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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万里——中国远征军在缅印》连载(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彭荆风  2016年12月03日19:29

四、东吁、耶达谢阻击战

日军的入侵缅甸前后,把远在重庆的蒋介石完全卷入了席不暇暖的忙碌中。这年(1942)年初,他的春节都是在国外度过的。为了加强与印度的联系,他在2月4日(农历12月19日)与夫人宋美龄等一行10余人从重庆飞往印度,进行了为期18天的访问。在印度时,他与各个方面接触、会谈,向印度总理尼赫鲁表达了他对印度独立运动的支持,从而加强了中印两国的友好关系。所以,几个月后缅甸沦陷,印度政府能够不顾英方的阻拦,接待了退往印度的中国军队。

那几天(从2月17日起),英军第十七师正在锡唐河方向节节败退。败讯传到正在印度访问的蒋介石那里,使得他很是忧虑。特意在从印度返回中国前,于2月21日(农历正月初七日)飞往腊戍,就近了解军情。

中国远征军的大部队还远在千里外的国内,他作为最高统帅却先行去往未来的战地,这在蒋介石的军事生涯中很是罕见。也表明他对这次中国军队的出国作战极为重视。

腊戍距中国边境仅185公里,是滇缅公路的终点,有铁路可通曼德勒、仰光。海拔860米的地势,气候温和,是座林木葱茏的美丽城市。

这时候的腊戍,挤满了从仰光方向撤退下来、运送物资的公私车辆和难民,一片惊恐、慌乱;人们都盼望中国军队早日出征。蒋介石审时度势,也深感必须抢在日军从缅南往缅北进攻之前,把中国远征军派出去,先期占领防御阵地,以逸待劳地对敌。

他回到昆明后,在2月27日再次下达了“第五军、第六军应即入缅,协同英军作战”的命令。

他担心中国远征军的军、师长们会因为前些日子英国军方的一再阻拦,从愤慨而变为懈怠,又在7天后的3月1日带着商震、俞飞鹏、周至柔等高级将领再次飞往腊戍,并把杜聿明、甘丽初军长以及将作为中国远征军先头部队进入缅甸的第二00师师长戴安澜等人从保山召来,在3月3日召开了入缅作战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戴安澜是黄埔军校第三期学生。在第五军当中,是继杜聿明之后的一名重要战将。1933年3月长城古北口之役,他作为第十七军(军长徐庭瑶)第二十五师(师长关麟征)第一四五团团长与日军激战三个昼夜,歼敌很多,自己也负了重伤。他的战迹报告给蒋介石后,被提升为第七十三旅旅长;在以后的台儿庄大战、武汉保卫战几场大战役中,又一再显示出了他攻守兼备的指挥才能,又在1939年1月接替杜聿明担任第二00师师长;由于这个师是国民党军中的唯一机械化师,他也被人目为师长中的“天之骄子”。1939年11月他指挥第二00师在昆仑关战役与友军一起,把日军打得大败,击毙了日军第二十一旅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戴安澜自己也因为身先士卒、勇于赴前,又再次负伤。如今,蒋介石把他作为中国远征军主力首先派往缅甸,也是了解他过去的战绩。

在会议间隙,蒋介石三次单独召见了戴安澜,听取他对即将开始的大战的看法,并把他的意见放到作战会议上研讨。

虽然那些天仰光方向的情况还不完全明了,蒋介石还是根据有关方面搜集来的情报,在会议上作出了如下指示:

3月10日为敌之陆军节,敌将在3月10日以前占

领仰光,我之作战指导应视敌情而定,在:

第一情况,第五军之集中尚未完成,敌即已占领

仰光时,我应视敌兵力之大小以决定我是否反攻。若敌

兵力小,我可即行反攻;若敌在两师以内,我仍可反攻

;若有3师,则我反攻不易,故第五军主力仍应在后方

集中。

第二情况,第五军在集中期间敌人毫无行动,仍停

滞锡当河两岸时,则我应对培古河东岸之敌攻击,歼灭

之。

第三情况,我第五军之主力业已集中,而敌对仰光

进占时,如敌兵力为一师,我应对其反攻。

第四情况,我第五军主力尚未集中,敌即进攻同

古时,二00师应死守同古。一俟第五军大部集中,即

行反攻。

这一根据敌情变化来决定是进攻还是防守的战略部署,应该说是既慎重又合理,以后几场与日军的战斗,杜聿明等将领也是根据这一原则来作战;可惜的是与日军已有过几场接触的英国军队,却一直不知道攻入缅甸的日军究竟有几个师团?也就无法把详细的敌情通报给即将入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再加上英军方面不肯供给中国军队进入缅甸的运输工具和向导,使第五军几万人员迟迟不能向缅南进发,一再错过了有利战机,最后为战场形势所逼,只能实行属于下策的第四种情况——由第二00师死守东吁(同古)。

