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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微知著 笔下人生——曼陀罗天使访谈录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17年09月14日10:24

对话人:曼陀罗天使(高克芳) 网络作家

周志雄 山东师范大学教授

段玉芝 济南作家,《当代小说》编辑

张 斌 济南作家

高 硕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13级卓越班学生

李晓萌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13级卓越班学生

徐兴子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2013级卓越班学生

对话时间:2015年8月9日

对话地点:山东师范大学千佛山校区文学院3117会议室

一、从诗人、小说家到影视编剧

高硕:在您的作品里经常能够看到诗的痕迹,尤其一些景物描写,您原来是写诗的吗?您写的那些诗有没有发表过?请您谈一谈您写诗的心得。

曼陀罗天使:我当初是写过诗,1995年开始写作的时候吧,就开始写诗了, 1997年到济南来参加一个全国诗歌创作研讨会,发现济南符合我那种出来闯一闯的心理,就把工作辞了来了济南。后来写诗也在《时代文学》、《作家报》等杂志上发表过,1999年之后慢慢就写得少了。我觉得写诗除了以语言的凝练和精准之外,那种情感昂扬的激情很重要,原来写的诗现在回过头去看看,确实是一种激情澎湃的感觉。

徐兴子:您从一开始从事的是诗歌创作,后来写长篇小说,再到后来做影视剧编剧,您最喜欢的是哪一种文体?

曼陀罗天使:我觉得谈不上最喜欢哪一种创作,一岁年纪一岁心嘛。在对生活的体悟不同的环境下,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体裁吧。从文学创作转变为影视剧的创作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尤其是我在创作的过程中经常写一些心理描写,把这种心理描写完全转化为肢体语言,一开始的时候很不适应,但是我觉得这是写作习惯的一种改变,改变过来就好了。

徐兴子:您刚才提到您的小说中有很多心理描写,女报记者张婵娟对您的作品有这样一段评价:“她写作,是完全把自己融入小说中去的,很多小说是用故事推动情节的发展,她的小说在不弱化故事的张力和吸引力的同时,用主人公的情感演进推动故事发展。”也有网友评价您的《陪妈妈相亲》说:“在这篇小说中,高克芳遵行的则是质朴之道,她只通过人物出乎自然的言行,写出了一个孩子理解、接受现实的微妙心态,也让我们感受到来自生活拐角处的温暖。”我在读您的作品时,感情也是随着主人公的心理历程波动,比如《七年之痒》里面,晓荷的每一次心理活动,都能让人体会到生活平静的表面下的那种风起云涌。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您的小说是以人物的心理为潜在动力呢?

曼陀罗天使:我觉得心理描写嘛,可能是个人写作的习惯。我喜欢通过人物的心理去表达故事,而且婚姻小说中这种心理的剖析我觉得很重要,可以让读者通过主人公的心理去感受自己的婚姻,因为这些心理描写当时也确实是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们的代入感特别强烈。但是这种写作特别累,只有把自己融入进去,当矛盾产生,其实是用自己的一些反应,自己的一些心理去写的。至于动力嘛,我觉得是“设身处地”,可能是这样更容易让人接受吧。

高硕:这个问题是我非常想问的。看了您的作品之后,我发现您的作品大部分都是以我们济南为背景,这种写作习惯许多作家都有,比如说老舍的作品以北京为背景,张爱玲则是写上海。您对济南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吗?您是不是想通过您的这种写作方式把济南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推广出去?因为人家都说济南名士多,文化名城嘛,我想跟您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曼陀罗天使:是有这个情结,我是从1997年来济南,到现在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了,包括自己青春时光都是在这儿度过的,还在这里成了家,确实是有一种很重的情结,基本上就是第二家乡了,比我在家乡生活的时间还要长。我觉得文字对城市的推广是深入人心的,比如池莉写武汉,确实是很有代表性,让您对这个城市产生很多的情感。《七年之痒》写出来之后,外地的很多读者来到济南就会去找咖啡馆、饭店等,确实对一个城市的影响很大。以前的文学前辈们留下的这种文字对济南的影响也非常大,很多人都是冲着书中对济南的描写来看济南的,我觉得有机会的话还会继续坚持的。

李晓萌:您在博客上发表的《幸福从未走远》中指出现代人总是缺少幸福,您说:“朋友升职了,给朋友打电话祝贺,可听到的往往是‘烦死了,压力更大了。’朋友乔迁新居,我们去贺喜,听到的也大多数是‘别提了,要还二十年贷款呢’。”我觉得很有道理,不只是现代人,人总是有无尽的欲望,总是难以满足,但您的作品中传达的往往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淡泊气息,您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曼陀罗天使:人的欲望都是无穷的,人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但是人生在世,肯定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我觉得心情就是要靠自己调节,换一个视角去观察生活,你可能就会发现其实很多时候都应该知足的。不能光和别人比,我觉得和自己比这是一种获取满足最好的方式。你要是和别人比,这个社会上要比的太多了,你要是和自己比的话,每一点的进步,都是很值得鼓励的,知足者常乐嘛。

高硕: 2011年4月27号您的博客中有这样一段话:“算下来,我这几年出版的文字有一百多万字了,虽然这些文字出版后都获得了不俗的销售成绩,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出版社向我约稿,可我却写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惶恐,因为我发现写作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就会像脱轨的火车一样偏离最初的轨道,如果我继续这种批量化写作,我将会离我的‘文学梦’越来越远。”为什么您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曼陀罗天使:因为我出版的五部作品都是长篇,都是婚姻题材的。大家都评论我是网络文学作家,其实我不应该算是网络文学作家,虽然我的作品是发在网上的,但我一直是以严肃文学的态度去写的。写了那么多作品之后我发现作品有雷同,存在着自我复制的问题,就觉得特别困惑:我这样写下去是我想要追求的吗?我后来一直想回归纯文学写作,也写出了一系列的像《陪妈妈相亲》这样的作品,在《山东文学》也发表过几篇短篇小说。写这种比较贴近现实的婚姻类的小说可能会有一些更好的销售成绩,如果回归纯文学写作,可能会更多地满足自身的文学梦想,但是会有更大的生活压力。所以当时我挺迷茫的。可能每个人的写作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它具有反思自我存在的意义,基本就是这样。

周志雄:您这样反思的时候是在2011年,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您这样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写作之后,此后的写作和此前的写作在您看来有哪些不同?

