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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届诗歌人间嘉宾诗人访谈(一):歌叩诗门 以境映心

来源:深圳特区报 |   2017年11月29日09:50

宋 琳:诗歌总有新的境界需要去探求 

“诗人几乎都属于情之深者,诗歌的慰藉力量是对当代社会普遍存在的冷漠的一种补救”。诗人宋琳如是说。

宋琳写诗不喜欢仓促急就。好的题材需要时间酝酿,但不写诗的日子他也没闲着,他在等待一首诗自己成形。阅读,冥想,调试音调,有时走开去做别的事,这些都是写作的一部分。因为宋琳相信诗迫而成,“有来斯应,不以力构”,保持感应器的警觉和敏锐,这并不容易。

近两年他写的稍多些,可能是现实的急剧变化促使他做出反应,能否发表并不去管它,总不能只为发表而写?他告诉记者,这次参加“诗歌人间”活动的诗,有处理现实的,也有处理神话和历史轶事的,解读权还是交给读者吧。

几年前宋琳和诗人赵野相约写六朝人物的同题诗,因各自都有新的东西要写,所以进展缓慢,只完成了数首。今年他在写《山海经》系列,已写出十余首初稿。宋琳说,诗歌总有新的境界需要去探求,譬如古代神话世界,体现了古人的宇宙观和想象力,以诗的方式去修复文献和传说中的片段,亦是对个人想象力的拓展,是接引与再造。很多事情等着诗人去做,其中被历史叙事所篡改的部分,尤其需要运用训诂学和考古学的微观知识,这方面是需要补课的。

去年“诗歌人间”主题是致敬新诗百年,如今放在当代诗人面前一道题目,就是新诗百年之后如何更进一步?宋琳说,新诗要经得住时间的检验才能与伟大的旧诗传统媲美,新诗的历史还很短,站得住脚的经典还不多,但现代性的遭遇给新诗带来巨大的生机。他在《新诗的百年孤独》一文中回顾了民国时期新诗观念的演变与纷争,当代的情形大体相似,新旧、雅俗之争还会持续。

面对新时代,诗歌如何为时代发声,如何深入时代与生活?事实上,宋琳对时代有着细致的观察与思考。他认为,信息化时代,诗人的角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诗歌一度起到引领文化思潮的作用,而在当下,整体文化环境和诗歌自身的处境要复杂得多。

在宋琳看来,诗人必须对自己所处的时代有透彻的理解,有为而作的儒家诗学观一定程度上并未过时,但以功利性取代诗性则是危险的,介入现实之作仍要在诗歌的内部发声。“我注意到,真正的诗人,无论从事何种职业,在精神上都选择了隐逸一途。与尘嚣的距离感,对基本良知的呵护,对恶的不妥协和对美的专注,使他们沉潜下来,有望见证一个时代的诗作将出自他们之手。”(尹春芳)

小 海:要与生活和时代保持一点距离

诗人小海曾多次参加“诗歌人间”活动。今年“诗歌人间”步入第十一届,小海既是“诗歌人间”成长的见证者,更是“诗歌人间”的老朋友。

今年“诗歌人间”研讨会将以“以境映心——新时代·新诗篇”为主题,展开讨论。对于这个主题,小海如是解读:“以境映心,心是主体,心不是要简单随着境转。优秀的作品在产生时,都需要有一个沉淀、积累与转化的过程。记得少年时代我去北京拜访一位‘九叶诗派’的老诗人陈敬容先生时,她曾告诫我,要与生活和时代保持一点距离。几十年后,我体会到,这种距离感可以保证观察的全面与理性。有时看上去似乎是落后于生活与时代的,但可能还又恰好走在时代的前面。诗歌既面对生活世界,也面对文字世界,既面对喧嚣的那部分,也面对广阔的无声的那部分,或者说面对文字无法表达的那部分。任何时候对文学的敬畏之心都不可缺少。”

他同时强调,“笔墨当随时代”的前提是,艺术家要时时察知自己的内心,要能保有觉察、觉知自我的能力,保持清醒。也就是说,诗人在处理个人与时代、现实与历史的关系时,要有叫醒自己灵魂的能力。小海说:“记得前些年,我在参加‘诗歌人间’活动时,在回答‘这个时代诗人何为’这个问题时曾提及,诗人能做的就是小心呵护心灵,不断去作‘叫醒服务’的工作,唤醒什么?唤醒心灵,唤醒人性,不至于让她沉睡、坏死,要去做心灵或者说是人性的修复工程。”

