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难以忘却的回忆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张逢春  2019年09月02日09:37

在人生短暂这几十年中,有些事很快地便忘记了,有些事,即使想忘记,也忘不了。我和郭澄清同志的接触就是这样。

郭澄清同志是1989年8月10日逝世的。他过早地离开文艺界,使人感到非常的惋惜和悲痛。这篇文章我是在他逝世的第二天写出的,李子同志写出了《哭澄清》,我们两人的稿子,同时送往《沧洲报》,因日报的篇幅有限,编辑说,这类稿子只能刊登一篇,所以我这篇东西只得撤下来。就这样,这篇稿子一直放了三十年,值老友澄清同志逝世三十周年,修改后,拿出来和读者见面,也算是对沧州文坛上挚友的一点怀念吧。

我认识郭澄清,是在1961年。当时我正在宁津一中当语文教师。此时的郭澄清,已在全区、全省甚至全国赫赫有名了。因我爱好写作,对于郭澄清的名字早有耳闻。早想和他见见面,只恨没有机会。

1962年8月的一天,我在阅览室翻阅报纸,猛然间,看到大公报上,刊载了郭澄清的《黑掌柜》,我一口气读完,之后,向阅览室管理员,借了这张报纸,便跑到教室里,趁学生们课余时间,(我担任的的是毕业班,暑期学生还未放假)我把这篇小说,读给学生们听,并把小说的人物、故事、结构、情节、语言,都给学生分析了。“一个手是戥子眼是称,心眼就是定盘星的勤恳、不知疲倦、任劳任怨、朴实本分的买卖人跃然于纸上。”学生们听了,乐得直拍手,说,这小说写得真好。接着,我又向学生们介绍了写这篇文章的作者。我说,“作者是咱宁津县的人,他叫郭澄清,是咱县县委办公室主任。”

有个学生站出来骄傲似的说,“认得,是俺时集乡郭皋村的人。”

还有个学生说,“我还和他家的小黑,同过学呢。”

……

郭澄清同志在宁津县委办公室当主任期间,由他创意,有各单位筹资,由王祥云、孙世勋、县文化馆的张奎荣、具体操办,我们学校语文组的陈策同志也具体参加了。他们在郭澄清同志的的具体指导下,办了一个文艺刊物《宁津文艺》(铅印)16开本,地点,在县教研室。(在城关小学的西边)当时,在我们一中教师中,常写点小文章的,一个是陈策,一个便是我。陈策写诗,我有时写点散文和小说、小剧之类。张奎荣向我们俩约稿,陈策写了几首小诗,我写了一个小诗剧《进京之前》。结果,我们俩人的作品都刊载在《宁津文艺》的创刊号上。在一次县业余作者创作会上,我认识了郭澄清。之后,我常拿着我的作品,到他的家去,让他指导,他看了毫不客气地指出作品的优点和不足。在他的指导下,在1963年7月5号《天津农民报》副刊“打谷场》”上发表了我的第一篇小说《卖镰刀》;1964年5月《天津晚报》、发表了散文《看戏归来》,《沧州报》在1963、1964年先后发表了我写的小说《少先队员》、《婆媳俩》、《芝麻和西瓜》,小戏《水涨船高》等,字里行间渗透了郭澄清同志的一片心血。

郭澄清同志,待人和气,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官架子,特别是对待爱好写作的人。

记得1964年夏天,我还在宁津一中忙着送毕业班。一天,接到南皮干校李子寄来一封信,说,他写了一篇小说《黑牛》,寄给郭澄清,至今未见消息,让我去郭澄清同志那里问问。我去郭同志那里,一问,郭澄清同志笑了,说,这小子,够性急的。小说写得不错,早推荐给《河北文学》了。

我给李子去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不久,《黑牛》在《河北文学》刊登了出来。这就是郭澄清同志来往于业余作者之间的一件小事,其中,可见其生活的一斑。

郭澄清幼年的时候,才识过人,他1947年毕业于渤海瀛南中学。修改这篇稿子的时候,在北戴河我碰到了他的老同学,省政协88岁的老干部郑义同志。(郑义同志,原先曾在沧州地区文教局剧目组和我在一起工作,也是参加64年保定戏剧文学创作会的成员)他说,我和郭澄清在渤海瀛南中学是同学。他是中学班我是师范班。

渤海瀛南中学学校成立于1945年下半年,是公办学校,供给制,主要是给国家培养人才。地点,在东光县的连镇。(这儿离时集郭皋村有十几华里)学校招收学生一百余人。分两个班,一个中学班,一个师范班。校长,是县长点名要来的,叫李玉芬。学生的来源,一部分是抗日高小考去的。还有一部分学生是从原来的工作岗位被选拔来培养的。学校的中心是爱国、锄奸。郭澄清在这个学校里,非常活跃,业余的时间,常看他坐在阅览室里,《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他已经早早地读过了,又开始读现代文学,鲁迅的,巴金的,老舍的。他这时,已在军区办的《渤海日报》发表诗歌和一些散文了。他的作文,常在班上被老师当作范文读。

学生间,常流传着他的传奇的故事:

