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电影《盘丝洞》

但杜宇

殷明珠

“我在进艺华（1932年创办于上海的一家电影公司）的时候，合同上跟天一（1925年由邵氏兄弟创办于上海的电影公司）同样地注明，不拍肉感影片的，但导演者（指但杜宇），完全忽视了这个合同，他为完成他自己的计划起见，他残忍地抹杀了我的个性，他欺骗了年轻的我，他伤了我老父（实为袁美云的义父，袁后来登报与他脱离关系）的心……啊，我不忍再多说了，总之我是徒然为造成人家的利益而牺牲了一次就算啦。”

1934年，在《袁美云痛恨但杜宇》（发表在第3卷第42期的《电声》杂志上）一文中，引用了袁美云在《大晚报》上刊载的声明。

袁美云是上世纪30年代著名电影演员，但杜宇是我国第一代导演，二人合作的《人间仙子》尚在公映，袁却公开抨击杜，认为此片太暴露。

所谓暴露，不过是袁“穿了浴衣跳舞演出”，并不过分，似无大动干戈的必要。推其原因，一是媒体对袁在此片中的表现有指责，二是但杜宇名声不佳，被称为“艳情片鼻祖”，袁试图和他划清界限。

被尊为“中国电影之父”的郑正秋先生曾说：“国产片得有今日之盛况者，其功实在于但君杜宇。”

今年9月19日，是但杜宇诞辰120周年纪念，可惜知者寥寥。

■无师自通成月份牌绘制高手

一处不出之浮滑。”当时只有默片，多靠日光拍摄，且胶片质量不稳定，演员难免表演夸张。

表演空间狭窄，但杜宇更注重展现女演员的身段美，引起保守人士不满。从目前保存下来的影像资料看，这些影片本无色情成分，却被媒体称为“肉感片”、“裸体片”。

《海誓》的成功使殷明珠成为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电影明星，却不敢与戴萨克解除婚约，戴萨克是租界官员，“上海无恶不作的三大亨，还是他的爪牙”。直到1925年，戴萨克任满回国，殷明珠才嫁给了但杜宇。

1927年，上海电影业掀起一股“西游热”，但杜宇决定跟进，开始筹拍《盘丝洞》。

■赚了五万元拍片又赔光

据初期规划，《盘丝洞》要排10集，但最终只出了1集，后来推出的《盘丝洞续集》是一部现代剧，与《西游记》无关。1931年，当局出台《电影检查法》，将武侠神怪片列为清理目标，严禁拍摄和放映。

在道具、服装、用光上，《盘丝洞》体现了高水准，如原著中有孙悟空变成老鹰叼走蜘蛛精衣服的情节，但杜宇就真训练了一只鹰，“这个镜头的代价也十分惨重，老鹰就在拍摄现场一去不回，而且还将所抓的衣服丢入一厕中，无法再使用”。遗憾的是，在目前保留下的拷贝中，未找到这一镜头。

《盘丝洞》公映时“万人空巷，各影院连卖满座，南洋一带也争购拷贝。这一部片子，使但杜宇夫妇赢得了五万元的盈余”。

遗憾的是，但杜宇又投入巨资拍摄《杨贵妃》，在市场上遭遇惨败，“不但《盘丝洞》所盈余的钱完全蚀去，且把殷明珠的钻饰典质一空”。

投资失败，因上海影戏公司家族企业色彩浓厚，主要管理人员都是但家人，明星也来自亲族。1922年—1931年间，公司共拍25部片，21部是但杜宇导的，一半以上是他编剧的。

竞争对手明星影片公司采用低质、快速、小成本抢市场，但杜宇不惜时间、工本的精品创作方式渐落下风。

1930年2月21日，上海光陆大戏院放映辱华影片《不怕死》，但杜宇与员工随身携带刮胡刀片入夜场看戏，将皮座椅划破了数十只，第二天，光陆大戏院被迫停止放映。

■算命先生居然蒙对了

殷明珠和但杜宇连生四个女儿，1931年，殷又怀上第五胎时，找人算命，算命者说：如果是男孩，必然败家，即“落地败”。

但杜宇不明所以，不久上海发生“一二八事件”，上海影戏公司损失严重。从此杜宇不用日本产的任何商品，有一次，他看到日本出版的画册，精美异常，便在上面题了5个字：艺术无国界。收藏起来。

1937年，上海沦陷，片场被彻底摧毁，这家坚持16年的民营电影公司从此画上句号。抗战期间，但杜宇靠卖画维生，抗战胜利后，他又执导了几部影片，1954年正式退休，定居于香港。以后几度想复出，均未成功。

但杜宇一生勤奋，他曾说：“照平常人的支配，每天二十四小时，是八小时工作，八小时休息，八小时睡眠，我却因劳瘁于工作，睡眠的时间，每天只有四小时……那么把减少睡眠的时间，统盘合算起来，足可以多至二十年，假定活到六十岁，加上从睡眠上抽出来的二十年，不是八十岁么？”

