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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妙的精神印记

来源:文学报 | 刘晗  2018年11月08日10:59

战争不曾侵略的地方,并不意味着那里波澜不惊。无论是城市还是荒漠,没有远离喧嚣的净土,只有欲壑难填的人心。1949年,保罗·鲍尔斯出版了他的首部长篇小说 《遮蔽的天空》,时过境迁,这部与《局外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并称为“存在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现在看来仍意味深长。鲍尔斯一生只创作过四部长篇小说,却被视为二十世纪美国极具代表性的作家,其多重身份促成了《遮蔽的天空》文本与众不同的风格:身为翻译家,鲍尔斯译过萨特、博尔赫斯等作家的作品,对存在主义哲学的认识奠定了创作的基调;他在写作期间移居“北非花园”摩洛哥并在此居住了半个世纪之久,非洲的原始与神秘成为他写作的底本;年轻时的鲍尔斯曾经辍学前往巴黎学习作曲,从而结交了奥森·威尔斯等文艺圈一众好友,田纳西·威廉斯在《一个男人和他的撒哈拉寓言》中这样评价这部小说:“在我近来读到的美国文学作品里,只有《遮蔽的天空》深刻地表现历史在西方世界里留下的精神印记……难能可贵的是,这样的印记并未浮于文本的表面,而是以更意蕴深长的方式藏匿在笼罩全书的微妙氛围中。”

以旅行和公路为题材的作品往往以自我的放逐和救赎为主题,《遮蔽的天空》也不例外,与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相比,鲍尔斯笔下的人物少了几分戏谑,远走的途中多了几分哀愁与凝重。二战结束后,波特、姬特夫妇同他们的朋友特纳踏上了撒哈拉之行,旅行的目的说来令人愕然:给他们十二年沉闷的婚姻找一个透气的出口。然而,这趟看似有目的旅行却没有明确目的地,在波特看来,自己不是游客,而是旅人。“游客在外旅行几周或者几个月后总是归心似箭,但旅人没有归途,此地和彼地对他们而言并无区别,所以旅人的脚步总是很慢。他们可能花费数年时间,从地球上的某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而且它们之间的重要区别是,“前者会毫无保留地全盘接受本国的文化,后者则会将本国的文化与其他文化进行比较,摒弃其中不喜欢的部分”。他们要遗忘战争的创伤,缝补生活中的失意,弥合情感中的微小裂痕,叩问人生的意义,然而事与愿违,炙热的沙漠并未点燃他们初恋时的热忱,反倒在烈日下照见了他们各自的虚无以及渴望扭转局面焦灼的期待。

即便他们千里迢迢,但始终故步自封。在纽约,他们看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的相似性;在法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混合的撒哈拉,他们发现彼此相同的恐惧,一次次冲击理想中的自我,又不得不失衡于现实与理想的天平。打破平庸的方式多种多样,他们却选择了一条未知的危险旅程,锋利的地平线在荒凉的沙漠划出了波特与姬特的宿命,异域的幻想终究灰飞烟灭。

他人即地狱。姬特总想依附于他人,而她所谓“他人”意味着虚无,“意识到人生虚无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真实的活着”,可恰恰他们是后知后觉者,把命运交给上帝,答案往往无解。遮蔽的天空之下,懵懂的人类,脆弱渺小的存在终抵不过宇宙的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