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叶圣陶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与辛亥革命时期进步报纸的积极影响是分不开的。从在苏州中学读书到做小学教师，《民立报》、《天铎报》、《大汉报》、《社会报》、《申报》等报纸他几乎每天必读。既是读者，也是作者，早期的一些诗作就发表在报纸上。

其中《民立报》是一份短命的报纸，于右任在上海创刊，从1910年10月11日创办至1913年9月4日被袁世凯查封，发行了3年。于右任的发刊词说：“有独立之民族，始有独立之国家。有独立之国家，始能发生独立之言论。”可以想见这是一份宣传民族革命的进步报纸。叶圣陶非常爱读《民立报》。该报馆曾失火，他担心报纸停止出版而悒悒不乐，数日后《民立报》照旧样出报，叶圣陶非常高兴，在日记中记到：“卷土重来，煞是可喜。”

查叶圣陶日记，他曾认真抄录《民立报》上发表的社论、小说等文章。如在辛亥革命爆发的1911年10月份，《民立报》载有《佛学·言》，恰像是为“心乱似麻”的他解决人生问题，“喜及而抄之”。他的挚友、苏州同乡顾颉刚赴京参加北京大学预科考试，叶圣陶向他推荐《民立报》的一些诗文，还愿意代为录奉。

叶圣陶1911年11月初五日记载：“前将《民立报》中之诗日日裁下，黏为一折，如今读之，极为小而难看，思重抄为一册，夜间即抄之。至卧共抄二十首。”后来一直抄下去，集为一册，且至今还存于天壤。笔者在上海图书馆查阅了这个抄本，馆题曰《民立报诗词杂抄》。是抄在印有格子的青稿纸上，版心印有“苏州公立第一中学堂学生用纸”。凡抄25人绝句216首。第一首为“瘦厓”的《读血史杂题·巴里》：“血海波涛梦劫灰，凄凉家国乍归来。兰凋瓜落何劳顿？笑对要离赴夜台。”其中有南社志士高旭的《哭笃生先生四首》，其二云：“《离骚》字字性情真，爱国文章泣鬼神。自古沅湘幽怨地，愁杀风流绝代人。”署名“六合尤者”的《西湖杂咏·秋（瑾）墓》云：“月明山径认模糊，秋草秋花似也无。闻道隔江风浪净，女儿只合葬东湖。”这些诗歌的共同特点是梗概多气，慷慨悲凉。叶圣陶早期的旧体诗创作，还带有“民立报诗词”影响的一些痕迹，如1912年作的《送颉刚北行》：“此是人间罪恶府，悲风惨日怪魔横。赠君临别无他语，快拂龙泉解不平。”忧患深沉而逸出清刚之气。

叶圣陶的这本《民立报诗词杂钞》是怎样入藏上海图书馆的呢？此册封面有顾颉刚的一段题识，清楚地交代了原因：

辛亥革命前，上海《民立报》为鼓吹革命之报纸，所载诗词类多慷慨悲歌之作。时予与叶圣陶君学于苏州公立中学，最喜读之。此册即圣陶所钞以贻予者。岁月不居，忽忽逾四十年，尚在行箧。兹检赠合众图书馆藏之。一九五三年，顾颉刚记。（下钤“顾颉刚”朱印。）

原来叶圣陶重抄一册的《民立报》诗词，后赠给了好友顾颉刚。四十年了，顾颉刚还一直保存着。1952年，顾颉刚任复旦大学教授。据《顾颉刚日记》，1953年1月26日，他将从苏州取来的十六箱书大部赠给合众图书馆，此抄本当在其中。他在日记中说：“此后予家书籍，如军士不撤退，殆将不可问矣。”十分担心苏州家中其他书籍的散佚。

上海合众图书馆，私营，创办于上海孤岛时期的1939年，顾颉刚的《西北考察日记》等就是由合众图书馆油印行世的。至1953年，经张元济、陈叔通等倡议，合众图书馆全部文献捐献给上海市人民政府，成为上海图书馆文献来源之一。顾颉刚对合众图书馆是有感情的，1953年1月29日日记载：“合众图书馆成立十四年，今捐献矣。不知此后能开展否。为作意见书，主于不拆散。”

所幸这部《民立报诗词杂钞》尚完好保存于世。手泽余润，弥足珍贵。它是叶圣陶和顾颉刚这两位从苏州走出来的文人学者半世纪诚挚友谊的见证；世变中的辗转流传，也为它增添了一层文化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