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灯灯:人怎么可能不爱自然呢

来源:中国诗歌网 | 灯灯 花语  2017年01月19日08:00

灯灯,现居湖北武汉。作品发表于多种诗刊及入选多个选本。曾获《诗选刊》2006 年度中国先锋诗歌奖、第四届叶红女性诗歌奖、第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21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出版个人诗集《我说嗯》。

编者按

她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同时也是诗人。她们以柔软细腻的诗心,勾勒着生活点滴、倾诉着爱恨情仇。她们用人生来膜拜诗歌,也用诗歌温暖人生。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中国诗歌网最新推出“女诗人系列”访谈,带你近距离欣赏那一道道亮丽风景。欲知“女诗人养成记”,请随我们一起,探访她们的生活现场,感受她们文字中的温度。

灯灯 No.27

简评

静是一种精神气质

灯灯近年来的诗歌除了仍在女性的精神空间和词语修辞学上继续努力之外,其诗歌的命运感和渐进的“中年”时间性已经逐层展现。她关于家族尤其是父亲形象的反复抒写不仅因为显豁的精神阵痛产生持续性的阅读震撼,而且命运的现实感与寓言性场景的交织呈现出了更为宽广意义上的生存的艰难与命运的唏嘘。她诗歌中反复出现的精神拉伸以及女性特有的观察角度都在看似不经意的极细微和平淡处挑动起无边的精神波澜。

在灯灯的那些处理日常经验和想象、冥想的诗歌那里,我看到了类似于蕨类植物的内心如何同时领略了光芒和阴影,如何面对了灰烬和火焰。一个女性如何在精神的拉抻中感受到了日常生活的焦灼与不宁。灯灯近些年的诗歌不断呈现出个人命运与现实生活和精神性场景之间混合的气息。她似乎一直是在个体现实中说出那些必须经由语言和想象才能道出的秘密。灯灯的诗在经验与想象、记忆与现实之间较好地搭建了一个并不平坦的平台。她在些许的摇晃中得以接受不断吹袭的人世风霾以及内心晴雨的暗示。值得注意的是灯灯的诗歌场景和情景大体都是在自然万有面前展开的。她能够在草地、落叶、山坡、天空、云朵、丛林、溪流甚至身边更为细小不易察觉的自然事物那里找到内心的呼应、自然的法则、时间的光影和生命的奥义与隐忧。

——霍俊明

我喜欢灯灯诗歌里爽朗明丽的一面。这是诸多女性诗人中很少见到的。她的语言凝练,明晰,无论是写自然,还是写乡情,其诗意走向都是多向度的,时而开阔,时而陡峭。她的许多作品你乍看上去并不新鲜,但当你细读时,就会被一种饱满的情绪裹挟。

——张执浩

灯灯身上一直葆有良好的身份感,即是性别意义上的,更是伦理意义上的的身份感。这使她以一种由点及面的方式 ,沉稳又不失优雅地加入到了“个人写作化”的潮流。我推测她有某种道德洁癖的爱好,所以不大见得她如一些先锋女诗人那般试图进行道德冒犯式地写作。出于同样的理由吧,在她身上也应有着不难发现的文字洁癖,细心锤炼、推敲、打磨赋予她的诗良好的节奏,疏密有间的的空间感,等等。

——李以亮

灯灯的诗歌基本上是温和、明亮的,不阴郁、不撕裂、不暗黑,但温和中仍不乏锋刃及由此带来的刺痛感。

——东篱

灯灯是一个自身就携带着光芒的人,能递给事物各种无法言传的特定情绪下的光线,并懂得光线的去处,指引它们丢下来自时间和空间的重力,让自己变得轻盈。既然提到“光线”,我还想插一句,更多的时候,我会把它视为灯灯诗歌的亮度,在幽明与黯淡之间,在闪烁与遮蔽之时,灯灯从未退场,因为她是一个可以领着光芒自由穿梭的人,她为我们搭建的故事和场景虽说“破碎而朦胧”,但在所有有意识流动的地方,她所能去的地方,我们都将留下期待。

——俞昌雄

月牙泉

访谈

1、花语:你曾获第四届叶红女性诗歌奖,这个带有明显性别标签的奖项,是否说明,你的写作带有明显的女性意识,如何看待女性主义写作?