曼陀罗天使:其实这种反思应该是从2010年年初开始的,我开始停下来看一些文学作品,然后写了大概有五、六篇中短篇小说,也算是对纯文学的回归。但是我很快又转型去写《七年之痒》的剧本了,基本上没有转向纯文学。我觉得经过这么多有意识的反思也好,自我磨练也好,在各种长篇小说,短篇小说,剧本的创作之后,再重新创作,我可能会有一个不同的心境和写作状态吧。

徐兴子:您的短篇小说《陪妈妈相亲》被评为“是一篇向纯文学致敬的作品”,您的长篇小说《七年之痒》、《嫁接婚姻》等销售成绩也很理想,您觉得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在创作上有什么差异吗?分别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曼陀罗天使: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问问段老师,段老师作为小说编辑她还发过我的作品呢。我觉得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的差异很多,短篇小说更难写,因为它的空间和所要表达的东西是有限制的。在一个短的篇幅内,想要表达出你的意思,一个要求是语言的凝练,另一个是思想的弘扬。长篇小说相对来说发挥空间会大一些。需要注意哪些问题,我觉得段老师更有经验的,因为她做小说编辑,阅稿无数,她会发现很明显的一些问题。

段玉芝:我们这边收到的大多数是短篇小说,短篇小说的语言、结构、叙事方式,要求还是比较高的。长篇小说呢,要求故事性,比较重视故事,要求在一个大的框架里把这个故事写出来。短篇小说虽然短,但是它的容量一点儿也不少,可能也有一个故事,或者一个故事的片段,但对结构、叙述能力、总体的认知能力要求是比较高的,短篇小说更纯文学一些。

《妈妈相亲》获得了“泉城文艺奖”,这篇小说的视角特别好,是从一个少女的视角来写的,用少年的角度来观照大人生活中的亲情、爱情。这篇小说写的是女孩的父亲去世了,女孩陪着她母亲去相亲,她妈妈也犹豫:孩子再找一个父亲能不能接受。女孩那天就跟着去了,那个男人送给女孩一支钢笔,他也不是刻意的讨好孩子,而是比较善良。我觉得这个细节特别感人,和克芳的长篇小说一样,有一种温情在里面。尽管《七年之痒》中的两个人经历了出轨,她是从那种善良的、传统的观念来写的。

周志雄:我觉得您的点评非常到位。《陪妈妈相亲》这个小说我认真读过,我从里面摘了一句话,就是相亲的那个男的讲的一句话:“孩子肯念书是好事,他们上到哪一步,就供到哪一步。”这个男人说的这句话,就是孩子死去的父亲曾经讲过的话。这实际上是一个价值认同的问题,相亲的这个男的和孩子原来那个爸爸,在对孩子这个问题上态度是相同的,这就代表了他们相互认可了。

曼陀罗天使:女孩一开始看到那个男的说:比我爸爸差远了,后来她说:像。所以说短篇小说,一个是语言,一个是细节,要经得起特别的考验。写惯了长篇,有的时候再回到短篇写作是需要转换的。

周志雄:《山东文学》上发表的《婚姻底色》其实就是《七年之痒》的一个节选,是不是?

曼陀罗天使:本来《亲人爱人》也是一个短篇,在《当代小说》上发表时题为《苦咖啡》。

周志雄:《苦咖啡》是2007年发表的,《婚姻底色》是2010年发表的。

曼陀罗天使:《亲人爱人》的故事是《苦咖啡》延伸出来的,《婚姻底色》原本是一个中篇,但是后来长篇已经出版了,就一直保存着,后来《山东文学》那边要稿,就给了。

段玉芝:也就是说,短篇和长篇之间也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对吧。《苦咖啡》的人物故事增加一点,时间的跨度再长一点,就成了长篇。

周志雄:我觉得支撑您的小说的,主要还是才气。有的人写作要做社会调查,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支撑他写作,但是您写的这个小说呢,我觉得故事并不复杂,但是读起来特别有味道,这是靠您个人的细腻的感悟和文字的运用支撑着故事,特别的有才气。

曼陀罗天使:我也是通过对生活的感悟来积累,我觉得需要不断去学习,不断地去感受新的东西。刚才同学问我能不能去写青春文学,我说我现在已经不行了。

周志雄:您在写作当中遇到的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曼陀罗天使:现在想的话,好像没有具体的。就是在写作一部长篇的时候,可能中间有很多次想要放弃的想法。写完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时写的时候会有很多困难。比如说情节的设计,因为有很多的情节不是事先设计好的,而是随着故事的发展进行的。比如说你提出很多婚姻的问题,你怎么去合理地、遵循生活规律地解决它,其实是很无奈的。有的时候可能很多天不更新,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所以说,最大的困境在这里。再一个就是写作的疲惫,我记得写《嫁接婚姻》的时候,写到最后就非常非常疲惫了,有一天晚上凌晨三四点钟,终于完稿了,然后自己趴桌子上哭了一场:我居然真的写完了。现在回头看,都风轻云淡了,但是当时身处这个环境中,不知道自己写出来会是什么样子。我记得有一位作家说:写长篇没有什么诀窍,就是每天坐下来写,哪怕每天写五百字,等到多少天之后你就发现你有了很大的收获。

周志雄:是啊,写长篇不仅仅是一个脑力活,还是一个体力活。

曼陀罗天使:没有,现在写剧本发现,写剧本才是体力活。

周志雄:“把故事融入生活中,提炼出对生活的真知灼见和富有营养的东西,是我们这一代人需要解决的。”是不是您跟某位记者讲的?

曼陀罗天使:可能是他从以前的采访稿中提炼出来的。

周志雄:这是一个很有高度的话,对生活提炼出真知灼见,您这个态度我觉得非常好,就像刚才有个同学提问您是有意识地去放慢速度。

曼陀罗天使:我觉得,不管生活也好,写作也好,过一段时间都应该对自己有一个总结和反思。我的写作缺乏计划性,人家都列三年计划,五年计划,我很少列计划,但是常反思,回头看看这一年做得怎么样,总结哪些好,哪些不好。

二、“我对生活对感情格外敏感”

周志雄:我读您的小说,有一个体会。我觉得您的小说,可以称为是一种“问题小说”。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这么说,因为我觉得您的这几部小说,比如《七年之痒》,其实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当然也带有时代特点和年龄特征的小说。您关注的是70后的一代人,他们在这样一个时代,结婚七年,他们的婚姻被拆散,其中很大的一个因素就是房子,带有这种时代特点,它提出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就是婚后对婚姻的维护问题,如何度过七年之痒的问题。故事中的两个人迷失了,最后这个家被拆了。再如《纸婚时代》,这个小说讲的是两个人婚后一年中出现的问题。原来谈恋爱的时候是一种很自由的状态,婚后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近距离地相处,两个不同性别、不同性格的人存在如何适应的问题。《嫁接婚姻》所表现的“嫁接婚姻”现象现在非常普遍,很多人赚了钱之后就喜欢找小姑娘,那么这两个不同年代出生的人在一起,面临婚姻如何经营的问题。《亲人,爱人》所讲的是两个相爱的人曾经错过了,是“相见不如怀念”,还是重新把对方找回来?所以我觉得您的小说反映一个带有一定的社会普遍性的问题,有很强的时代感。您在写这些人物故事的时候,情感是非常投入的,人物内心的每一点变化,每一点转折以及那些故事矛盾,虽然有戏剧性,但是您在写的时候,并不急于去推进这个情节,而是在戏剧性的故事当中把人物的内心感受表现出来。最可贵的是,在这个里面,您写出了对人生的、婚姻的真谛,那些总结性的语言,让人读了之后从中能够学到东西。有很多读者就是奔着这个去阅读的,他们从中学会了婚姻经营之道。

曼陀罗天使:嗯,周老师的解读很到位,基本上说出了我写作的初衷。当时是这么想的,而且小说出版后,很多读者反馈说如果早看到《七年之痒》,就不会离婚了,当时我觉得挺受激励的,这让我觉得写小说的决定还是对的。

周志雄:您对婚姻的思考,比一般的人要深。一篇小说,它要受到读者的欢迎,其基本的认知上要高于读者的平均水准线。您的小说能够引起这么多读者的共鸣,让这么多的读者喜欢看,应该是高于读者的平均认知水准线的。那么我的问题就是,您对婚姻的思考这么有深度,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曼陀罗天使:我在写作最初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把这一种社会现象写出来,写这一代人所遇到的比较典型的社会问题、婚姻问题。后来读者提炼出来了,读者从中受益了,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周志雄:您回答《都市女报》的记者王静的提问时说:“或许因为我的经历比较坎坷,所以对生活对感情格外敏感,我觉得婚姻的幸福与否和人的生活质量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婚姻不幸福,那么一个人的追求和生活的动力都会受到影响。另外,我自己的女性身份也使得我比男人更能确切地体味、表达婚姻之‘痒’。”您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您的个人经历和您的创作之间的关系?