对于新时代诗歌如何发声的问题,小海认为,没必要刻意求新。“新时代诗歌的发声,我想,是在尊重诗歌艺术规律的基础上,无论是个人小情小调还是基于时代命运的宏大叙事,可以是李商隐的‘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也可以是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指认的‘对于任何想在二十五岁以上还要继续作诗人的人,历史意识几乎是不可缺少的’,从而不断丰富、拓展与完善当代汉语诗歌的内涵与外延。 ”

今年“诗歌人间”,小海带来了五首诗作。他说:“提供的五首诗中,有两首是旧作,比如《咏腊梅》,但做了很大修改。我过去没有修改自己诗作的习惯,作品都喜欢一蹴而就,觉得与其花力气修改,不如新创作来得省力。近几年,我花时间重新整理旧作时,也会顺手修改一部分。修改也是重新审视自己过去与当下的一个过程。另外几首诗,也会有一点新的变化,希望有一些新的实验与探索,避免文本重复与自我消费。”(刘莎莎)

杨 键:写诗是不断温故知新的过程

对诗歌人间来说,杨键是老朋友。因为诗歌与绘画的关系,杨键多次来到深圳,与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

杨键是当代中国杰出的诗人,而且以数年对绘画艺术的执着与潜修,以专业的技法与深邃的意境带给人们新的视觉审美。谈及最新的创作,杨键表示,他最近很少写诗,都在画画,一整个夏天过来,画画的过程中,感觉像是一次闭关。“我不写诗的时候就画画,而画画一投入进去,就会很疯狂,每天都会画十几个小时,最大的成果就是,领悟到艺术的善、朴实、厚重,是通过勤苦才能到达的,没有其他的捷径可走。”

在整个过程中,他对生命的感触更深入更真切,他形容他的领悟就跟他小时候见到的老家人,脸上由勤苦所抵达的善是一模一样的,有一种感人的力量。他也有一种担忧,这样的善在今天是越来越少了,没有勤,没有苦,旧有国人脸上的那种特有的善是越来越少了。

从重心转向绘画之后,杨键越发勤奋了起来。2014年,他曾在关山月美术馆举行《冷山水》个人画览,大获好评。之后,他笔耕不辍,持续在艺术的道路上探索。他告诉记者,今年他创作了新的系列,起名叫《空碗》。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解释说:“对我而言,一个传统的梅兰竹菊的象征世界已经死亡。所以,我才画下了离自己最近的日常之碗。它看似一口碗,却像一口钵,或是一只鼎。在最形而下的意义上获得一种形而上的精神,无物堪比,教我如何说?一个难言的自性世界,充盈与空无集成一体;往浅处说,这口碗更像是黑暗光阴里的意志,我似乎只有回到这里,才能真正地回到起点。”

另一方面,作为中国著名的诗人之一,杨键也从未放弃过对诗歌的思考。尤其是新诗百年之后,当下的诗人们如何继往开来,更进一步。他说,我们这几代都是吃羊奶、吃“翻译体”长大的,现在就是要由从前的二手经验,转变为一手经验来创作,新诗才有希望可言。新诗的自主性,只有通过回归自然与心性的现场才有可能。

写诗到底对他意味着什么?杨键说,写诗是不断温习语言,温习思想的过程。“太阳底下无新事,人所能做的,就是温故而知新。”(尹春芳)

林 舟:诗歌是这个时代的精神温度计

林舟是文学与文化批评家,这次“诗歌人间”,他是一位纯粹的观察者。

林舟本名陈霖,安徽宣城人,文学博士,苏州大学传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生命的摆渡》《文学空间的裂变与转型》《事实的魔方》《迷族:被神召唤的尘粒》等。在《当代作家评论》《文艺研究》《上海文化》《诗探索》《今天》《花城》《上海文学》等发表文学评论和论文多篇。

说起诗歌评论,林舟非常谦虚,他说:“我不写诗歌,读的也很少,偶尔写一点诗歌评论,所以,谈诗歌观点真不敢,只能说说我在阅读诗歌时所抱的期待。我觉得好的诗歌总是能让我有一种或被触动被撞击或被升华被超度的感受,内心里某种混沌不明的东西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一下子澄澈起来。这看起来纯粹是个人化的体验——与一首诗偶尔相遇。”

“安徒生的故事更多地讽喻了现代的许多神话,那恰恰是知识对人的血肉之躯的谋杀——人的知识、信息、思维得到极大的强调,强调到它们抛开人、控制人的地步,以至于人无法确认自己作为肉身存在的价值。影子杀死学者,隐喻了知识杀死了知识的主体——人。从安徒生回到小海,我感到,对影子的表现上,两位诗人有着特别的共通之处,那就是关注人与影子的若即若离、互相取代、互相对立、互为他者、共处一体。不同的是,在小海这里,影子不只是作为人的肉身的影子,而是以人为中心的世界里万物存在的影子……”