这都是由于中国军队在一个特殊战场上,不幸遇上了一个特殊的、不讲信义的盟友,从而难以获得战争中必须具备的天时、地利、人和。

尽管敌情不明,英军又不愿及时派车接运中国军队。这次仰光军事会议上,还是决定由第二00师立即派出一个团,快速赶往东吁(同古)抢占有利地形,以防日军北进。

中国军队当中只有戴安澜师长指挥的第二00师配有一些卡车。他们利用自己的运输工具和从各方面拼凑的车辆,在3月2日离开保山附近的板桥镇,先去到中缅边境的畹町,在那里等候英国军方派车接运。这样走走停停,在仰光失陷后的第二天(3月8日),才有一个团(第五九九团)和军摩托骑兵团一起进抵缅甸东吁(同古)。

滇西边境的初春,阳光温暖柔和,山林青绿,红、蓝、白、紫的马缨花、山茶花、迎春花、素馨花正开得鲜艳灿烂。那几天,那条修筑于横断山脉间,从昆明经楚雄、大理、保山,再越过澜沧江、怒江西向的滇缅公路上,奔驰着一辆接一辆,按军、师、团、营、连建制编组的车队。在万千车轮的辗压下,这条曲折多弯的山间公路上,整天黄灰滚滚,如同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黄色长龙,在山谷间的云雾中盘旋……

卡车上站满了头戴钢盔,手执步枪、轻机枪的中国远征军士兵,以及用树枝叶伪装、被卡车载运的大炮、轻型坦克。

这些被山岭间风霜烈日吹晒得皮肤黝黑的年轻士兵,神态各异,有的人沉默、镇定、自豪,也有人茫然、疑虑。他们将远去异域作战了,这是近当代中国第一次有军队出国远征,而且还是应英、美这样的强国的请求去援助他们。这是颇为令人自豪的事。也就军威甚振,与迎面从缅甸奔逃回来的难民们的悲惨、慌张状态,形成了强烈对比。但是也构成了一幅如长卷般极具悲壮情调的战时图景。

英军在缅南的败讯不断传来,表明战争正向缅甸北方和中国边境逼近,也给滇西沿途城乡人民带来了紧张与恐慌,但是看到自己的军队如此威武雄壮、声势浩大地去出国作战,又很是兴奋,他们想起了那颇有张力的词句:“迎头痛击!”

尽管战争是残酷的,敌人又是凶顽的日本鬼子,但是他们还是把胜利的希望寄托于自己的军队。西行的卡车有士兵们在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歌声嘹亮、充满自豪,很能鼓舞人心。是呵!就是应该这样去战斗!

载运军队前锋的车队来到了位于中缅边境的畹町。虽然从坝子上枝叶茂密的大青树、菩提树、芒果树、甘蔗林、风尾竹林和傣家的竹楼来看,对面的山川地貌与这边没有多大区别,但是,过了那窄如一条水沟的小溪就是缅甸了,那边的缅甸南方城乡正在被蹂躏、被轰炸,等待着还在这边的中国远征军过去救援,而那些城乡中还有不少华侨,那都是自己的血肉同胞。

(据1942年前后统计,除了早就落户缅甸的几十万华裔外,那些年从滇西南边地去往缅甸从事商贸和打工的中国人就有13万之多。)

华侨们担心日本侵略者的入侵会毁坏他们的家产、事业,也就迫切希望中国军队这场远征能出师大捷。

那几天,小小的畹町坝子上热闹极了,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有从缅甸撤退回来的、原来派出去从事贸易、交通运输部门的人员,有从缅甸南北逃过来的难民,有在这里短暂停歇,准备明天、后天跨出国门的军队,还活跃着既有见识又有一定财力的华侨团体,华侨们在那条临河而建的窄小长街上挂起了中国国旗,还用五颜六色纸张写成标语:“出国远征、宣扬国威!”、“入缅远征,无上光荣!”、“杀虏克敌,青史留名”、“扬威异域,雪我国耻!”……

一家华侨开的咖啡店,还慷慨地免费招待出国作战的官兵,可以进去喝杯咖啡、牛奶,吃块面包或饼干。

这番盛情令中国远征军官兵都深深感动了,几万军队过境,这不是会吃得人家倾家荡产么?

那个华侨老板却真诚地说:“来吧!这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齐心合力打日本鬼子!”

第二天,载运军队的车辆驶出畹町的长街,跨过国门上的小桥了,街上的男女老幼都热情地拥在公路两边欢送,把香烟、糖果、花束掷上卡车……

眼泪从远征军官兵们那满布风霜的黝黑脸上淌了下来,他们南北征战多年,这情景从前哪里见过!

过了桥就是缅甸的九谷、贵街。那边又拥挤着夹道欢迎的华侨,他们的激动、兴奋,真是有着“不见王师久”的感慨!

车队穿过华侨们扎在公路上的牌坊,那上边用整匹白布书写着字体粗大的标语:“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孝;愿革命成功,愿自己成人!”人们手中的红红绿绿小旗子上则写着:“欢迎,欢迎!”、“胜利、胜利!”、“百战百胜!”、“所向无敌!”……都是这些爱国侨胞心声的倾注。

缅甸那边地势平坦,公路与国内的砂石路面不同,全是用沥青铺筑成,宽阔、平坦、笔直,驾驶员们开得很是舒畅,一踩油门,把速度加大到每小时70公里、80公里。好像就要冲进敌阵,去辗压,去拼搏!