曼陀罗天使:我当时谈到了《平凡的世界》给我很大的影响。我十岁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我们在山村里面长大可能比别人更艰辛一些,也因此比较敏感,生活中的压力也更重一些。我的性格当中存在的这种敏感,这种对婚姻的体悟,是我去写婚恋小说的动力。女性和男性思考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思考模式都是不一样的,男性在感情上粗放一些,女性细腻一些,所以说婚姻的矛盾其实大多数都是思维方式不同的矛盾。

周志雄:女作家写两性题材,非常有名的就是琼瑶,琼瑶为什么写这么多爱情小说呢,有个秘密就是琼瑶其实做了很多年的“小三”。还有一个中国当代很有名的作家张洁,她得过两届“茅盾文学奖”,我给她写过一本研究的书。她从七十年代末期开始写作,写了三十多年,她写的主要作品都是围绕女性的情感问题来写的。我后来知道她为什么要写这些,她的婚姻是有问题的,她离婚了,在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带着一个孩子,后来嫁给了一个老干部,他是一个机械工业部的一个副部长。张洁嫁的那个男人年纪比她大好多,当时跟他恋爱的时候,那个男人是有家室的,然后为了她离婚了。张洁是一个有生命长度的作家,她写《无字》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六十了,她是回望式地去写她的婚姻生活。她认为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的书名叫《无字》,取意“大音希声,大爱无字”,就是爱情婚姻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她把自己的小说比作交响乐,有多种声音、多重观点在里面相互交织。作者不仅把自己写入小说中,还把她们一家四代都写进小说中,她在作品中对一个世纪以来的女性命运进行非常深入的透视、观照和思考。但是我读您的小说,然后看您的个人经历,您的家庭很幸福,怎么会用这么多的心思去思考这样一些问题,而且还思考得这么深?这让我感到奇怪。

曼陀罗天使:我是无意识的,我没有想过很复杂的问题,但是当我通过很多身边的朋友,还有一些报纸的报导,发现婚姻这种问题存在的时候,就去写了。很多人可能有自身的经历,像王海鸰,她也是单身好多年,刚结婚就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儿子,她也写了很多的婚姻小说,写得特别深刻。可能你刚才说的张洁的作品里有家族对她产生的影响,我觉得选择哪一方面的写作,和个人经历可能没有必然的联系,作家所写的小说也未必是亲身经历的。也有的人跟我请教说:“我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离了婚又结了婚,离了婚又怎么样呢,我就写不出来怎么办呢?”所以说写作和个人的经历是没有很大的联系的。当然文学还是需要个人化的,越是有相似生活经历的人写得越是入木三分,像张爱玲写婚姻就写得淋漓尽致。

周志雄:现代文学史上有一个作家苏青,她写的小说《结婚十年》,跟您写的东西有点相类似。这个《结婚十年》采用写实的手法,主人公是一个家庭妇女,刚开始写两个人是怎么结婚的,第一年怎么过的,第二年怎么过的,最后这个家庭怎么一点一点破裂的,很细很细的,慢慢地写。

曼陀罗天使:他们的时代还是很有时代特色的,现在回望过去,通过小说来看那一个时代的人的那种生活。再过几十年你们看我们的婚姻状态,可能是再下一代,像我女儿那一代人再回望我们:父母的爱情,原来是这个样,父母的生活原来是这样子的。

周志雄:刚才我把您的小说归为“问题小说”,“问题小说”有一个观念,即这个小说是有用的,读者在看过这本书之后,能够获得人生道理。

曼陀罗天使:这个是后来意识到的,但是当时写的时候,没有这种问题。我只是想要去写这样一个故事,我去构思这么一个小说,我就是想写这样一个社会现象,但是具体你从里面得到什么,我觉得是每个人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我有一个朋友说他每次写小说,他一想到写小说的时候,都是想把评论都写出来,所以主题先行确实有的时候是不好的,我那个朋友是学理论的,他就是主题先行,在没有写小说之前,先把这种主题思想提炼出来,我觉得并不符合创作规律。

周志雄:这个也不一定是主题先行,比如说我们讲现代文学史,会这么讲:鲁迅的作品是启蒙文学,能够给人思想的启蒙,别人是不觉醒的,是愚昧的,眼前是黑的,他拿着手电筒照着别人的眼前,给别人启蒙。小说是有用的,是写给一类人看的,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说您在写作的时候,心中是有读者的。您的书是写给哪一类人看的,读者群还是比较明确的,就是70后的经过婚姻,或者即将经历婚姻的这个年龄段的人看的。这个小说在网上连载,在天涯上写的时候,很多的粉丝读者一边看一边评论,您也和他们一块讨论。这个过程当中也更加明确了您写小说的目的。这就谈到网络小说写作和非网络写作的差别,您如果再写一个小说不在网上发了,和读者这个互动也没有了。当您在网上互动,您的读者和您探讨问题,您接着往下写的时候,其实意识还是非常明确的,就是我心中还是装着读者的,我要往哪个方向写。

曼陀罗天使:这是意外的收获吧,一开始写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但是后来慢慢发现了,这个意外的收获还是很重要的。

李晓萌:在您的其他采访中,多次提到《平凡的世界》给您带来很大的影响,也让您坚持写作这条道路,您在《亲人爱人》中写到主人公叶一凡最喜欢的书是《平凡的世界》,那么为什么这本书给您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曼陀罗天使:当时我看到《平凡的世界》的时候吧,大概是十七岁,那个时候在县城工作,所处的环境和心境与孙少平的经历特别像。第一次阅读这个作品的时候没有通过文学的角度阅读,只是感觉产生很强大的共鸣,除了那种宏观叙事的艺术处理感觉震撼之外,孙少平和孙少安的命运和爱情更打动我。孙少平那种拼命想去外面闯一闯,看看外面的世界的那种精神,对我影响蛮大的。正是因为看了这部作品,我后来才辞去了家乡的工作到济南来闯一闯,我觉得这个因素对我的影响是蛮大的。我写婚恋题材的初衷,就是觉得现在这个社会离婚率那么高,有很多人,包括我的身边也有很多人身在其中并不能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看别人的故事想自己的人生,应该更准确地说是想自己的婚姻。然后我开始写婚恋题材的小说,当初我也想写一些我们沂蒙山区的那种人和社会的变革,但是我总感觉自己还驾驭不了,呵呵,等将来有机会吧。

徐兴子:那您还喜欢阅读一些什么类型的书呢?