灯灯:谢谢花语的访谈。看见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从来没有男性主义写作一说?在我的意识里,写作不分性别,而男性和女性,举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像左手和右手,来自同一个身体,同一个本源,来自同一个大写的“人”的背景。在写作上,只要是自然的,遵从内心的,我认为都是值得尊敬的,我说的是,性别不应该成为写作的障碍,障碍必须解除,回到“人”的本身。当然,我们的写作多少可能会受到性别的思维限制,我希望自己尽可能突破它。感谢叶红女性诗歌奖,它对我作为一个女性,写作的鼓励和肯定。

2、花语:你现居武汉,武汉最让你心动的是什么?你住过的江南小城嘉兴是怎么样的?

灯灯:任何一座城市,对我而言,让人心动的,不是它的风景,不是它的气候,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人,是有一个或几个好朋友。尽管武汉不是这样一座城市,但它仍然令人充满感激。

到了武汉以后,我有了更多的闲暇时光,可以去读书,写作。我从未像这几年一样,去聆听自己内部的声音,去看见自己,知道自己精神的远方,我在哪,要去哪。

和我从前生活的江南小城嘉兴不同,武汉喧嚣、拥挤,快节奏的生活时常让我怀念江南的精致,从容和慵懒。所幸,在我生活的小区附近,有一个湖,名字叫三角湖。很多个清晨,或者黄昏,我在湖边散步,看见太阳照耀在湖面上,金光闪闪,温暖的光芒,悲悯又仁慈……那样的时辰,总有布谷鸟,在对面的树林,看不见身影,但一直叫着,总是一声平二声拐弯,然后三声四声又下降……它好听的叫声,在空中形成一个声波带,同时,又唤起湖水的波纹,一圈一圈的……那时候,似乎是,总有风吹过,树影是静谧的,而鱼儿们欢快,它们总是接二连三地跃出水面……这样的场景,常常令我沉浸,心动不已,让我想起梭罗的瓦尔登湖。

嘉兴是座温情的城市。我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在那里成长,结婚……说到温情,是因为我的亲人在那里,一些亲如兄弟姐妹的朋友,也在那里。他们使这座城市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使我在离开的日子,感恩,又感动。

童年

3、花语:在你的诗歌中,有很多描写亲人的,尤其是献给父亲的诗,你能否谈下你的父亲?

灯灯:亲人写作在我的诗歌写作中,占了较大的比例。我对亲人有无限的热爱,但同时我又是一个羞于表达的人,比如,我从未和我的母亲有过拥抱,从未说过,妈妈我爱你……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表达就更难了。这可能和童年的经历和教育有关。所以,我把对亲人想要表达又没有表达的情感写成了诗,虽然他们不可能去读,但多少让我感觉愧疚少一些。

说到我的父亲,我记得我参加青春诗会入选的诗歌,就是一组献给父亲的诗。好像哪位作家说过,童年的经历,会持续影响一个人的写作,我比较认同这点。

我的父亲在我两岁时,因为意外离世。我的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度过了较为艰难的童年。而我对父亲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母亲。通过母亲复述的父亲,仿佛具备所有父亲所具备的形象:高大,英俊,善良、朴实…. 最重要的,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我知道在母亲那个年代,“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不会贫穷,意味着不会受人欺负,意味着生活,从此有了保障。

我写下了大量关于父亲的诗。有时,我甚至感觉到,与其说我是对“父亲”的怀念,不如说我是对“精神父亲”的追寻。是我在尘世中,自我疗伤和自我救赎的路径。当然,我也深信,父亲他从未离开,他一直站在我的面前,看见我不断和存在世界对话,追问,纠缠,对峙,探寻……而无论在何时,我都能听见父亲的声音:做一个正直,善良,坚强的人……

在嘉兴

4、花语:每当读到好诗,我会有无言的感动,或拍案叫绝,甚至控制不住情绪,立刻与人分享,你会怎么做,你的好诗标准是什么?