出征的军队和边地人民的士气这样高,这在抗战已经近5年,战场遍布于大半个中国的土地上是很少见的,军威盛,民心振,这当然是夺取胜利的重要因素。但是作为“最高当局”的蒋介石,却处于一种喜忧皆备的复杂心情中。他也知道,从当前国际形势和中国自身的利益来说,组织这支中国远征军去缅甸作战是责无旁贷,但是他也了解侵入东南亚、特别是攻入缅甸的日军这几个师团都极为凶顽,更担心英国这一既自傲又缺乏信义的盟友是否可靠?

抗日战争以来,中英关系一直很紧张,除了过去的历史原因外,更主要是在修筑滇缅公路以解决中国对外交通被封锁的这一问题上,英国政府是一再阻碍、刁难;正如中国驻英国大使顾维钧博士所说:“由于美国施加了压力,英国同意了这个方案,但等到实际执行之时,却又接二连三地提出反对意见。”幸亏有美国支持,这条滇缅公路才得以修筑成,并在1939年从中国境内伸延到缅甸腊戍。美国、苏联援助中国抗战的物资得以海运到仰光,经铁路运抵腊戍,再从滇缅公路运进中国,使中国在艰难的抗战中不致完全被困死。但是英国在缅甸的总督、驻军司令,仍然用各种借口不断扣押运抵仰光的、美、苏援助中国的军火和工程建筑物资;特别是在1940年7月,英国政府屈从于日本的压力,把滇缅公路封锁了3个月,迫使中国行驶在这条公路线上的3000余辆军车、4000余辆公车和商车全部停运,军运民运损失极大。这也是如顾维钧大使所说:“使中国对英国留下了长期的不满和不信任感。”

所以蒋介石虽然在调动军队进入缅甸作战的同时发表了《告入缅将士书》,指出:“我国军此次奉命开赴缅甸,协同友军,扫除敌寇,此实我中华民国空前之大事;亦为我国军队与盟邦同一地区并肩作战之开始。” 但是他也了解:中国人民对英国存在的积怨还没有消除,又作了这样的开导:“我先民本有急难相扶之美德,更有不念旧恶之古训,今敌方肆其邪说,以蛊惑我东亚各民族,而离间其感情,吾人当前之急务,即在化除界域,共同一致,首先打倒此东亚败类之乱寇,而后乃能求得整个之平等与自由。”

从字面上来看,这公开发表的文告是愿意与英国化解前嫌、共同对敌,但是蒋介石也很明白,积怨的排解单靠一厢情愿是不够的,还得双方来共同努力。他担心的是英国是否有这样的诚意?所以他这次应英、美的请求,把这10万之众、特别是中国军队中装备最好、兵员较多的精锐第五军派去缅甸作战,是很不放心。抗战5年来,中国军队已经损失很多,经不起再有大的损伤了。

蒋介石作为中国政府领导人,有这些想法并不是多余的,缅甸当前的战局,英国人一贯的对华不友好态度,美、英的“先欧后亚”战略,都令他心存忧虑。

所以,在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前,他就在考虑,在那异国的土地上,汇集了那么多中、英、缅、印军队,该由谁来指挥作战?他也知道英方是不会把指挥权交给中国,但是从日本军队侵入缅甸前后,英国将军所表现出的自负、无能、怯战,如果把中国远征军交给英方,那很可能导致失利,断送这10万军队。鉴于美国如今在国际上的威望,他希望由美国将军来指挥中国远征军,这样不仅可以协调中英之间的关系,还可以统一作战。

蒋介石在不久前的1942年1月间,同意出任同盟国中国战区最高统帅时,就电告派往美国的特使宋子文,请他向罗斯福总统提出:给中国派一位美国将军来担任参谋长,便于和同盟国之间的协调沟通。

对于这一人选,他除了希望有较高的级别(中将以上)外,在1月4日发给宋子文的电报中还提出:“不必熟悉东方旧情者,只要其有品学与热心者可也。”

他这样说,是担心所谓“熟悉东方旧情”的人,仍然用过去歧视中国人的旧眼光看待如今抗战的中国。他要的是一位热心支持中国抗战的将军。

美国军方也认为:给中国派去一位参谋长会有利于中美军事上的合作抗日。这一高级军官既要有一定资历、指挥才能,还要了解中国。

但他们的具体设想又与蒋介石不完全相同,因为他们还要安排这个参谋长担负多重任务。1942年1月19日,美国陆军部部长史汀生曾面告宋子文特使,这个参谋长应具有下列职权:

甲:办理所有在中国之美军货援华事宜;

乙:在蒋委员长統辖之下,指挥所有在华之美国军队,及委员长自愿交与指挥之某部中国军队,如遇此项军队有在缅甸参加作战之必要时,其作战总计划应受韦维尓之指示,但实行作战则由美军官指挥;

丙:代表美国参加在华之一切国际军事会议;

