了解还是不够,减弱了演出效果,今后文学翻译与戏剧表演如何更好的结合是他较为关注的问题。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译者也会有不同的莎士比亚,就像评论家陈子善提到作家曹禺翻译莎士比亚作品,坚持用《柔米欧与幽丽叶》这个译名一样,翻译看见译者的个性,也看见时代的气质。对傅光明而言,如今他越发体会到老师萧乾先生曾说的,如果把翻译算作十分,理解占四成,表达占六成。帮助当代读者跨越语言和文化差异的障碍是他最深的寄予。在如今已推出两辑9本之后,他也表示下一辑会是“四大历史剧”《理查二世》《亨利四世》(上下)和《亨利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