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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月:斜杠青年的跨界写作

来源:济南时报 | 徐敏  2018年10月24日09:23

王十月,当代作家。因作品善于描摹底层小人物的甘苦悲喜,一度被称为“打工作家”,2010年中篇小说《国家订单》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这位只有初中学历、从事过多种基层工作的曾经的打工者,凭借着自己的天分和勤奋,在当代文坛上占有了一席之地。近期,王十月从现实主义写作转战科幻文学,出版小说《如果末日无期》,思考“如果人类永生”这个话题。记者以此为契机,采访了作家王十月。

低学历作家的“开挂人生”

王十月出生于长江南岸的湖北荆州,巫鬼文化是荆楚文化的核心,他自幼在这种神秘的文化氛围里长大,酷爱读书。

幼年时期,王十月读过的第一本印象深刻的书是繁体竖排版的《幼学琼林》。那时候自然是读不懂的,却因此认识了不少繁体字,以至于小学毕业时可以通读繁体版书籍。王十月说,自己初中时主要读武侠小说,“上课时看,晚自习看,下了晚自习躲在被窝里看,看了大量的梁羽生、金庸和古龙。”此外,他的文字记忆力非常好,上学时背诵了很多古诗词。

“小时候最喜欢放牛,因为可以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王十月说,不知道那时文化相对贫瘠的农村哪来那么多文学读物,他经常和朋友们互相借阅。至今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读过的书:张贤亮的《肖尔布拉克》,张承志的《黑骏马》,乔雪竹的《今夜霜降》,还有游国恩撰写的《中国文学史》,流沙河编的《台湾诗人十二家》。“冬夜读《聊斋》最过瘾,刺激,又怕又爱,总是梦想着有个狐仙会爱上我,却又害怕女鬼。”王十月说。初中读罢他回家务农,偶然结识在县老年大学讲诗词的老诗人徐永宾先生。曾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他每周六一早骑三十多公里的自行车去县城听课。

在学历这个稍显敏感的话题上,王十月毫不避讳自己只有初中文凭。在他看来,高学历科班出身和低学历者都产生过很多优秀的作家和大师。“沈从文只上了小学,陈寅恪是高中学历,钱穆中学肄业,鲁迅中专也没毕业。”王十月说,这些大师的存在证明了写作能力和学历没有关系,但是和阅读量、知识储备有关系。“小学学历,并不等于小学文化。”即便如此,王十月称他这样的低学历写作者仍然饱受质疑。多年前,有名北大学者找到在深圳打工的王十月作打工者阅读调查,他说在读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这名学者表示不信,问他“能读懂吗”。

如今,写作二十余年的王十月已经发表了多部中、长篇小说,手握鲁迅文学奖、人民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多种重要奖项。不过直到今天,王十月仍能听到对他学历和写作能力的质疑之声,不过他认为“这样的质疑,也是一种力量”。“如果有所谓的‘开挂的人生’,外界的质疑也是我的动力之一。”王十月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读书写作,总有一天人们会将他的初中学历当成优点而不是缺点来放大。

拥有二十余种身份的“斜杠青年”

时下很流行这样一个词:斜杠青年,指代这样一群人——不再满足“专一职业”的生活方式,选择拥有多重职业和身份的多元生活。和王十月的交流中,他谈到自己人生中从事过的多种工作,以及现在主要从事的写作和编辑工作,称自己是一个拥有二十余种身份的斜杠青年。王十月列举了自己曾经和现在的多种身份:农民,无根豆芽专业户,建筑工,手绘师,服装销售,厨房打荷,丝网印刷,制版,美工,印花厂杂工,玩具厂调色师,造漆厂执色,制卡公司生产主管,蝎子黄粉虫养殖专业户,养猪专业户,瓷砖厂搬运工,仓管,印刷主管,QC(品质控制员),IPQC(制程控制员),厂刊主编,编辑记者,广告创意策划,自由写作者,文学期刊编辑、副总编等等。

这二十多种身份,让王十月阅遍世间百态和酸甜苦辣。其中有三份工作对他影响最大,“一份是在时装公司当手绘师,公司老板是写进当代美术史的画家,这份工作提高了我的审美眼界;第二份是在制卡公司,老板是中科院武汉物理所的研究员,他在我心里种下了对宇宙好奇与探究的种子;第三份是1993年在深圳的一家黑工厂,我见识了改革开放之初资本原始积累中的血腥与残酷的一面,正是那半年非人的黑工厂生活,成就了我后来的写作基调与底色。”王十月说,打工经历给他后来的写作提供了题材富矿,更重要的是(炼了他的性格。

现在,王十月还是最喜欢迄今为止从事时间最长的编辑工作。“2000年至2004年当了四年编辑记者,现在这个岗位编刊物编了十年。在编辑这个岗位前后做了十四年。”王十月说,很多人认为当编辑会影响写作,但他觉得当编辑办好一份刊物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不同于很多人给未来设定了细致而高远的职业规划,王十月对职业规划的态度是“听天由命”,“打工这么多年,生活教导我,不要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从来不做长期规划。但我相信,就算世界末日了,只要没有一下子把我‘干死’,我可能就是最后那些和蟑螂老鼠们一起存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科幻小说,是跨界写作

近期,王十月出版了新作科幻小说《如果末日无期》。这是由五个相互关联的故事组成的长篇小说:《子世界》想象生命是一串可以改写的代码,人类生活在计算机的虚拟世界,分不清前世今生;《我心永恒》写机器人有了情感,人工智能时代真正来临;《莫比乌斯时间带》写脑联网,蜂巢思维矩阵裁决生活,未来决定今天;《胜利日》写游戏战胜了现实,病毒统治了世界,芯片裸露了真相;《如果末日无期》写人类终于实现了永生的梦想,站在末日世界的废墟上……

在这部科幻小说之前,王十月被定义为现实主义作家,多数作品记录近三十年来打工者的生活。“2017年,我决定写科幻小说。而这并不是心血来潮。实际上在2008年写下《无碑》之前,我已经写了一部科幻小说,写到十万字时因故放下,一放就是十年。”王十月说。其实,出生地长江南岸的巫鬼文化,夏夜划过的流星,有关UFO的传说,还有量子物理学对世界的描述,都在他心中埋下了科幻的种子。

后来,王十月听一个从事生物工程的朋友说,人类实现永生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梦想。不久的将来,我们的身体里将穿行着无数纳米机器人,它们随时修复人体老去的细胞,清除我们身体里的病毒,人类的寿命将延长至千万年甚至更久。未来,人类将是人机合一的新物种。“我关心的,不是人类是否可以活千万年甚至永生,而是如果有了这样的技术,一定会有大量人付不起这昂贵的手术费。就像今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科技发展带来的所有益处。那么,谁能永生,谁不能永生就成了问题。永生人和不能永生的人将成为两个不同的物种,他们之间也必然会产生问题。”王十月说,如果人类真的能永生,我们将如何面对这漫长无尽的生命?我们真的会快乐吗?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为此,他写了《如果末日无期》。

刘慈欣说,科幻界有一个隐痛,就是专业性有余、文学性不够。当代文学博士、文学评论家付如初评价《如果末日无期》:“书里的每一个故事都在‘未来现实主义’的统照下,散发着神奇、鬼魅和人文的光芒。对科幻而言,缺一不可的想象力、逻辑和人性在小说中水乳交融。”难能可贵的是,王十月还是将小说的结尾落在人类最朴素的情感:爱。就像他一直喜欢的两句诗:

你爱想起我就想起我,就像想起夏夜里的一颗星;

你爱忘记我就忘记我,就像忘记春天里的一个梦。王十月之女王子零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