丁:维持及管理中国境內滇缅公路运输。

这表明,这个即将来到中国的美军高级军官,已经不单纯是作为蒋介石高级幕僚的参谋长,而是比特命全权大使的职权还要大得多的特殊人物。

为了诱引蒋介石尽快答应这些条件,美国军方还表示:“蒋委员长如果同意”,他们可以立即“增加华南、缅甸区域之空军力量,先由增加及补充志愿军飞机及人员入手;对于蒋委员长所拨交指挥之中国军队若干师,供给全部军械器材,亦属可能。”

另外还有许多附加的优惠条件。

美国军方的态度虽然殷勤,却把未来的参谋长的职权扩展得那样大,反而使蒋介石产生了疑惑,觉得其中问题颇多。曾去电宋子文,去和美国军方商量时,先“厘清美国军官任参谋长权限地位,再议其他”。 但是,不知在远隔重洋的往来电文中,哪个环节出了错,美国军方却一厢情愿地认为,可以这样安排了。

(也有人认为:是在美国的宋子文自作主张答应了美国军方。但对这一说法,没有可靠资料,研究二战的史家们还有争执。)

美军陆军参谋长兼陆军总司令马歇尔将军,对众多的美国将军多方挑选、再三比较后,选中了当时担任陆军第三军军长的约瑟夫•沃伦•史迪威少将去中国。

史迪威将军这年59岁,已经被年轻军人们称为“老头子”,接近退役期限了,但是这个身材高而削瘦、性格刚毅的老军人,却因为他出色的指挥才能,深得美国陆军部高层的器重。美国军队曾在1941年夏季举行过有着25万人参加的全军大演习,史迪威当时指挥的第七师表现得最为突出,从而被提升为第三军军长。但是更令马歇尔将军感兴趣的是史迪威是个从前在中国工作过多年的“中国通”,他1904年在西点军校毕业后,除了曾两次赴菲律宾服役外,从1921年起又以步兵少校军衔先后在美国驻中国大使馆担任随员、美军驻华步兵第十五团中校营长、驻华使馆上校武官,去过中国不少地方。1937年“七七”事变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北平,亲眼见证了日军入侵中国的暴行,他对日本侵略者是痛恨的……

抗战初期,他以美国驻中国大使馆武官的身份经常在中国战地走访,和中国国共两党许多高级将领,如李宗仁、商震、刘峙、周恩来、叶剑英……都有来往。他曾经把与这些高层人士的见面、会谈,以及他对中国现状的理解写成报告送回美国,使他获得了“研究东方问题权威”的美誉。一直到中国抗战进入第二期作战,南昌会战、随枣会战结束,日军攻占了海南岛,桂南会战即将开始的1939年9月,他才奉调返回美国。他是目睹了中国大江南北和华中南大片土地的陷落,中国人民的惨遭蹂躏。

他还与马歇尔将军有很深的友谊,这也是马歇尔比别人更了解他,并极力向罗斯福总统推荐他去中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子文在1月19日给蒋介石的电报中也透露了史迪威将军可能是这一人选“ 此人公认为美陆军中最优秀之将才,现充军团长,曾任马歇尔参谋长之军事局长,通华语……”

1942年1月23日,也是日军发动了以“U”为代号的向缅甸进攻的第二天,史迪威被召往华盛顿,并由马歇尔正式通知他,他将被派往中国担任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中国战区总参谋长、美国驻华“租借物资”总监督、同盟国各战争委员会美国代表。

这些职务都很有实权。爱干实事,又对中国的抗战一向同情、支持的史迪威很愿意接受这一派遣,就立即着手准备东行之事,并把他需要的人员调进他的参谋班子。

马歇尔认为,要让史迪威顺利地为中国方面接受,必须先做好宋子文这位既是特使,又是蒋介石至亲、在中国政府很有权势的人物的工作。特意让史迪威在1月24日去拜会了在华盛顿的宋子文。 那次见面,史迪威那具有军人威严,又朴实无华的气质,给了宋子文的良好印象,又特意去电告蒋介石:史迪威来见“人极诚朴”。

美国方面这样推荐,又经过宋子文当面“考察”,蒋介石当然愿意接受。但他和宋子文都没有想到,史迪威来到中国不久,就会和他发生激烈冲突,几乎影响了中美两国在二战中的关系。

马歇尔将军为了提高史迪威此次中国之行的规格,特意在史迪威启程前,建议罗斯福总统在2月9日中午接见了史迪威将军。罗斯福总统请史迪威转告蒋介石:“我们永远支持中国的事业,我们一定会坚持到底,直至中国收回他丧失的全部领土。”

这是当时美国对中国抗战表示全力支持的方针政策。

史迪威也觉得自己此行应该这样做,并且能够做到。他想,以他对中国的了解和各方面的良好关系,又有自己实力强大的国家作后盾,以及蒋介石在电报中所表示的:“非常欢迎史迪威将军前来中国担任此职。”他自信能在东南亚战场上一展才能,帮助中国打败日本法西斯。有才能的军人都是想在战争上一展自己的抱负!