说他放秋假,回家刨玉米,一手拿着工具,一手拿着小说,边看边刨,三亩的的玉米刨完了,一本小说也看完了。

一本三字经,倒背如流。

一分钟能画出全国的地图,并能说出各个地方的特产、风物,人情……

1946年下半年蒋介石进攻解放区,学校搬离了(连镇)铁路线。迁移到,东光县的张彦恆。1947年下半年,学校解散,学生毕业。毕业后,学生大部分参了军。老郑说,他去了部队,参加渤海一军区的卫生训练队,之后,到渤海军区联络处做情报工作。也有的去了地方做行政工作和教育工作。

解放济南之后,郭澄清脱了军装,回到宁津,参加了教育工作,来到了城关完小当上了校长。还兼一门地理课。他上课时,先让学生把课本扣住,只听他讲,他讲到那个省的地理位置、山川河流,物产环境,气候名胜等,边画边讲,有声有色,等他讲完了,再让学生打开课本,和他讲的一对,和书上的一字不错。所以,他调出学校后,很长的时间,其他的老师不敢接他的地理课。

郭澄清文思敏捷,才华横溢,往往一万字的小说,几个晚上就写出来。

他多才多艺,除教书写文章外,他还会编筐、编笊篱、焊锡壶、做木匠活,(木匠活是向他父亲学的)1951年,宁津一中成立,他调到一中任教导主任,全权负责教学和筹建工作。被下放到基层后,他一度曾到道口镇完小任教。后来又回到了城关完小,边教学,边写作。这个时期,他又写出了《郭大强》、《万灵丹》等小说和诗歌,刊登在《河北文艺》上,他干什么都很认真,干什么都要争强,这也是他性格一个方面。

郭澄清在县委工作的期间,工作很忙,几乎县委中大的报告,都要他亲自去写。当时,县委书记辛生很器重他。有一次,在县里召开的数千人的大会上曾表扬他说:“郭澄清,别看其貌不扬,可文章写得很好!”

他生活朴实,平常不像个县的干部,经常是一身黑布裤、褂,挽着腿,像一个地道的庄稼人。他干起工作来一阵风,写起文章来也一阵风。60年代初,是县委工作最忙的时候,也是他的作品产量最高的时候,此时,他发表了轰动全国的《社迷》、《黑掌柜》、《男婚女嫁》、《公社书记》、《茶坊嫂》等。

他善于交朋友,特别是文艺界的人。宁津县因为郭澄清写小说,便涌现出一批写小说的人,像郭洪江,吕德录,张长森等。

1964年春,在保定召开的全省戏剧文学创作会上,我和郭澄清住在一个屋里。那时宁津还属沧州地区,去保定参加会的总领队有地区宣传部的部长张润芬,文教局长王瑞民。宁津县代表,有郭澄清,宁津梆子剧团团长雒兰芳,我,还有一个演员。他此时身体不太好,一宿要起来好几次——这也许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但他仍不知疲倦地接待了全国各大报和一些出版社的记者、编辑,向他们谈自己的宏伟的创作计划。

同年,我调地区文教局搞创作,便和郭澄清同志分手了。

之后,宁津划归山东。从宁津的朋友那里知道,郭澄清同志正写长篇小说《大刀记》,并说他已调山东省文联,任山东作协副主席,成了专业的作家,但生活基地,仍在宁津。

一个出版社,将要出一本儿童文学集子,就指名点将地在沧州找了一伙笔杆子,集中在南排河的招待所里写。这伙人,白天,坐着船,由海堡上的渔民领着,去海里到处逛,晚上回来,坐在电灯下,穷侃,讲故事。有人说,那个年代,写作难,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一个故事里,没有阶级斗争,出版社是不会给你出版的。其实说起来也不难,那时,写东西有个公式可循:“支书不在家,队长犯错误,贫农来诉苦,揪出老地主。”想写的人按这个公式去填就行了。这话一晃就是三十年了,说来,也是我们这一代写作人的悲哀啊。

郭兄能在那种环境下,写出了《大刀记》确实不容易。

……郭皋村一座简陋的、三间红包皮的房子里,有一盏如今已没有了灯罩子的煤油灯,就是在这盏煤油灯光照耀下的一张小小的炕桌上——一包烟,一沓稿纸、一瓶墨水、一支笔,他几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写,写……墙壁上烙印着他的一个巨大的影子,在盯着他,不离不弃……(《风雨大刀魂》引言)

1976年,我接到宁津文化馆寄来郭澄清同志的长篇巨著《大刀记》(三本)100万字。由于他用脑过度,患上了脑血栓,半身瘫痪。

郭澄清同志生前,曾说:“一个作家主要是靠作品说话”他还说“ 百年之后,我有一本书让人记住,过多少年,还能让人提起,我就满足了。”(《风雨大刀魂》引言) 郭澄清同志,为新中国的文学事业拼搏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郭澄清同志,英年早逝,他的去世,使中国文坛上失去了一员干将,沧州文艺界失去了一个亲密的战友。他的去世,给人留下了一片遗憾,按他的才华,如果,身体不是这样,那会有更多的好作品出世的,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