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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与《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来源:解放日报 | 陈鹏举  2019年02月28日08:21

《读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句》:“桃偶归何处,刘郎去复来。废兴余故垒,弃置蓄沉哀。联辔柳司马,酬吟白傅杯。青雕开睡眼,万木绝尘埃。”

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原诗:“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刘禹锡天赋诗情,髫龄又受诗僧皎然、灵澈亲炙。二十一岁中进士,可谓青春得意。旋即遭遇八司马事件,宠辱弃置,困苦交加,终生贞心不移。贬谪十年归来,作玄都观看桃诗,再度被贬。再度归来,在扬州初遇白居易。这时候,刘禹锡已是极为完好的诗人刘禹锡了。雄心气概,吞吐謦欬,并世少见。

唐诗有什么?唐诗人有什么?我想是有那种骨子里的高贵和从容。刘禹锡是真正具有的。无论春风顺水,还是秋霜紧逼,他都是刘禹锡。他是中唐之人,贵族的心气,还多了一份凛冽。然而真正的唐人,真正的唐诗,金刚之身终不能为外力所坏。刘禹锡是真正的唐人,他写着真正的唐诗。他的心饱满如初,他甚至没感觉他的心有伤口,他也不屑于他的心有伤口。

刘禹锡和韩愈、柳宗元不止是诗文之交,由此也可见他是什么样人。他还写过《天论》,下得一手好棋。他的胸襟太大,他的诗,自然会以一种俯视的感觉静观万类,好像他生来就是盘桓空中的雕。他的诗,基本不用生僻字,文字畅晓直白。他的诗,字、句、篇,都是虚实相生,就像朗朗天空,星罗棋布。这种开阔,这种高华,对他而言,一定是命里带来,而不是生死契阔,艰难玉成。

那首《西塞山怀古》,是他倚马之作。那一场灭吴的战事,在他掌心重现,由他乘兴比划。“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气象阔大到无从赞起。可见历史像极了他的诗,让人感觉到了伤感,又感觉到了无法伤感。

回头再看酬白居易的那一首。他和白居易初见,诗心相激。他直言自己遭罪二十三年。他说向秀怀旧的《闻笛赋》写得再短,也是虚空,他又说自己好比烂柯山上的王质,恍如隔世。接着,他突然写了后世极为著名的一联:“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之后,他又突然说,他只是在听白居易歌唱,品尝席上的美酒,全诗至此戛然而止。

这首诗写得真是好,不只是某一联好,而是整首诗好。好在哪里?我看至少有三个好。一是大丈夫滔滔心潮,起止自如。二是所涉之典如“闻笛赋”“烂柯人”,不是诗人刻意用典,而是典太契合,径自闯了进来,不能不用。三是虚实的感觉太好。第二联看是用典,很虚,却是极美的大实话。第三联呢?写景,感觉很实,其实不是眼见之实,而是诗人想象之实。这是诗句所谓虚实的伟大范例,明白这一点,理解唐诗,理解刘禹锡,虽不中,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