尽管不写诗,但是林舟的诗歌评论本身就像是一首诗。

“但是当循着这样的感受去追索,我想诗歌应从时代的深处发声,带着对这个时代的敏锐感知,穿越层层厚壁障,仿佛从地心来到地表,超越于她所处的时代,却又构成这个时代的精神测温计。”林舟认为,诗歌并非可有可无。今年第十一届“诗歌人间”研讨会将以“以境映心——新时代·新诗篇”为主题。林舟感叹说:“ 这个主题好。‘以境映心’是何等的境界!如果说在这个时代写诗即是修炼,它或许省略了、悬置了‘以心造境’这个前提。在我看来,‘以境映心’意味着心与境互动互构,互相激发和映射。‘心’是长流不断的水,‘境’是生生不息的土,诗歌便是庄稼、花朵或任何的植物甚至动物。当然,也免不了杂草和害虫,除草和杀虫也就必不可少。”

在新诗跨越百年之后,新时代诗歌当如何发声?对此,林舟的观点是:“这个问题对我而言,真的是太大了。我只想说一点,在‘跨越,百年,新时代……’这类词语标注我们当下存在的时候,我们或许格外需要弱弱地问一声,有哪些东西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刘莎莎)

余幼幼:我的写作是一场“被选择”

“恋爱吧,携手去磨刀/你和我一人捅对方一刀/没有人死亡/也没有人生还/磨好刀,把爱情都/留在刀刃上”这是诗人余幼幼的新作《磨刀》。很难想象如此“重口”的诗句出自一位90后诗人的笔端。实际上,这并不是余幼幼最生猛的文字,她还有很多大胆、直率,甚至让人“触目惊心”的诗作。这份“触目惊心”里包含的早慧、敏感和锐利,原本只是在自己博客上“自言自语”的余幼幼,很快就得到诗歌圈和出版圈的关注。

2012年,四川文艺出版社以《7年》之名出版了她的150首精选诗歌。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余幼幼被称为是“国内最具实力的90后诗人之一”。她的成名也一直伴随着争议。在知乎上,甚至还有人专门“开楼”讨论“如何评价余幼幼的诗?”余幼幼,1990年12月22日生于四川,2004年开始诗歌创作,出版诗集《7年》《我为诱饵》。曾创办“大学生诗歌网”。 她形容自己是:“清淡饮食,重口味审美。”

诗人沈浩波评价她:“当一个诗人的名字在一个个诗歌小圈子里涟漪一样秘密扩散时,意味着,你该正视了。她年轻得连新浪都来不及给她加V。余幼幼,90后,好诗人。拥有直接的才华。”诗人杨克称她,“桀骜狂妄”。

余幼幼开始写诗,要追溯到13年前,当时她还是个初中生。与诗的结缘被她自己回忆是,“除了阅读,更大原因要归于网络,那些年特别流行BBS论坛,有很多文学论坛,是一个可以自由发表作品的地方,无门槛、无限制,在此刺激之下慢慢接触诗,然后开始写诗。”有写作的冲动,就有了补给的冲动,一边写,一边读,她慢慢找到了一种自己的表达方式。2006年,她申请开通了自己的新浪博客。那里“简直就变成了我的一个灵感流泻的秘密基地,一个劲儿地写,然后贴上去。”直到被某诗歌刊物的编辑发现。如今,不在新浪博客上贴诗,余幼幼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继续写。

她告诉记者最近创作诗歌不是很多,一直在寻求内在的突破。“这种突破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而是挥刀革自己的命。”余幼幼认为,诗歌要以自我为中心的情况下不断向前,诗歌首先是私人的然后才是公共的。谈及本次“诗歌人间”研讨会的主题“以境映心——新时代·新诗篇”,余幼幼说:“环境对人的影响应该是个体的反映集合成大的反映。”至于诗歌创作,余幼幼说:“我没有特别刻意地去选择,有感知的东西都会写,应该说是事物选择了我,而并非我选择了它们。”此次带来“诗歌人间”的作品,余幼幼说:“本次选的诗歌是最近的新作,比较能代表最近的自己,没什么可解读的,看到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虽然看似大胆、出位,但其实余幼幼骨子里还是热爱传统,她说:“不想说和传统达成契合。但我不得不回头再学习传统。为的是更好地摆脱掉我认为的创作上的限制。”(刘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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