曼陀罗天使:我看的国内女作家的作品比较多,像池莉的,方方的,张欣的。我的写作比较女性化,比较喜欢关注女作家的作品,基本上这几位作家的作品都看过。(徐兴子:我看您的博客上,您还喜欢看一些国外的书籍)比较少,我对女性命运关注比较多,我记得当时看那个《灿烂千阳》,写了不同的女性在战乱的情况下,共同抵御外部然后开始联手,这部作品看了当时也对我触动蛮大的。

周志雄:您刚谈到池莉、方方、张欣这些作家,她们所写的作品主要集中在婚恋主题上,这些作家对您写作有影响吗?

曼陀罗天使:具体的影响好像说不上来,因为我写东西是比较温的,但我喜欢那种比较犀利的。我觉得张欣的文字非常的犀利,会与我互补一些,包括池莉的一些作品也是,格局较大,剖析生活也是很犀利的。我有意识地读这些作品,想化解一下自己写作中这种细腻温吞。

周志雄:刘权、许保增写的文章《曼陀罗天使:破茧成蝶 追梦人生》中讲了一个细节,就是您十六岁辍学参加工作,然后在蒙阴县城做纺织女工,两年之内把纺织厂附近小书店里的书借阅了一个遍。那时候除了《平凡的世界》,您还借阅哪些书?

曼陀罗天使:当时就是琼瑶的,还有台湾的小说,看了很多。当时为什么说《平凡的世界》是很震撼的作品,因为原来的小说全是那种很虚幻的,那种小说全是男欢女爱,我记得当时采访的时候形容:就像是吃多了肥肉。看多了那种东西后,当你突然看到这种宏大叙事的现实题材后,立刻就发现以前看的东西都是浪费时间。刚才还谈了一个问题说是辍学后开始写作,今天我来到山师感觉还挺激动的,因为我后来成人高考上的是山师。

周志雄:刚才提到的那篇文章中还有一段是这么写的:“高克芳家中最多的就是书,很多时候三口子每人手捧一本看得津津有味。”您买的最多的一些书是哪些书?

曼陀罗天使:我买的大多是文学类,基本上是现代文学类的。我女儿有的时候可能看一些学校里要求的书,我买的基本上都是成套的,比如张爱玲等现代作家的一些作品比较多。平时比较随意的逛一逛,有喜欢的书就顺手买,没有很系统地刻意地去买什么样的书。

周志雄:当年您在蒙阴县城小书店里借书看,现在自己买书看,现在买的书和当初借的书,有什么不同?

曼陀罗天使:那个时候流行琼瑶之类的小说,他们的借阅率也是最高的。那时不会借阅一些专业性很强的,或者说,看那样的书比较少。现在是选择自己喜欢的书,比如刚才我说过我喜欢的那些女作家的书。

高硕:大家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且高于生活,您的小说以行云流水般的情节和细腻的人物情感见长,您是从生活中的哪些方面得到这些灵感的呢?您能就如何写作给我们指点一下吗?

曼陀罗天使:我觉得从写作的角度来说,还是要多观察,多思考,然后是多练笔,没有捷径可以走的。至于灵感,我写的基本上都是现实题材,70后的群体在这个社会上所遇到的压力也好,婚姻中的一些挫折也好,都是我的素材。通过身边人的一些影子以及报刊之类的相关素材,总结出社会的一个缩影,这一代人生活的一个缩影,然后写成小说,也正因此才引起读者的共鸣吧。

三、“我离网络文学越来越远了”

高硕:近些年许多人在网上写作,您当初也在天涯连载《七年之痒》,我们现在是在红袖添香的网站上阅读您的作品,您的博客上也有您的作品连载,想问一下您都尝试在哪些平台或者网站来发表您的作品?您觉得当前的网络文学存在什么问题呢?

曼陀罗天使:先说我的作品吧。一开始是在天涯连载,后来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在红袖添香工作,邀请我去发表作品,我发表过的好像就这两个网站。我在天涯连载的时候,后面有大量的网友的评论,因为评论不是很集中嘛,我就把作品放到我的博客上了,其实就是为了大家阅读起来方便,红袖添香是收费的。后来出版方好像也在新浪上连载过,在网络上发的话,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再说现在网络文学的问题,就是有点良莠不齐。好的作品还是不错的,但是你想找好的作品就需要像大海捞针一样,因为发表比较便捷,写的人比较多,所以真正的好作品比较难发现。

李晓萌:您最初在天涯连载小说,在网络上那些粉丝读者对您的写作帮助大吗,写作过程中您在意读者的反馈吗?

曼陀罗天使:嗯,会有的。特别是对刚开始写作的人来说,读者的这种共鸣和支持很重要的。我身边也有一些写作的朋友,他们都是因为读者特别热情啊,点击率特别高啊,然后就有了创作下去的动力。我当时的情况也是,因为《七年之痒》在天涯上连载的时候,基本就是互动的,有很多的读者来谈他们的经历,我觉得也给了我很多的灵感和一些这个社会的真实信息吧,也会考虑读者的意见是不是更加合理,他们有的时候会成为书中某一个人的粉丝,来提出一些抗议或者支持。但是说你去创作一部作品,如果考虑面面俱到,这部作品肯定很难创作出来,因为它走向可能完全乱了,所以说作家还是要有自己的创作思路,才能坚持下去。

李晓萌:您怎么看待国内各种网络文学的排行榜,比如说网络作家富豪榜。

曼陀罗天使: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关注这些了,哈哈。但是我觉得那个点击榜还是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因为它点击率特别高的话,说明这个作品它是有可取之处的,我看现在(这些榜单)可能就很乱了,据说有很多人买榜嘛。富豪排行榜我觉得也很有意思,算是一个标杆吧,榜单也确实是按照实际收入排的,有些人确实是靠这个职业养活自己,甚至生活得挺好,这也是一种好的文学现象吧,说明当下不再像以前大家认为的那样,靠文学没法生活了。网络文学嘛,与传统文学相比不太严肃,点击率高的作品会有一些社会导向问题,有些作品会对青少年产生不好的导向。我是觉得我离网络文学越来越远了,就像刚刚你们说的一些网络文学作品我都不太熟悉了。

高硕:现在很多网络作品都有烂尾的问题,之前我们在周老师的带领下,采访过网络作家“流浪的蛤蟆”,蛤蟆老师当时指出鸿篇巨著的长篇小说驾驭起来十分困难,很容易导致“烂尾”。您的作品篇幅都不短,《七年之痒》还出了第二本,但是您的小说结尾都很成功。比如说《嫁接婚姻》的结尾:“当然,这一切的想法只是苏黎的一厢情愿,有些人偏要飞蛾扑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有什么办法呢?”以反问作结,言有尽而意无穷。您怎么看一些网络作家的烂尾问题?对于进行长篇小说创作,您有什么经验吗?