告别影坛后，但杜宇主要为《星岛日报》创作讽刺画，殷明珠则在一家金铺当职员，一度生活艰难，所幸子女成才，晚景尚可。

1972年，但杜宇逝于香港，终年75岁，一生共执导了31部故事片。但杜宇去世后，殷明珠曾去美国与子女同住，1989年逝于香港，终年85岁。

■无师自通成月份牌绘制高手

但杜宇生于1887年，本名祖龄，号绳武，18岁时自己改字为杜宇。杜宇是传说中古蜀国的开国君王（与商纣王同时期），死后化作杜鹃鸟。

但杜宇的曾祖父但明伦是清末名臣，以评论《聊斋志异》扬名文坛。

因父亲早逝，但杜宇少年漂泊。19岁时，其母周氏带着他和几个晚辈到上海谋生，开了一段时间的古董铺，因经营失败，只好改去画月份牌。

月份牌兴起于清末民初，近于今天的挂历，图案以手绘美女肖像为主，又被称为《百美图》。画手收入丰厚，当时上海以郑曼陀、杭穉英最著名，润笔亦多。杭穉英的画室有40个房间，家中雇了七八个佣人。徐悲鸿、叶浅予等都画过月份牌。

杜宇非常勤奋，不仅画月份牌，并给各报画漫画，很快名声鹊起。出版人周剑云说：“他在上海画家中，人家说他如同戏剧界的‘票友’，但是他这‘票友’的作品，却比一般自命‘内行’的高明得多。因为他既有了天赋的美才，又肯勤加学问，见识多，变化多，所以他的作品，也就不同凡俗了。”

到上海没多久，但杜宇与著名漫画家钱病鹤等组成上海文美社，但杜宇任社长。

1919年，但杜宇的《国耻画谱》出版，它是中国第一本个人漫画专辑，著名漫画家、《中国漫画史》作者毕克官曾说“很钦佩杜宇的漫画”，“表示了中国人民反帝斗争的精神面貌”。

■筹资千元成立上海影戏公司

画坛知名后，但杜宇开始筹划办电影公司，因“但君杜宇素好活动影戏，常言影戏与文字可以并存，永无消灭之时”。

据学者刘小磊考证，当时上海有11家电影院，最大的可容纳1250名观众，最小的也可容纳600人以上，市场已具规模。

可能是因为缺乏投资，办电影公司的事拖了近3年，其间但杜宇出版了《杜宇百美图》、《杜宇百美图续集》、《最新时装杜宇百美图续集》等，还编发了一刊《美人世界》，据说销路不错。

1921年，但杜宇和朱瘦菊、管际安、周国骥等人集资1000元，正式成立上海影戏公司，可朱瘦菊、周国骥不久后又退出了。

著名报人郑逸梅在《影坛旧闻》中说：“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个外国人（贝克纳）准备回国，拍卖一架‘爱拿门’牌摄影机。性能怎样？如何使用？但杜宇根本摸不着头脑。不过杜宇这人颇有勇气和毅力，一定要打开这种神秘之门。他把这架摄影机拆开来，仔细查看，拆拆装装，经过数十次，他终于懂得了关键所在，试拍新闻片，居然有了效果。后来，但杜宇独自办起了电影公司，取名上海影戏公司，这是中国最早的电影公司。开始自编、自导、自摄影片。处女作《海誓》是中国最早的三部长故事片之一。”

郑逸梅此说不确，“民新”、“幻仙”和“南通影片公司”都早于上海影戏公司。但杜宇试拍了几部纪录片后，开始拍故事片。

■首部电影选角色屡屡被拒

当时言情小说流行，但杜宇决定制作一部爱情片，即《海誓》，可怎么也找不到女主角。

当时有三位名媛，均出身于教会学堂，常参加高层举办的社交活动，她们的英文名为AA（傅文豪）、SS（袁澹然）和FF（殷明珠）。

但杜宇找到SS，SS“虽然是交际花，却也不肯参加拍戏”。但杜宇也“尝试向舞台、滩簧两方面邀请女角，她们都以为拍影戏会损害了名誉，没一个愿意应聘”。1922年时，官方明令禁止男女同台演出话剧，女角皆由男子扮演。

恰在此时，但杜宇去参加侄女的一个亲戚的婚宴，遇到侄女的同学殷明珠，见她相貌姣好、仪态不凡，便力邀她参与。

据学者陈建华考证，殷明珠愿意拍电影，因其个人经历复杂。她属龙，小名“龙官”，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著名画家，但“幼失怙，父懦弱，惑于后妻，FF遂失欢”。

殷明珠出嫁后，与丈夫感情不错，但公婆不满，逼她离婚，此时殷父已去世，继母又将她许配给有钱人家，“这就使明珠受了重大刺激，从此放浪形骸，冲破旧礼教范围，出入于交际场中，在当日旧社会眼光里，她已成为一个堕落的女性”。

和但杜宇一样，殷明珠也崇拜美国女明星白珍珠，在当时上海，白珍珠与卓别林齐名，得到但杜宇邀请后，她立刻表示同意。

参演《海誓》是没片酬的，影响了殷明珠的收入，她和母亲“经济上发生了恐慌”，为摆脱困境，她决定嫁给外国人戴萨克。直到影片杀青，殷明珠才把此事告诉但杜宇，但在拍戏中，她和但杜宇已沉入爱河。

■首秀轰动引发保守人士批评

《海誓》“历时六个月，始告完成，经七次试演……自21000余尺中选出6000余尺，分为六大本，前后历时一年方才完成，实际是中国最早的三部长故事片之一。” 片中的编剧、导演、摄影、冲洗、剪辑均由但杜宇一个人担任。

《海誓》上映后，引起巨大轰动。此前国产片质量粗糙，只能简单模仿外国片。但杜宇善绘画、喜摄影，在画面构图、色彩上特别讲究，郑正秋说：“将吾国对于自制影片薄弱之观念，沉寂之空气，极力震荡，翻成响应影业之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