灯灯:这点我们一样呢。尤其前几年,当读到一首好诗时,我会迫不及待和朋友分享、交流。最早是在QQ上,后来是电话、微信。仿佛这首好诗是自己写的一样,那么欢喜和愉悦。对于一首好诗,我比较认同罗曼罗兰所说的:“要点是爱,希望,颤栗,和感动……”

少年

5、花语:说一句你最喜欢的格言和口头禅!

灯灯:最喜欢的格言是:“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生活中,不仅有善,也有恶;不仅有希望,还有失望,甚至绝望……所有经历的一切,都使我离本质更近,我感谢那些帮助我认识生活真相的经历,它最后都以成倍的反作用力,回到我的内心,滋生出更多的力量,去热爱这个世界,使我的生命得以丰厚和坚韧。

6、花语:讲下28届青春诗会有趣的事,你和你的同学是否保持着始终如一的亲密,其中让你记忆深刻的什么?

灯灯: 28届的同学们感情都较好,平时我们有一个微信群,群名叫“28佳人性感娃”,群主是唐小米。小米是个热心,好玩的人。在她的带动下,大家常在微信里玩,很单纯也很快乐。

我们那届青春诗会在云南蒙自召开,难忘和感动的事很多。记忆最深刻的是,其中有一天的活动是徒步走碧色寨24公里的废弃铁轨。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走24公里铁轨是什么概念,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条踏上了,就不可能回头的路,因为废弃,一路上除了荒山还是荒山,没有人烟。并且在轨道中间的枕木上走得时间长了,会有头晕的症状,步子不能大,也不能小,只能保持枕木与枕木之间的距离;而如果不走在枕木上,枕木下边与四周,又全是碎石块,就更艰难了,这完全不同于在平地上行走24公里啊。

那天我们从上午九点一直走到下午五点,很多女同学,还没走几公里,脚就磨起泡了,夏天的高原气候,一会暴晒,一会又暴雨……在那样的情况下,暴雨还可以忍受,但在烈日下,很快就出现缺水的情况,大家感觉嗓子都在冒烟,加上体力透支,都觉得撑不下去了。

记得是陈仓同学,他看见路边有块玉米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他兴奋地跑过去,又变戏法似的折了六根嫩黄的玉米杆回来,分给了商老师和我们五位同学,我们啃着玉米杆里新鲜的水份,真是又狼狈又感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记得后来,我们又走了很长的路,一直走到天黑。每次看见铁轨在山路间拐弯,我们都欢呼,感觉就快到了,但每一次,都是失望,每一次希望每一次失望……当我们终于放下期待继续前行,看见灯火在暮色中隐约亮了,我们知道,终点到了。

正是那次珍贵的体验,让我知道,什么叫不放弃。什么,叫作放下。

青年

7、花语:喜欢自然吗?看你去过很多地方,最让你难忘的是哪儿?

灯灯:斯奈德说过,人怎么可能不爱自然呢?随着年纪的增长,对自然的情感愈发深厚。自然中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灵性,有各自的秩序。在自然中,我常常会感觉到自身不在了,或者说,和万物融于一体了,就是默温诗歌中所说的:“我踏上山中落叶缤纷的小路/我渐渐看不清了,然后我完全消失……那样一种心境。

在自然中,我是安静的,安宁的,也是我喜欢的自己样子。我可以为一朵小花痴迷,比如河边的婆婆纳,我可以在它紫色的小脸庞上,看见它的黑眼睛,和它对话;我也可以看见蝴蝶摇着纸扇飞来飞去,带着炫耀的美,最终在你面前停下,在草叶上,微微颤动……可以看见豆娘穿着绿裙裾,像古代大户人家的小姐,沿着空气中的木楼梯,缓缓而下……古典又优雅。

那样的时候,又会想起:人怎么可能不爱自然呢?