曼陀罗天使:我觉得烂尾的问题,其实是一个作家责任心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你如果写一个长篇巨作,那么多读者在跟着作品看,你肯定是要好好写完的。反正我是不会辜负读者们的热情的。关于结尾的设计,我觉得小说的结尾特别重要,因为你开头开得好,小说的最后你却虎头蛇尾了,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小说的结尾比开头更重要,我的小说结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长篇小说创作的时候,很多人可能很难坚持下来,因为它需要一个庞大的故事建构,写作一开始就要想好,包括资料的准备,心理的准备,等等,你准备得越充足,你的作品坚持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还有拼到最后就是拼毅力了,因为你写到最后可能会很疲惫,所以我觉得坚持很重要,等到最后写完你发现你的坚持是对的。

李晓萌:现在一些作家比较重视版权,比如说作家余秋雨一直在为自己的作品打假,您却您在微博上连载了一些作品,比如《嫁接婚姻》、《七年之痒》,不担心会影响作品实体书带来的利润吗?

曼陀罗天使:当时的确没考虑那么多。当时出版合同里有规定多长时间内你不能在网上公布结局或者全文,等过了这个规定时间,我出于一种给更多人分享自己作品的这种心理在微博上连载了。现在看来这种做法其实是很不好的,比如现在很多网站把这些作品剽窃过去随意发表了嘛,所以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的版权。

徐兴子:您现在是一位专职的作家了,这是不是说明您就承认了文学的一种盈利性,记得之前看一些网络作家的采访,他们说:当你把写作当成一种职业,你自然而然就能做到每天更新定量的文字,来满足网站的要求和读者的需求。您怎么看待这种观点?

曼陀罗天使:嗯,怎么说呢,它有一个前提,就是当作家把写作当成一种职业,他可能就是要这样做。现代社会工作压力都挺大的,可能很多人是辞了原来工作后再选择写作作为一种职业。作为职业的话,我认识的一些网络作家他们每天的更新量特别的大,其实是蛮辛苦的。因为强制性写作和自由的灵感所致的写作完全不一样嘛,这样也挺痛苦的。至于说怎么看待这种观点,我觉得每个人的选择都有他们自己的原因,都是可以理解的。

周志雄:红袖添香网站上您的作品后半部分是VIP收费的。您的作品在红袖上的收益怎么样?

曼陀罗天使:可能当年作品火的时候收益挺好的,这些作品都是当时连载的时候有很多读者跟。我的作品是属于出版的嘛,红袖上面是有一些作家是完全靠网上的稿费来维持生活,有的好像收益挺不错的,但我没有那么多,忘了具体稿费多少了,以前可能每月也没有超过一千吧。有的作家好像一个月拿的稿费挺高的,因为他们写得多。他们的作品和我的这种作品不一样,我写的作品题材都是比较贴近现实,比较喜欢看我作品的读者都是高年龄段人群,差不多三十多岁的人,他们不习惯在网上看书的。网上的一些作品,我觉得有一个问题就是有些作品像什么耽美小说啊,总裁小说啊等等,对孩子的社会价值观、人生观有很大影响的。因为它总是一些总裁爱上小姑娘之类的,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总裁啊,这些作品的内容比灰姑娘的故事还要离谱的。我觉得这类作品倡导的完全是一种不劳而获的价值观,所以我很担心孩子会去看那些小说,里面的一些比较露骨的描写以及传递的社会价值观等等都会影响孩子。不过现在好像控制比较严了,各大网站都在删一些充满暴力、色情的作品。我觉得网络文学还是需要净化的,真正好的作品要倡导好的社会价值观。

周志雄:您的实体书销量怎么样?

曼陀罗天使:当年出版的时候销量挺高的,尤其是《七年之痒》。《七年之痒》到现在为止已经出了四个版本,出了第一版、第二版后我的版权到期了,又在江苏文艺出版社出了新版,然后又出了个影视剧版本,这个版本做的是明星的封面,还有一个什么版本我忘记了。

张斌:这些书都是在哪里卖啊?

曼陀罗天使:都是在新华书店发售。

张斌:新华书店是不是都已经卖没了?

曼陀罗天使:现在给大家的这个版本(第一版)已经没有了,后来又出的版本我看在当当网上有售,但是当当网上这个版本(第一版)的《七年之痒》和《亲人爱人》都已经没有了。现在实体书销量越来越少了,相对来说当年刚刚出版时销量挺高的,后来我选择的那些出版机构都不太好,有一个做推广的人对我说:你选择的这些出版机构宣发能力太差了。我没有很用心地去经营这些东西,就是随缘吧。

周志雄:《七年之痒》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有很多网站上都能下载非常完整的版本,各种版本都有。

曼陀罗天使:我想这可能是我把作品放在博客上的原因吧。因为现在很多网站对作品都是有保护的,内容复制不了,但是博客上是可以复制的。

四、“编剧要遵从影视剧制作的规律”

李晓萌:刚才您说了其实小说和剧本的创作差别特别大,同样是一些情节,剧本创作需要设置大量的矛盾冲突来推动它的情节发展。我们大一基础写作的老师同时也是一位编剧宋秋雁老师就曾在我们的课上讲过:“现在的电视剧一部四、五十集,好多都是靠极其夸张的矛盾来拉长剧情,现实生活没有那么复杂,就比如说《大丈夫》,看着挺过瘾,但是根本不符合现实,生活哪有那么多的痛苦和矛盾。”对此您怎么看?您认为剧本创作要注意哪些方面的问题?

曼陀罗天使:电视剧就是把很多人、很多家庭的故事集中化了,集中到一个家庭上。我觉得电视剧作品尤其要高于生活的,它不可能是生活原汁原味的呈现,要不断地随着这个电视剧的发展要有比较激烈的情节加进去,偶尔会口味越来越重吧。我觉着不符合现实也会有,但是大多数会来源于生活,设置的矛盾冲突要多一些,因为那个剧(《大丈夫》)当时收视率还是很高的,它用了很独特的视角。一部作品成功,视角很重要,尤其是这种家庭类题材的电视剧作品几乎都被写遍了,你想去挖掘一个不同的视角其实很难的,所以才会用极致的人物关系,极致的矛盾来推动剧情。我觉得现在很多的观众是很包容的,可能很多人是出于猎奇的心理去看电视剧,一部作品在创作的时候,为了收视率人为地加了一些矛盾在里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创作的剧本的类型还比较少,一个是家庭类的,然后再一个就是古装类的,现在说不上注意哪些问题,还是遵循创作的规律吧,要从设计的人物性格出发,要从人性的方面去写。

周志雄:我看您的《七年之痒》的时候,其实我觉得这个《七年之痒》有些情节设置是有这个电视剧思维在里面的,它里面有这个非常强烈的戏剧性,比如说苏逸轩和陈晓荷认识,它里面有很明显的戏剧性在里面,他的车撞一下她,她刚好家庭出现裂缝了,苏逸轩呢又刚好老婆死了。当陈晓荷到魏海东的公司,正好看到魏海东和那个女孩抱在一起,这些都是戏剧性很明显的设置,这种戏剧性使这个故事能够一步步地向前推进,当然生活中肯定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我不知道您在写小说的时候有没有受到电视剧思维的影响,您如何看待小说中这种戏剧性与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差距呢?