但是,他终究是个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更没有指挥过大兵团作战、和平时期起家的将军,还是忽略了这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东方战场的艰难之处,特别是和在缅甸的中、英军队一起作战时,由于有着各种错综复杂关系,他将不得不应付着许多他从前没有想到的、难以处理的棘手问题。首先是他将在一个貌似谦逊、友好,实际是由于长期统治着中国、一向刚愎自用的蒋介石手下工作,他这个过于坦率和自傲的美国军人,如果以钦差大臣自居,想以自己的主见去影响、控制蒋介石,必然会和蒋介石发生冲突。他还想指挥、改造中国军队,但是只服从蒋介石一个人的中国将军们怎肯听从?再加上中、英两囯在过去和现在都矛盾极深,他夹在中间,将处境两难,面对日本这一强劲敌手,他也一时间难以应付对方的战略战术……

不过刚上任没想到那些事也有好处,能促使他一开始就充满信心地参与这场关系到中、缅、印战场胜负、被他认为“可以大显身手”,“留名青史”的战斗事业。

1942年2月11日,在美国还处于冰雪封冻的严寒季节,他带着包括后来成了中国远征军顾问团团长的窦恩少校等一行10余人离开华盛顿,飞往中国。

史迪威也许是过去在中国住久了,见多了中国军阀混战中,军队所表现出的愚昩、落后、野蛮、丑恶,以及抗战初起时,一些将领怯战而连遭败北;却主观地认为:国民党军队连以上军官,普遍缺乏指挥能力,必须撤换和重新整训。所以,他离开美国前,就请求陆军部长史汀生再给他一批校、尉级军官来中国,用以替换中国的各级军官。

史汀生答应了他,将随后派出400名军官和技术人员,从海上乘船去印度,再转往中国,帮助他训练中国军队。

这是一次飞越三大洲(南北美洲、非洲、亚洲),经历了截然不同的冷暖气候和不同种族国度的长途旅程。当时还缺乏能远距离长途航行的飞机,只能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起飞、降落、越过大海、沙漠。一路上经过了迈阿密、西班牙港、特里尼达、英属西印度群岛、圭亚那、赤道、亚马孙河、帕拉、贝伦、纳塔尔、拉各斯、开罗、杜古里、喀土穆、苏伊士运河、耶路撒冷、巴格达、波斯湾、卡拉奇等地方,行程近一个半月,才在2月25日中午到达印度德里。几万里飞行,很是辛苦。

德里是印度的首都。是20余年前的1920年才开始兴建的新城市,给史迪威的印象很好,“布局宏伟壮观,宽阔的空地,通往各政府大厦的很好的街道,市容十分齐整”。而更使他满意的是这里舒适的气候,在北美正冰雪封冻时,德里却很凉爽,只要穿件毛衣就行了。

当天下午,他就去英军总司令部拜会并参加军事会议。

从2月11日到2月25日,前后15天的行程中,他在旅途中不断得到同盟国军队在远东各地的败讯,缅甸战局更是一团糟,1月31日毛淡棉丢失,2月23日英、印、缅军锡当江防线瓦解……

史迪威过去对英国军队了解不多,这使他很迷惑,在缅甸的英国将军们是怎么指挥作战的?却会这样一败涂地。如今他到了印度的德里,参加了英、印、缅军总司令部的一次会议,近距离接触了那些英国将军们,才知道这些身着华丽军服、举手投足是那样矜持高傲、个个以贵族自居的将军们,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他们对邻近的、正打得激烈的缅甸战事,本来应该有充分了解,但是他们面对挂在作战室大墙上的军用地图,却是一片茫然,对敌我态势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作战部门至今还没有拟订出怎么与即将进入缅甸的中国远征军协同作战的计划,谁也不知道日本人在缅甸究竟有几个师团?下一步会从哪个方向进攻?更不要说能否守得住仰光了。

给史迪威的感觉是:“除了军需官外,没有人了解任何情况。”

他后来才知道,英国军方从日军入侵缅甸以来,一直没有搜集到一件可靠的情报,连一个日本俘虏都没有抓到过,对前方的战事只能靠猜测、估计……

这使史迪威深为惊讶,这些英国将军们怎么能这样打仗?

两天后的2月27日,他在印度加尔各答接到了从华盛顿发来的、把他的军衔提升为中将的电令。处事周到、细致的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和总参谋长马歇尔将军很明白,中国的那些军、师长们都是中将、少将,以史迪威的少将军阶是难以指挥中国军队。所以在史迪威还在飞往中国的途中,就快速地向罗斯福总统呈送了一份给史迪威晋级的报告。

2月27日,史迪威去了加尔各答。第二天(28日)从新加坡经爪哇败逃回来的同盟国远东总司令韦维尔上将将要到达那里;史迪威出于礼貌,特意赶往机场迎接。

在史迪威看来,这位英国将军是一副“疲惫不堪、情绪沮丧,完全被打垮了”的可怜相;面对史迪威对军情的询问,他只是颓丧地诉说日本军队攻势凶猛,对于自己的军队为什么会这样一败涂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特别是不明白缅甸人民为什么不愿意与他们英国人合作抗击日军。其实这都是他们殖民主义对当地人的压迫、剥削,引起的不满与反抗,正如当时的缅甸总理吴苏所说:“我们亚洲人自从达•伽马(按:为15世纪30年代的葡萄牙航海家)绕过好望角以后,就没有过过安宁的日子。”这也表明缅甸人对西方的怨恨积蓄已久,所以战火一起,不仅对英国军方采助了不合作的态度,还加入了反抗队伍。

面对这乱糟糟的局势,又使史迪威感叹!

