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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娃:徜徉在诗与美的花园里

来源:北京晚报 | 敬竹  2018年10月12日07:45

灰娃 原名理昭,诗人。1927年生于陕西临潼,1939年入延安儿童艺术学园学习,1946年随第二野战军转战,1955年初进入北京大学俄文系求学,毕业后分配至北京编译社工作。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至今。出版诗集《山鬼故家》、《灰娃的诗》、《灰娃七章》,自述《我额头青枝绿叶》。

张仃为爱人灰娃画像

张仃与爱人灰娃

灰娃手稿

金秋时节,前往北京西郊九龙山看望91岁的女诗人灰娃。一见面她就告诉我, “今年已经创作了五六首诗歌,正在慢慢地修改打磨。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创作出自己满意的诗歌,哪怕只有几首、十几首……”

灰娃的家坐落在半山腰上,房子是按照她的爱人、艺术家张仃的意愿设计建造的,厚重、朴素、简洁。张仃生前很喜欢这个被朋友们称作“大鸟窝”的家,他生命中最后十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张仃去世后,许多人劝灰娃搬回城里生活,但她还是选择了留下,因为她舍不下这里承载的生命记忆,因为她喜欢这里幽静自然的山野景象。

生活重仪式感 传统节日点亮琐碎日子

重阳节前夕,北京郊区的山林已是秋意浓浓,灰娃常常站在院子的平台上,凝望近处的草木和远处的群山。她很喜欢重阳节这个古老又充满诗意的节日,古人留下了登高望远、赏菊饮酒、遍插茱萸、吃重阳糕等习俗。她说:“我年轻时候,喜欢去郊游赏秋,香山、八达岭、十三陵都去过,站在山上,放眼眺望远方,说不清为什么,心境就会一下子变得爽朗空旷。回城时,我会采一大捧金黄的野山菊带回城里,插在花瓶里,直到干枯也不舍得丢弃。”灰娃喜欢干花的习惯一直保持了下来,朋友们去看望她,总会带去好看的花束,过些日子干枯了,她做些修剪,依旧摆在房间里欣赏。灰娃说:“花很美,但花期很短,开过就枯萎凋谢了,总让人觉得惋惜。我喜欢这些干花,是因为它们一直保持着开放时的样子,花的生命似乎得到了延续。”

每逢春节、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等节日,灰娃都会和家人按传统的习俗度过,端午节会在门楣上插上艾香,给孙女戴好看的荷包;每逢春节,会打扫房间,准备年货,悬挂彩灯、张贴福字、剪纸和门钱儿。她说:“生活如果只是一种节奏和色彩,会显得乏味,这些节日,使生活有变化,变得有滋有味儿。”古老的节日和习俗,在灰娃的作品中也有很多描述和体现,她写记忆中的故乡,常常会写到节日节气,写到婚丧嫁娶,写到乡规民俗,读起来是那般的幽远而朴美。

美无关贫富 只关乎心灵与精神

熟识灰娃的朋友都知道她爱美,孙女跟她开玩笑,说她是九十岁的人,十九岁的心。

灰娃说爱美是人的天性,女性更是如此。她记得当年在延安时物质极其匮乏,穿的都是灰色土布衣服。有一次她在延河边上捡到一小条天蓝布条,就学着大人的样子,把刘海拢上去用布条系一个蝴蝶结,晚上睡觉都不舍得解下来。还有一次,部队长途行军,战友看见灰娃累得走不动了,就顺手从路边采一朵小红花插到她头上鼓励她。70多年后,灰娃在回想这些情节时,依旧很是感慨:“想不到一片小布条、一朵小野花就能产生那么大的魅力,让我感到生活美好,让我忘却疲惫,咬牙跟上行军的队伍。”

即便是在经济困难时期,灰娃也总是想办法把衣服上的补丁变成点缀和装饰,把旧衣服进行翻新,在领口或衣袖处做些加工改变,使衣服变得好看,还能再接着穿下去。

灰娃回忆说:“‘文革’时期,精神文化匮乏,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将一盆龟背竹搬到桌子上,点燃蜡烛放在花盆下面,光与影透过硕大的叶片映照在墙上、天花板上,满屋子光影婆娑,留声机播放着音乐,我和孩子一起,朗读雪莱、拜伦、济慈、普希金、莱蒙托夫等人的作品,这样的时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神奇、很愉悦。”

即使到了晚年,每逢有客人来访,或应邀参加活动,她都会施以淡妆,衣着打扮既庄重得体,又朴素大方。她认为这样做既是尊重自己,也是对别人的尊重。今年初夏,灰娃感冒发烧引发肺部感染,需立即送医院救治,已经无力坐起来的灰娃,却坚持让家人帮她梳洗后才肯坐车去医院。急诊室接诊的医生听说后,对躺在病床上输液的灰娃肃然起敬,说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太太。

纪念张仃百年 灰娃连续熬夜赶写文章

2017年是张仃先生诞辰百年, 3月份,中国美术馆举办张仃捐赠作品纪念展。灰娃乘车前往,同观众一起观展。这些作品都是张仃生前两个人精心挑选的,如今斯人已去,睹物思人,自是别有一番感慨,灰娃对媒体说:“现在看来,这些作品捐赠给中国美术馆是对的,可以长久保存陈列,供后人参观研究。”

为介绍张仃的人文精神、学术思想、艺术主张和创作成就,90岁的灰娃除为展览提供资料、接受采访、出席活动,还写了两篇近万字的纪念文章。我每次去看她都见她戴着花镜坐在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作,因患有严重肩周炎,胳膊活动受限,写得很慢,一篇文章要写一两个月。我为她打字后,她再反复调整修改,不满意决不出手。出版社截稿日期快到了,她就开始开夜车,经常写到半夜,心脏病都发作了几次。怕孩子们埋怨,还不敢对孩子说。灰娃对我说:“我敬重张仃,也更了解他,很想把我知道、理解的张仃告诉大家,我90岁了,不抓紧就来不及、做不完了。”

写诗如朝圣

89岁获“柔刚诗歌奖”荣誉奖

灰娃一向把诗歌创作看得神圣,只有灵感降临的时候才会动手写。她写诗的时候很投入,认为那些长长短短的诗句,不是诗人想象组合出来的,而是原本就在心灵的某个地方,当内心受到触动或启发时,就会自动呈现出来。平常有客人来,灰娃会穿戴齐整,会施点淡妆。但如果是在写作状态下,就是另一种样子了,脸顾不上洗,穿衣不讲究,说话也常常不在状态。每当遇到这种情况,熟识的朋友就会早早告辞,让她去用心捕捉那些幽秘的心灵感应。要不了几天,有的诗界朋友接到她的电话,一首新诗初稿出来了。

灰娃的诗歌,很多是我帮助打印的,原稿总是写了改,改了写,有的地方改得像天书一般,交给我打印后,变动依旧非常大,我感觉她修改的过程,更多的是想准确表达她的思想、她的观点,语言的修改并不在追求语言本身,而在于表达思想和观点。从她最初的思考、开始的创作到后来的调整,一条思考和写作的脉络一点点显现出来直到定稿。这种严肃认真,像朝圣一样对待写作的态度着实让人心生敬意。

2016年,南京大学为褒奖灰娃诗歌创作的成就和贡献,授予她“第24届柔刚诗歌奖荣誉奖”。去年秋天,北京大学出版社为灰娃出版了精美时尚的新诗集,她的老朋友屠岸、谢冕等人都参加了这本新诗集的出版研讨活动。这是对她多年来潜心创作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