曼陀罗天使:有一句话不是说无巧不成书嘛。生活中也会有许多巧合,但是小说就是把很多人的这个巧合融合到一块了,小说的这种构思方式和电视剧是异曲同工的。一部小说的构架是需要你不断地构建矛盾,然后拆解矛盾,其艺术规律是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小说和电视剧的基础框架是一样的,但是你要把小说或者电视剧往生活中靠的话,前者是经过了艺术加工的,是不能简单对应的。

周志雄:您的小说《七年之痒》有四种结局,这个电视剧是没法表现出来的,电视剧只能是一个结局。我看的《七年之痒》是网络版本,其中还夹杂了许多网友的评论在里面,您也会对网友的那些点评有回应。这个里面有网友会猜测作品的结局,说不准就会有人猜出来,那您怎么办呢?我觉得您用这种开放性的四个结局是一种比较聪明的处理方式。

曼陀罗天使:书中没有四种结局的。当时在网上和网友互动的时候,有人希望是这种结局,也有人希望是另一种,就在网上出了四种结局,但是小说的话只有一种结局。其实现在的电视剧开放性结局也比较多的,《七年之痒》其实就是一个开放性的结局,就是魏海东出车祸以后腿残疾了,然后去参加韩冰和晓荷的新公司开业,他一开始是不想去的,他是觉得他可能腿有残疾,也不是说最终一直残疾,没有完全恢复,他其实是比较自卑的,他毕竟在内心感觉对晓荷是有内疚的,所以他在走向她的那一幕其实就定格了,作为一个大结局。我后来写《七年之痒II》当时也是这种想法,《七年之痒II》更符合社会规律,因为人的思想都是有反复的,她可能嘴里说原谅,但是心里很难过去这个坎。

徐兴子:您的小说主要以家庭婚姻为题材,现在的现实题材电视剧也多以家庭婚姻为题材,从您的微博上看,您目前为止作为编剧一共参与创作了四部剧本,除了您自己的小说改编的《七年之痒》,剩下的三部《钱塘传奇》、《布袋和尚新传》、《隋唐英雄3、4》都是古装电视剧,风格也比较轻松幽默。那么您为什么会选择古装题材?这算不算是一种新的尝试?您以后的剧本创作是延续古装题材还是选择尝试更多的风格?

曼陀罗天使:这个问题本身也比较戏剧化,因为买我《七年之痒》的这个影视公司现代剧拍得比较少,当时是因为确实被《七年之痒》打动了,才买了我的版权。当时拍《七年之痒》是他们的第一部现代剧,拍得不是特别好,也是情有可原。他们公司的古装电视剧、谍战剧、抗战剧拍得比较成功,他们做古装剧比较多一些。我觉得我做谍战剧不是特别擅长,我就只好写古装剧了。以后有机会的话,肯定会去尝试更多的风格,也在想还能不能再写现代剧,生活剧比较符合我的风格,但是写电视剧剧本的选择完全是买方市场,所以说是没有办法的,这个只能是看机会。

高硕:这几年雷剧、神剧很多,网上有人说,“狗血成就高收视”、“越骂越热”,比如像之前的电影《小时代》等等,都是网上口碑低,但是它的票房或者说关注度非常高,这也仿佛成了当下影视产业的一条定律,包括您写的《隋唐英雄》系列也是众网友吐槽的对象之一,《隋唐英雄3》我看了,是在2013年的寒假播的,我觉得还可以,在这里我想替众网友们问两个问题。我想问一下您作为编剧对于这个演员的选择有干预吗?因为当时网上吐槽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让60岁的刘晓庆来演这个欧阳飞燕,确实是年龄反差特别大,是为了一种噱头吗?

曼陀罗天使:嗯,这个不懂行的人肯定会说这个演员是导演定的或者是编剧定的,真正的现实是编剧和导演都没有权力去定主要演员,这个是投资方定的。刘晓庆是一个特别敬业的演员,她对剧本也是很有研究的,她有的时候会对编剧说:“哎,你看这集剧本好像不如上一集的……”一些很高难度的动作刘晓庆都会配合去演,至于找她演会引起一些什么样的社会口水,他们(投资方)也会考虑,但是这个真不是编剧的原因。

高硕:关于这个“狗血成就高收视”的说法,您曾经说:“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快,心理压力大,在审美浮躁的大背景下,过于定式的艺术欣赏不一定为大众所接受,很多人希望寻找一点不同的格调,这时天马行空式的戏说题材正好迎合了这种市场需求。”那是不是说您也认同“狗血成就高收视”、“越骂越热”这种说法呢?

曼陀罗天使:我是不赞成这种说法的。确实现在狗血剧很多,但是当时是就《隋唐英雄》说的这一句话吧。我觉得《隋唐英雄》是借助这种历史背景、完全是一个戏说的方式来写这个剧,也是为了遵循电视剧的规律吧。至于“狗血”,可能是因为联合编剧,这个剧本不是我一人打造的,可能有一些情节是“狗血”的,但是我觉得这个剧总体上来说是“轻喜剧”的风格,还是被很多观众所接受的,看起来比较轻松,比较有意思。有很多人是不明白这种创作规律的,他是单纯地觉得哪个地方不合适了,就开始骂……哎,众口难调吧。

周志雄:《七年之痒》是从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电视剧是2012年拍的吧。

曼陀罗天使:电视剧是2012年拍的,当时是这么一个情况,2008年《七年之痒》出版之后当时引起的反响还比较大,销售成绩也比较好,就有影视公司看中了,购买了版权。购买了版权之后还问我要不要参与编剧,我当时很没有信心,因为我觉着我很难跳出原来的框架,这部作品是自己的嘛,我觉得这种思维很难打破,我就说我不参与编剧。然后他们就找了一个编剧,这个编剧她整整写了三年多,写了15集剧本。我等得也很着急,当时2008年写出《七年之痒》之后,它很多的观点都是很新颖的,但是放了那么多年之后,很多东西都被人家抢占先机了。后来影视方说这个编剧很忙,希望我还是加入编剧比较好,能快点儿把这个剧本做出来,最后在2012年5月份开机。电视剧好像是2014年在江西卫视播的,当时好像还进入了全国收视率的前三,没想到能取得这个收视成绩。但当时那个剧本做得挺扎实的,心事总算放下啦。

周志雄:从写小说到将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本,在这两种写作之间您觉得有什么不同?

曼陀罗天使:小说写起来比较自由,个人化的东西比较多一点,但是剧本是一个流程化的东西,你要遵循很多的规则,比如说这个电视剧,首先是在几分钟你要有事件,而且这个事件要通过台词,人物的肢体语言来实现,这个写作习惯的转变是很大的。再一个,现在电视剧有很多的禁区,广电总局在社会导向等方面的审核非常严格。还有,电视剧的写作你要去迁就各个制片部门的要求,比如说你突然想出一出戏来说让两个人去国外旅游一下,你要把整个剧组都拉到国外去,这个是不可能实现的。剧本创作还需要你去慢慢熟悉一些影视剧制作的规律,主要方面一个是冲突,一个是容量。电视剧的容量,30集的电视剧它要很多的视角,很多的容量,但是小说中事件单一一些都可以。主要是这几点的不同,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过程去适应的。

周志雄:电视剧要把小说拉长,要加入很多的故事情节。

曼陀罗天使:对。还有就是社会变迁的问题,当时我们和影视公司的老总聊到这个问题。像2008年,就《七年之痒》出来时的那种社会环境来说吧,我们稍微地加点儿佐料,像是包馄饨一样,这个剧就是成功的;到了后来呢,再过上两年,这个包馄饨就不能满足群众的要求了,还要多加佐料,像包水饺;等到实际拍的时候,包水饺都不行了,就要做川菜的味道了,酸甜苦辣都要加进去。这几年过来,发现观众的要求越来越高,口味越来越重。

周志雄:这样加佐料,电视剧拍出来的效果是不是基本上把您作品想表达的内容都传递出来了?