3月3日史迪威从印度飞往重庆时,中途在缅甸北部的重镇,与中国边境相距不远的腊戍停留了几个小时。这里已是大军云集,中国远征军的高级将领和前锋部队都聚集在这里听取蒋介石的指示。

蒋介石利用在腊戍召开军事会议的间隙,在当天傍晚的7时半接见了史迪威将军;态度诚恳而又友好地对史迪威来中国战区工作表示欢迎,使史迪威在第一印象中觉得自己作为蒋介石的参谋长,今后会较为方便地工作。

那年月,从腊戍飞往重庆要经停昆明。

那天晚上,他到达昆明就住在陈纳德将军的房间里;美国派驻中国的军事代表团团长马格鲁特准将也特意从重庆赶来昆明迎接他。他很想从马格鲁特那里了解一些抗战的中国现状,但是对中国持有成见,一向反对给中国加大军援的马格鲁特却尽说些中国政府的腐败无能; 3月5日那天,史迪威在昆明飞往重庆的飞机上,正兴致勃勃地观赏舱外云贵高原奇幻的景色时,马格鲁特又趁机说道:“这难道不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国家吗?”

第二天(3月6日),史迪威在重庆黄山的蒋介石别墅正式谒见了这位刚刚从缅甸返回重庆的中国战区统帅。当时虽然还没有得到英方将放弃仰光的消息,但是从英国军队一路上败退的情况来看,蒋介石明确地向史迪威表示,他很不放心英国人,担心英国人会抛下中国军队从缅甸逃跑;所以他只同意把中国远征军交给史迪威指挥。

这不是外交辞令,是蒋介石的真心话。在英美两国的将领当中,他宁愿选择美国的史迪威将军。

史迪威也很自信,让他指挥中国远征军,是能够击败日军的北犯。但是,蒋介石初次和史迪威接触,还不了解这位美国将军的个性和行事方法,更不了解他来中国是想对中国军队来一次大改组,大清洗、撤换中国军队的各级军官。

中国军队军事素质差,这是事实。这是因为武器装备落后,军需供给贫乏,士兵营养不良,严重影响了部队战斗力;但是在中国军队中除了那些贪污腐败的将校外,多数军官和士兵还是具有强烈的抗日热情,关键时刻敢于死战,不然,中国怎能在日寇入侵,英、美等强国长久作壁上观之时,单独抗击日本侵略军近5年呢?这正如罗斯福总统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1942年1月6日,在美国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时,特意把中国尊称为“勇敢的中国人民”,并说:他们“在4年半的时间里,顶住了轰炸,忍受着饥饿,他们不畏日军的优势装备,给侵略者以一次又一次的无情打击”。

就连对中国一向具有偏见,认为中国是难以把抗战进行到底的英国内阁官员们,他们的观念也在随着时间而逐渐改变,在1942年2月15日新加坡10万余英军不战而降后,丘吉尔首相在下院发表演说时,把这一大败与中国军民的抗战相比较,钦佩地说“中国差不多是赤手空拳地进行了4年半的抗日战争。”英国的飞机生产大臣比弗布鲁克更是深情地说:“我们过去认为日本人很坚强勇敢,可是中国人却以极少的武器,或者说根本没有武器,硬是把日本打得欲进不能。”因此, “中国人一定是比日本人更为骁勇善战”。

可惜的是在缅甸的英国将军韦维尔、哈罗德•亚历山大等人还没有认识到这些,以至不能真心诚意地与中国远征军一起对日作战。

史迪威是个具有正义感的勇敢军人,为了世界人民反法西斯的共同利益,他很愿意全力以赴地加入中国的抗战行列,但是由于他的高傲个性,特别是对待中国军队的以偏概全,使他在来到中缅战场后,处理许多问题上不讲方式方法而引起中国一部分还不了解他的将领的反感,甚至遭到抵制,从而与蒋介石从最初的友好关系,变得矛盾日深,最后是如同水火般难以相容。

他也不想想,中国军队有300多个师,几十万连以上军官,在大敌当前之时都撤换了,谁来指挥打仗?短时间怎能整训成功?

不过这1942年的3月初,刚来到中国的史迪威,还没有进入情况,与蒋介石等人的矛盾也没有发生,他还是愉快而又充满自信地忙着拟订在缅甸作战的计划。但是他和蒋介石都不了解缅甸前线的具体战况,更不了解英国军方将放弃缅甸的真实意图,在3月9日这天,他还认为:“我有一种预感,日本人实力不足;如果他们有实力,为什么不去立即占领仰光,建立水上交通?”