有时,我会独自去郊外的旷野。去的次数多了,那里的大鸟仿佛把我当成了朋友,当我在暮霭中的旷野中央,向天空伸出手臂,就会有鸟,扑拉拉从丛林深处飞来,从不同的方向飞来,边飞边叫喊,最后汇聚在我的头顶上方,久久的盘旋……那样的场景,令我终生难忘。

让我知道,万物有情。万物,也有义。

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山川,河流,海洋,湖泊……最喜欢的还是沙漠,喜欢它的荒凉,阔大,无边无际,喜欢它的风沙满天……喜欢原因很复杂,也许是在沙漠中感觉了天地,也许是在天地中,感觉到自身:渺小,微不足道……说不清。

最难忘的是2015年春天的敦煌之旅。在鸣沙山,我是第一次看见沙漠,那么寂静,这种寂静带着起伏的线条,没有边际,阳光从沙漠背后,伸出抚慰的手,抚慰每一粒细沙,而它们的反光,来到我的脸上。

我是第一次看见月牙泉,像一滴眼泪。月亮的眼泪。天空的眼泪。人间的眼泪。

我的眼泪。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对自己说,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也许,人有冥冥中的召唤,也会听从它的安排,才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了归宿感吧。

家中

8、花语:喜欢运动吗?你对健康的理解是什么?

灯灯:我是个热爱运动的人,比较喜欢户外运动。尤其喜欢登山。我对所有的山,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也许是它更符合我的精神向往,山顶上究竟有什么呢?而山和山之间,相似却不同,正是那样的不同,充满了未知和神秘。近些年我已经很少登山了,但我仍然感觉,有更高更远的山,等待我前行。

小时候我是个运动健将。实心球,跳远,短跑,都是我的强项。记得有一次,我的母亲指着女儿运动会上得到的大大小小的奖牌,她说:“你妈妈小时候得到的奖牌比你还多!”

说到健康问题,我以为心理健康是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事。

9、花语:“我喜欢灯灯诗歌里爽朗明丽的一面。这是诸多女性诗人中很少见到的。她的语言凝练,明晰,无论是写自然,还是写乡情,其诗意走向都是多向度的,时而开阔,时而陡峭。”,这是诗人张执浩对你的评,你是否如你的诗一般明丽?诗歌之外的你,是怎样的?

灯灯:感谢张老师对我的评价。怎么说呢(笑),评价自身是困难的事,熟悉我的朋友可能会感觉张老师说得很准确,灯灯是爽朗明丽的人,陌生的朋友可能觉得我的诗歌是暖色调的,但人长得很冷色调。有点反差是不是?诗歌之外,我是活力的,温暖的,能量的……对自己说这么多正面的形容词,会不会太多了?(笑)

10、花语:推介下你的诗集《我说嗯》

灯灯:《我说嗯》是我的第一本诗集,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责任编辑是沉河。收录了2010年以前的诗歌作品。我记得这本诗集在当时情况销量还算不错的。诗集名取自我的一首短诗《我说嗯》:“我喜欢你。轻轻地 /叫我宝贝。 /我假装没听见。你就急急地叫 /压抑地叫。 /像蜜蜂蛰在花瓣上。 /我红着脸。我说嗯。”相信很多朋友就是从这首诗认识灯灯的,在此,感谢一直陪伴和鼓励我的朋友们,愿我能在诗歌的路上一直前行,有一颗醒着的灵魂,发光的灵魂。愿美好同在,诗意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