曼陀罗天使:在影视圈有一个说法,剧本比如说是100分,如果说演员不到位,减10分,导演不到位,再减10分,各个部门不到位,再减10分。一个剧本,它遇见什么样的导演,遇见什么样的演员,它是需要契机的。你遇见好的导演肯定是加分了,你遇到不好的演员肯定是减分的,电视剧最终呈现出来的和你当时做的剧本是不一样的,电视剧是一个团体的成果。

周志雄:那您最后对电视剧《七年之痒》满意吗?

曼陀罗天使:一部电视剧投资几千万,能够真正投拍成功,并且能够播出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吧。这样看的话,《七年之痒》还是幸运的。

周志雄:刚才谈到,您的小说对人物的心理描写特别细腻,这是您写婚恋题材的一个特色,但是这个心理描写在转换成影像的时候,是有损失的,那么您在做编剧的时候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要把作品原汁原味的核心的东西牺牲掉的时候,您怎么处理?

曼陀罗天使:当时我来编剧《七年之痒》的时候还好,因为这些人物在我心中已经很成熟了。我是觉得看剧本,看电视剧可能有一定的差距,心理描写通过人物的肢体语言、台词来表现,在做剧本的时候尽量做到了,尽管跟小说还是有一些差距。

周志雄:刚才谈到您编剧的那几部电视剧,《婚姻攻防战之爱要付出》、《钱塘传奇》、《布袋和尚新传》、《隋唐英雄》等,您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您做这几部电视剧编剧的体会。

曼陀罗天使:这几个电视剧都是联合编剧的,不是一个编剧。我们那个公司,节奏非常快,基本上一部剧本,从开始创作,到有十几集剧本就开始拍摄,时间很赶,一个编剧不可能完成,于是联合编剧,每人写那么一二十集,然后剧组再往里添。你一个人写一集,三个人就能写三集,这样就能保证剧组的拍摄。通过这两年写电视剧,我觉得现在再写小说节奏可能更快一点,更接近剧本创作的模式。剧本创作和小说创作肯定是两种不同的文学创作方式,但是不管写什么还是从人性出发,小说写人为本,剧本也是通过故事去写人,我觉得一部剧,人活了,给人以一个正面导向,这部剧就算是成功了。

周志雄:我以前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先读小说,再去看小说改编的电影电视剧,然后再比较这之间的差异,我发现很多作家把写小说当作文学梦想的追求,而写电视剧那是生活所需。严歌苓有一次在北大演讲,她说要写一部小说,这个小说呢,不要被拍成电影、电视剧,要有“抗拍性”。当时我在现场,北京大学的黄子平教授现场提出了一个问题,严歌苓在写作中如何做到“抗拍性”?那您有没有遇到这样的矛盾,就是去编电视剧对您的文学梦想有没有影响?

曼陀罗天使:嗯,我倒没有特别的抗拒,说写电视剧,毕竟这也是一种艺术的呈现方式,而且可能是受众面更广一些,观众可能会更多一些,小说的受众面毕竟要小些。我是觉得不管做什么,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去做好是最重要的。

五、“婚姻的本质就是两个人把日子过好”

高硕:在您的作品《纸婚时代》封面上有这样一段文字:“当最好的爱情时代遇到最坏的婚姻时代。”这里“最坏的婚姻时代”我可以理解,就是现在物欲横流,一些不当的物质观让人的婚恋观产生了扭曲,但为什么说是“最好的爱情时代”呢?在大学里面也经常看到很多恋爱分手啊,一毕业就分手等现象,想问一下,您为什么这样说呢?

曼陀罗天使:当时是封面策划的时候提出来的一个问题。“最好的爱情时代”就是说现在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而且你表达爱情的方式也有越来越多的花样,对爱情的表达更便捷了。“最坏的婚姻时代”是说人们受到互联网的发展、手机的普及等各种物质满足的影响逐渐异化,比如以前的时候你写一封信都逐字逐句的,都很美好。而现如今,随便就是微信联系,发发语音等,还有由于手机的普及,查手机也是婚姻的一大敌人。笼统地说,当时在封面上设计这个点的时候是出于这么一种考虑的。

张斌:我主要是来学习的,和克芳见过好几次,但没坐下来聊一聊。在您的作品里有郎情妾意、水到渠成的婚姻;有第三者扶正,嫁接的婚姻;有十年前的恋人各自成家,再次相遇旧情复燃的婚姻;还有纸婚时代,只一年就面临出轨的婚姻。您认为什么样的婚姻才能长久?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曼陀罗天使:这个问题很大啊。现实生活中谈恋爱和结婚过日子是两个境界,可能00后、90后他们还没有经验,你要从谈恋爱的这种热情、这种奔放慢慢地回归到家庭中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生活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关于婚姻怎么才能长久,我原来也谈到过很多次,理解、爱、包容是婚姻的三要素。再一个就是换位思考,我一直说现在的社会工作压力都那么大,其实每个人在职场都会遇到很多的压力,就同一件事情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是完全不一样的思考结果,彼此还需多包容一点。婚姻的本质嘛,我一直觉得婚姻的本质就是两个人把日子过好,共同的努力很重要,夫妻的换位思考也是保证婚姻幸福的基础要素。我写的这几种婚姻,包括《嫁接婚姻》,还有《亲人爱人》基本上都是这种社会的比较典型、比较另类的婚姻,视角都比较特别吧。《嫁接婚姻》当时也是想着这样一种家庭,去探索他们是怎样生活的,他们因为这种年龄的差距,这种社会角色的转变没有适应好,生活在一起就很难。《亲人爱人》是因为这个现象非常多,现在这个同学会不是说“拆散一对算一对”嘛,当时的情感再拿到十年后的婚姻当中确实是一种考验。但是想象是很美好的,可能那个时候的那一段感情,忘不了初恋的记忆是因为对青春一去不复返的这种感觉。但是呢,回到现实中,人是会变的,经过了十几年的社会磨练之后,其实他(她)已经不是当初记忆中的人了。

周志雄:这个《亲人爱人》的故事其实是理想化的,已经过了十年,他(她)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再在一起还有那种感觉吗?

曼陀罗天使:不不不,他(她)是那个……现在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但是彼此都在变,它是彼此想追寻的。就是说人往往忽略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陪伴你度过了十年的生活,但是你还在记忆你以前的这种感情也好,美好也好,你最终还是会发现在身边的人是最重要的。当时《亲人爱人》应该是我创作婚恋小说的第一部,当时的确就是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让很多人来意识到这样一种情感确实是不可追忆的,当时《亲人爱人》也是为了写成长,每一个人都在成长,于晓梅最终发现了丈夫对她的支持;包括周莉娜,我觉得她是在小说中的成长是蜕变的。在我的小说中,对于每个人物的设置都是成长的方式,包括魏海东。

张斌:但是他们有幸都能回得去。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人说“婚姻就是爱的延续”,就是把爱人变成了密不可分的亲人,就是说婚姻不是爱情的坟墓,而是爱情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由热烈变得深沉,由外在转为内敛,用心经营婚姻。应该是这样吗?