蒋介石也同意史迪威的看法:日军不会向西推进了。

他们哪里知道,就在这前一天(3月8日),刚刚从英国飞来的新任英军总司令亚历山大.哈罗德已经命令军队从仰光撤出。

气得史迪威大骂:“英国人都是狗娘养的”、“该死的英国人,他们撤出了仰光,却没有通知(我们)联络官。”

蒋介石更是生气,也很明白:“英国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再进行战斗了。”

但是争强好胜的史迪威并不愿就此后退,他认为:“不管怎么说,中国军队人数最多。”他还是要指挥中国军队去打败日本人。

蒋介石想得可没有这么简单,他要史迪威赶紧去缅甸弄清楚,英国人是否还想守住曼德勒?中国远征军投入战斗后,英方能否给中国军队提供汽油、坦克?

史迪威虽然觉得蒋介石过于仇恨英国人,但是为了尽快掌握中国远征军,他还是在3月11日带着他的参谋人员从重庆经昆明飞向缅甸的腊戍,于第二天转往眉谬(眉苗)。

他派驻在眉谬(眉苗),与英军联系的梅里尔少校,向他报告了在缅甸的英国军队所以败退的混乱情况:没有计划,没有侦察,没有安全保障,没有情报,没有俘虏。左翼的萨尔温防线大开……驻缅甸的英、印、缅军队有70000余人,但是投入作战的却不到12000人,其他的都分散在后方。这怎么对付得了当时已是两个师团、超过42000余人的日本军队?

这使史迪威将军既感惊异又很叹息。

英国的将军们虽然处于狼狈的败退中,还是忘不了抓权;听说将由史迪威将军指挥中国远征军,都大吃一惊。那个率领英军从仰光撤退出来的哈罗德•亚历山大更是愤怒得不想理会史迪威。

这期间,哈罗德•亚历山大对在缅甸的英、印、缅军队指挥系统作了一些调整,他以在缅甸的军队日增,他自己要从高层运筹,难以兼顾为理由,请求把在缅甸的英、印、缅军队组成一个军团。英国军方批准了这一要求,把威廉•丁•斯利姆中将从中东战场调来缅甸担任新组建的第一军团军团长。

斯利姆是位勇将,他的作风朴实,与傲气十足的韦维尔、哈罗德•亚历山大不同;他是个能够客观地观察事物,务实派的军人。他很欣赏史迪威这个“倔得像一头驴子”的老军人的那种积极进攻的精神,很愿意支持史迪威的反攻仰光;但是他面对韦维尔和哈罗德•亚历山大等的退战自保和英、印、缅军队的军无战心,也难以有所作为。所以,史迪威在卑谬(眉谬)和英军方面多次磋商后,还是没有得出如何与中国军队一起反攻的要领,从而一再错过了战机;这时候,日军第十五军已经在东线兵分两路沿仰(光)曼(德勒)公路、铁路向北推进了!

这一天(3月11日),正率领军队向缅南推进的杜聿明将军,也接到了蒋介石的正式命令:中国远征军第五军、第六军统归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将军指挥。

在这以前的3月4日,蒋介石在缅甸腊戍召见杜聿明时,曾经当面指示:“你归史迪威将军指挥。”

杜聿明是蒋介石的黄埔一期学生、亲信将领,一向以有谋略、敢打硬仗著称。抗日战争以来的几次大仗,如“一.二八”淞沪会战、长城古北口作战、南京保卫战、桂南会战、昆仑关战役,他都先后以师长、军长的身份指挥部队投入作战,打得很是出色,特别是在昆仑关战役中,他的第五军歼灭了6000余人,更是威名远扬,深为蒋介石宠信。如今,他虽然也充满了信心准备歼敌于缅甸,但是要他听从一位陌生的美国将军指挥,却是心存怀疑。军队中一向讲资历、军阶、战功,据他了解,史迪威虽然年岁较长,但是1940年9月才成为少将师长,1941年升任少将军长,最近来中国的旅途中才提升为中将;他杜聿明1932年就是少将师长,1939年11月升为第五军中将军长,而更主要的是史迪威虽然也是从营、团、师、军长的级别升上来,却从来没有指挥过实际的战斗,可说是在和平环境中缓缓升迁的将军。所以,杜聿明虽然不敢公开对史迪威表示蔑视,内心却是对史迪威的指挥才能有疑问,更不甘心听从史迪威的指挥。特别是他跟随蒋介石几十年,深知蒋介石一向都是把军队指挥权抓得很紧,仅一个师的调动都必须得到蒋介石的批准,作战当中蒋介石更是经常越过战区司令长官、集团军总司令直接向军长、师长发布指示。如今怎么会把这两个军(第五军、第六军)以及还将后续上来的第六十六军,都放手交给一个并不熟悉的美国将军来指挥?

他直率地向蒋介石询问:“如果史迪威的命令不符合你的决策时,那怎么办?”

