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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琼:诗歌应有一个巨大的胃

来源:羊城晚报 | 邓琼  2017年05月23日09:00

一位八零后诗人,一本历时十三年创作的诗集。

两个时间维度放在一起,不难看出这本由花城出版社最新推出的《玫瑰庄园》,在郑小琼的创作中所占的分量。

这是一本兼顾记人、叙事和抒情的诗集,曾经的“打工诗人”郑小琼“不再以直接、粗粝的原始生存经验来驱动感受,也并不以感情的直接抒发、境遇的还原书写为主,而主要是渲染”(茱萸:《玫瑰庄园》序)。

新作面世之际,诗人郑小琼接受采访谈及自己的创作和思想轨迹。

石忠情 摄

郑小琼

1980年6月生,四川南充人。2001年南下广东打工,有作品散于《人民文学》《诗刊》《独立》《活塞》等。迄今出版诗集《女工记》《黄麻岭》《郑小琼诗选》《纯种植物》《人行天桥》等十部,其中《女工记》被喻为“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部关于女性、劳动与资本的交响诗”,有作品译成德、英、法、日、韩、西班牙语、土耳其语等语种。

我想写一组关于家族记忆的诗歌

羊城晚报:你离开工厂流水线,转到真正身处都市,以读书、写作和编辑为业已有数年,创作上的变化会和生活的轨迹相伴随吗?这本《玫瑰庄园》,在你的写作版图中会居于什么位置?

郑小琼:《玫瑰庄园》是从2003年开始创作,到2009年,《星星》《诗刊》《人民文学》《诗选刊》等曾刊发部分作品,到2009年这部作品完成了一半,但是这本诗集一直在写,它一直贯穿我的写作,无论是在工厂或者现在编杂志,没有因为生活的改变而放弃这本书的写作。

我希望自己在每一部作品中都体现探索的方向,这本书就是我对诗歌技艺探索的一部重要作品。从开始诗歌创作,我便一直这样追求,回过头看这部写了十三年之久的诗集,我觉得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在我的作品中,《纯种植物》呈现的是对诗歌公共性的思考,《女工记》表达的是诗歌悲悯性的立场,《玫瑰庄园》书写的则是诗歌技术性的历史与传承。在这本诗集中,我记录了在时间中消逝的记忆、生命、万物,在传统、自然与个人经验中感受生命的自身,它的低沉曲调并非虚无,而是生命被压抑下的隐痛,如同这本诗集中的人物。

它应该是我诗歌版图中一部重要的作品,我一直想探索在现代诗中如何融合中国古典与传统,温和而优雅的用词风格,中国古代诗人喜欢用典故,在这部诗集中,我也用了大量的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典故。

羊城晚报:具体而言,这部《玫瑰庄园》的创作缘起何处呢?

郑小琼:十四年前,我一次偶然在杂志上看到了潘鸿海先生的画作《在外婆家》,唤醒了我对故乡的记忆,它让我想起外婆,想起外婆家的老房子,想起外公家族的往事。受画中意境的影响,我想写一组关于四川家族记忆的诗歌,于是便开始创作《玫瑰庄园》。

这部诗集第一个十六首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我确定了在这部诗集中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诗歌的分节、长度,以及风格。我寻找中外诗人在探索诗歌体例方面的作品,完成形式上的统一,四行六节二十四行,自己再有意识地进行控制训练。

后来,当我完成了前四十二首时,我觉得需要从时代背景做更深入的了解,比如花草树木、建筑物的风格以及历史渊源等。我还曾写信给张清华老师与谢有顺老师,告诉他们我写作的一些困境,他们便推荐了一些书籍。我用了近两年时间按他们开列的书单来读书。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打工诗歌是一种先锋性诗歌

羊城晚报:你诗歌创作的题材已经从身边、从当代扩展到了更久远的历史和疆域,那么你如何看待诗歌这一体裁的兼容性?

郑小琼:诗歌中历史的表达是一个很重要的主题,在2008年出版的《郑小琼诗选》收录了我的七国记之《魏国记》,我将叙事背景放到春秋战国时期的魏国,将很多历史人物纳入诗歌,在历史叙事下呈现中国当下现实。前些天,中澳论坛交流,我曾表达我的看法,我写过一首《胃》的诗歌,“这饥饿的胃,吞下一列奔跑的火车”,我认为诗歌应有一颗巨大的胃,它能消化橡胶、煤、铀、月亮、昆虫、飞鸟、乡村。而且“在胃里藏一个活着的灵魂”,这个“活着的灵魂”来自于艺术的本身,也来自生命的本身。只有这样,才能让“诗歌之胃”不仅仅吞下时代“这列奔跑的火车”,也有了艺术的尊严,诗歌的尊严。

羊城晚报:今后你将往何处去,会就此脱离“女工诗人”的阶段和标签吗?

郑小琼:我不愿用题材限定自己的写作,我今年还有一部关于乡村的诗集与一部关于爱情的诗集出版,目前还在写一部工业的诗歌。如果一定有“女工诗人”这个名词,也许我下一部诗集就是这样一部题材。我觉得对于工业词语与意象在现代诗歌中的美学意象,它是我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我不会放弃。我一直认为自己的打工诗歌是一种先锋性诗歌,是因为它大大拓展了现代诗歌意象的宽度与深度。我努力在自己打工题材的诗歌中呈现电脑、水泥、钢铁、网络、塑料等这些工业化时代词语的诗意,我希望它和流水、树木、旷野等诗歌中的传统事物一样,都具有同样的诗意。

我是一个很犟的人,也很有耐心

羊城晚报:现在越来越多的作家“触网”,直接面对读者进行创作。但是也有人担心,创作的快餐化、碎片化、热点化,可能会打乱作家原有的创作节奏,甚至是导致文学品质的下降。你怎么看?

郑小琼:我手机有微信,因工作的关系加了太多的人与群,一打开,便被信息轰炸,手机累得几乎死机,十分缓慢。它让我想另一个问题,面对这么海量的信息,我们的大脑是不是如同手机一样被累得变缓慢、变迟钝?

我的写作有自己的规划,它是一种“慢”写作,比如《玫瑰庄园》,写了13年。在写的过程中不断地否定,又重写,不断地探索。我不认为创作节奏的快慢与文学品质的下降有内在的关系,文学品质与呈现的具体文本有关,与创作时间长短无关。

除一些灵感式的创作之外,我有相当多的规划性写作。我是一个很犟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这是八年流水线生活带给我创作的影响,我很感激单调而枯燥的流水线生活,每一天将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一万五六千次,在这种简单的重复中,让我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