曼陀罗天使:对。我一直的观点就是说:婚姻是需要经营的,感情是需要表达的。

张斌:问题是面对婚内审美疲劳什么的,您觉得应该怎么保鲜啊?

曼陀罗天使:肯定不只是审美疲劳,也有来自于工作的压力。你要想保鲜,我觉得有了十几年的婚姻之后,不是你想保鲜就能保鲜的,只能说是你尽量地做,就比如这个菜你放在冰箱里肯定会冷,刚才也谈到了婚姻重要的是沟通,除了沟通,还有包容,然后是生活的情趣要不能少,现在越来越多的节日,也是给人一种表达爱的机会吧,我觉得多表达还是很重要的。

张斌:现在社会的压力比较大一些,马斯洛最高层级需求是自我价值的实现,但现实都是最低层级的需求,是对物质性的盲执,是一种现代病,有人说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您怎样看这种现代病?

曼陀罗天使:我当时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很不同意,我之前看过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我忘了,说得特别好,是说你要嫁给什么样的人,你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品质。

张斌:就是说物质对于人的婚恋观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曼陀罗天使:对,从物质出发的理念,不能用它来衡量婚姻幸福不幸福,物质只是一方面。你有可能成功地坐进宝马车里,但是坐进宝马车里后续的经营也很重要,人的自立,人的社会价值的体现,相对来说都要提高吧。

张斌:我看《七年之痒》里有和《蜗居》里那种对房子等现实问题的思考,您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曼陀罗天使:房子可能是我们这一代人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吧,因为买房子也对婚姻产生很大的影响,就包括现在我还有一些朋友,要假离婚去买房子,去取得一些购房资格什么的,这都是没有办法避开的,《蜗居》也好,《七年之痒》也好,它还是描写了这一代人的安居乐业,这是成立家庭不可缺少的环节,都是很现实的,因为这是很普遍的一个社会现象,不止一部作品中表现这个问题。

李晓萌:您的小说多以女性为视角,《七年之痒》中的陈晓荷坚强独立,《嫁接婚姻》中的林晓苇、苏黎事业有成。您认为女性的魅力有哪些?她们的婚姻变故是否跟女性的工作、自我意识与家庭之间的冲突矛盾有关?女性是传统一些还是独立一些好,还是两者兼顾更好些呢?

曼陀罗天使:这是个比较大的问题。女性怎么在社会中立足,这个东西很难说,我觉得还是做自我很重要,每一个人最首要的就是从自我做起,做到自立自强,至于你遇到什么样的人,这都是偶然的,对于兼顾家庭这个问题,就我个人的这种感悟,还是说女性相对来说更累一些,有人不是说,在德国女性只工作,在日本女人只看孩子,在中国女人是又要看孩子又要工作,多方面兼顾,我们的现代观念对一个成功女性的评价是既能把事业做好,又能把家庭兼顾好,虽然这是很难做好的,但是我觉得尽力去做吧,首先,独立是最重要的。

徐兴子:那我想问一下老师,您的日常生活是怎样的,您是如何在作家、编剧、母亲、妻子之间多个角色中转换的?

曼陀罗天使:我也是很狼狈的。一是孩子的教育你肯定是要负大部分的责任,其次是家庭的家务,然后是写作,都要兼顾好也是很难的。但是呢,心态很重要,你要是乐于去享受这么一个过程,你可能就觉得很快乐,但是你如果天天觉得自己很委屈,你就体会不到乐趣,还是要自己去发现生活中的乐趣,比如说你照顾孩子,可能孩子的这一言一行,孩子的成长都会带给你很多的欣慰,工作也是一样,心态决定一切。

段玉芝:克芳属于贤妻良母型的,她在家里比较贤惠,比较能干,但是你看,出来之后就是作家,所以说一个女性的角色是多元的,要尽量都做好。

高硕:在阅读您的《纸婚时代》、《七年之痒》、《嫁接婚姻》等作品时,里面的人物叶小满、顾眉、林菲身上,多少都有我们这一代人的影子,比如他们都追求享乐、个性自我、缺少理想、得过且过,但是他们的婚姻也有一个共同点,都非常的不幸,这多多少少地让我们对婚姻也有一种比较畏惧的心理,让我们感觉婚姻挺可怕的。在创作过程中,您有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影响,或者说,对我们这一代在婚姻方面有什么劝告吗?

曼陀罗天使:嗯,小说中是这样,其实生活中也是这样,人无完人,小说中所写的也是一个个例,这些小说人物多少都有我们一代人的影子,这也是没法反驳的。从我们的观点来看的话, 80后生活条件好了,独生子女越来越多了,确实是会有一些人,比较自我,独立性比较差,会有一些这样的那样的缺点存在,包括我书中所写的那些形象。但是我觉得书中所写的这些人物都有一个成长的过程,因为我是过来人,很多事情都经历过,因为经历过,知道人是慢慢地成长。现在有一些报导说离婚率越来越高了,可能也和很多人没有调整好婚姻的心态来面对生活有关,还有就是过于自我。我觉得经过一些事情会让人慢慢成熟起来,就是说人需要学习,需要成长吧。婚姻不可怕,有人说婚姻是妥协的艺术嘛,要一个合作的态度,在婚姻中过于自我,很难把日子过好。我觉得随着人的成长,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克服的。

周志雄:我看过您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七零后之我见,我的婚恋小说创作谈》,在《当代小说》2010年9月份发的,发在封底上,那上面有照片。文中有一句话:“60后遵循传统,70后遵循社会,80后遵从内心。”那90后遵从什么呢?

曼陀罗天使:90后应该也是遵从内心的,就是他们活得比较自我,不太容易受委屈,我觉得这其实是一种好现象。

徐兴子:老师您曾经提出:“理解、包容、爱是我认为的婚姻三要素。爱情是有保鲜期的,因此理解与包容往往比爱更重要。”我原来的老师也曾告诉过我,夫妻二人生活的时间久了,爱情就蜕变成了亲情。那么我想这个蜕变的过程,就是您说的“理解、包容”的过程。但是这两点往往很难做到,尤其是接下来面临婚姻问题的是大多为独生子女的90后一代,从小养成的唯我独尊的性格,尽管自己知道非常不好,也在努力地去改变,其实还是很难改变的,也经常与别人发生一些矛盾,那么针对这种情况,您有什么建议吗?

曼陀罗天使:我觉得,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在这个世界上一直保持自我,进入社会也好,进入婚姻也好,都是需要慢慢地去妥协的,在这个大社会中,生活会磨去你的棱角。而成长就是需要你去慢慢地懂得生活,来适应周围的人和社会,成长也是会有一些痛苦的,但是最终我们还是需要成长,要把自己的生活处理好。

周志雄:非常感谢您精彩的答问,今天的访谈就到这里吧。

曼陀罗天使:我也非常感谢你们的关注,提了这么多细致的问题,可见你们花了很多的心血来看我的作品,今天已经谈得很全面了,我觉得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对自己的写作这么深刻地去总结、审视,回去之后呢,要继续努力。

(录音整理:周志雄、高硕、李晓萌、徐兴子) 

(本文原载于《大神的肖像:网络作家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