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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友茂:“三味”考释

来源:解放日报 | 彭友茂  2019年06月13日09:02

因为喜欢杂文,我多次踏访鲁迅故居,因此对那儿的三味书屋何以名之三味,而不叫二味、四味或N味,产生了研究兴趣。

按词性,“味”大体上有三个层面的含义:作名词时,指味道、品位;作动词时,指品味、品尝;作量词时,相当于“种”,如,这个方子共有七味药。

说三味,绕不开三昧。这两个词仿佛一对双胞胎,外形有几分相似。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还真有人像白居易《长恨歌》里说的那样“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读书看报,常看到有的文章作者将三昧与三味混为一谈,该用三昧时用了三味。其实纵是双胞胎,从形体到个性,二者不难辨认。

三昧,佛教用语,梵文Samdhi的音律,意思是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是佛教的重要修行方法,借指事物的要领、真谛,新、旧词典里,都能很容易地查到这个词,释义大同小异。三味就不同了:同是商务印书馆编辑、出版的词典,建国初期的《四角号码新词典》、2003年版的《新华新词语词典》、2012年6月出版发行的《现代汉语词典》里面都见不到三味的踪影。

词典里“三味”踪影难觅,生活、史料里不难觅。人们耳熟能详的,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三味书屋。三味书屋,在绍兴城内鲁迅先生的故居附近,是先生少年时期的读书处。书屋叫“三味书屋”,历来说法不一:一曰三国时期儒宗董遇说过,冬天是一年中余下的时间,夜晚是一天中余下的时间,阴雨天是晴天余下的时间,劝勉人们利用一切空余的时间努力学习。宋代文学家苏轼对董遇的这一说法极为赞赏,曾作诗说“此生有味在三余”。后来,寿镜吾的祖父寿峰岚认为,学习中就要凭借“三余”精神努力进取,并据此将“三余书屋”改为“三味书屋”。

二曰当年的房主,鲁迅的塾师、清末秀才寿镜吾认为“读书有味”,加之书屋后园子里种了梅花和桂花两种树,称为“二味”,合起来便是“三味”。

三要说到寿镜吾的孙子寿宇,他对“三味”的解释是:“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意思是为人要甘当老百姓,不去当官做老爷,以粗茶淡饭为满足,不羡慕山珍海味的享受;认真体会诗书的深奥内容,从而获得深长的意味。

四是宋代李淑在《邯郸书目》中写道:“诗书,味之太羹(gēng),史为折俎(zǔ),子为醯(xī)醢(hǎi),是为书三味。”这里是用三种味道的食物比喻古代的三类书,即经书、史书和诸子百家的书。“诗书,味之太羹”,意思是说经书像是食物里的太羹。太羹是不加佐料的原汁肉汤,是我国古代最初祭祀用的食物。因为经书也是我国最早的书,故把它比作太羹。“史为折俎”,意思是说史书像食物里的折俎。折俎,即大块肉。大块肉比起不加佐料的原汁肉汤,味道当然浓多了。因为史书包括的内容非常多(如“四史”、《资治通鉴》等),故把它比作折俎。“子为醯醢”,意思是说诸子百家的书像食物里的醯醢。醯醢,即肉酱。肉酱的制作花样很多。诸子百家的书体裁不同,风格各异,故把“子”比作醯醢。

读这三类书正如品尝这三种食物一样,各具特色,风味迥异,称之为“三味”,因而将书房取名为“三味书屋”,寓含博览群书之意。

“三味”,还有一个比较典型的用法或曰指代,也是本文开头述及的:一副中药剂量里若含有若干种中药材成分,多用“味”作量词来称谓。含一种成分叫一味,含两种成分叫两味,依此类推。中成药六味地黄丸,就因由六味中药材组成,其中熟地黄为君药,故名之。看来,同为味,不论是以名词的形式出现还是以量词的形式出现,它们都与“三昧”之“昧”的含义、用法相去甚远。

总的来看,在现代汉语里,三昧一词的使用,面大量广。相比之下,除了鲁迅先生启蒙的“三味书屋”广为人知外,“三味”的使用,面窄量小。加上“三味”没有相对固定的含义,所以,它没能被词典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