蒋介石说:“你打电报向我请示再说。”

杜聿明明白了,蒋介石并不是真正放手让史迪威指挥中国远征军。

这也就预先伏下了史迪威将军难以完全指挥在缅甸作战的中国远征军,身在战斗前线的杜聿明等将领也处于多头干预,不知应该听从谁的指挥为好的两难处境。

戴安澜指挥的第二00师第五九九团以及配属给他的军部骑兵团,在3月2日离开保山后,一路疾行,赶在仰光失陷后的第二天(3月9日)进抵缅甸东吁(同古)

第二00师进入缅甸,在车辆运输上可是一路艰难。他们是1941年12月17日从昆明碧鸡关乘坐西南运输处从缅甸抢运物资回来,正要放空再去缅甸的货车抵达保山,因为英方的阻拦,只好停留于保山附近板桥镇,直到1942年2月16日前后,日军从毛淡棉逼近仰光后,才得到命令,迅速去往缅甸东吁(同古)抢占阵地阻击日军。但是英方仍然不派车接运。第二00师只好多方筹措了一些军车、商车,分批南行,在2月16日抵达遮放、畹町,在那里停留了约半个月。又经中国方面与英方多次交涉;英方才在3月1日下午派出268辆大卡车,去往遮放、畹町,把第二00师接到腊戍。虽然军情紧急,英国车队完成这220公里的接运任务后,却不肯继续南行。第二00师只好改乘火车到东吁(同古)。

见中国军队上来了,已经退到东吁(同古)的英军那个缅甸旅忙撤往卑谬(眉苗)。他们心慌意乱,也没有向中国军队交代地形、敌情就匆匆地走了;第二00师师长戴安澜见敌情不明,只好先派出配属他的军骑兵团副团长黄行宪率领一连骑兵、一连步兵和一部分工兵,前出到东吁(同古)以南约12里公的皮尤河担任前哨警戒并侦察敌情。

第五军这个骑兵团虽然名为“骑兵”,已经不使用马匹,全部是德国制造、轻捷、快速的双人、单人摩托车,在这一望无际的缅甸南部大平原上,完全可以开足马力飞快地奔驰。

皮尤河是锡当河的一条支流,河面宽阔,有座约200米长的公路桥。英、印、缅军明知日军向南攻击时,肯定会从这座桥上过来,却没有把大桥破坏,任由它高悬于河上。这无异于给敌军敞开通道。

战场形势这样紧张,英军方面仍然不愿积极配合中国远征军作战。中国方面早就向英方提出:输送第五军、第六军约需500辆卡车。但英方仅是用268辆大卡车把第二00师从遮放、畹町,运送到腊戍后,以后就撒手不管了;特别是在仰光已经失守,急需中国远征军另外两个师(新二十二师、第九十六师)投入作战之时,还是迟迟不肯调拨车辆,以至这时候还滞留于国内的新二十二师、第九十六师只好自己拼凑一些车辆,于3月6日从芒市出发;而甘丽初指挥的第六军的3个师(第四十九师、暂五十五师、第九十三师)只进到了泰、缅、老(挝)边境的景栋、茂奇一带;张轸指挥的第六十六军还远远地停顿在国内的滇黔线上。

因而,进到东吁(同古)的第二00师,是孤军深入。

这既与英国方面在慌乱中不能及时为中国军队解决运输工具,在日军飞机轰炸下,铁路交通受影响有关,也与蒋介石不愿在敌情未明时,立即把第五军、第六军冒险地全部投入作战的指导思想有关。他认为;日军战斗力过强,对待日军要慎之又慎之,最好采取防御作战,如果是进攻,则要有更多兵力,至少要用5个师去对付一个日本师团;所以,他不愿把第五军全都放在东吁(同古)一线集中,因为一旦日军进攻的兵力多,第五军招架不住,一垮就是几个师;如今把第五军成纵向拉开距离,即使最前边一个师被打败了,还可以节节抵抗,保证其他几个师不至于完全被歼灭……

他是与日军周旋多年,对敌我实力有了解,因为日军的一个甲种师团兵力有着23000余人,乙种师团也有18800余人,而中国军队却多数不满员,兵员装备较完善的第五军也只有42000人,军的主力第二00师不过8000人。敌我实力如此悬殊,当然要用几个师打日军一个师团。这也合乎中国古兵法的“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的道理,但是他这种慎重稳进的战略举措,却不为心高气傲,又是初到缅甸战场的史迪威将军所理解,而是激情高涨地急于夺回仰光。

他把蒋介石的不肯把全部兵力投入反攻,看作是怯敌、保存实力。

中国远征军还没有开始接触敌人,高层的矛盾就出现了。

史迪威将军是这样急于进攻,但是他也知道,还得有英国军队的配合。他和杜聿明刚到达卑谬(眉苗),就去费莱格夫大厦分别拜访英国总督和英军总司令,想商谈一下以后的作战计划,但这些英国将军们刚刚从仰光逃出来,还心神慌乱不定,哪能从容商量作战?

眉谬(眉苗)是个接近缅北高原的丘陵地带,山清水秀,气候凉爽,有铁路、公路和水路通往缅甸南北,城市小巧、繁华;过去是英、缅上层人士从仰光来这里避暑的地方,建构有许多英国式的别墅。仰光失守后,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的司令部、英国驻缅甸总督雷金纳德•多尔曼•史密斯和他们的部属都退到这里了。本来幽静的小城挤满了军队和逃来的难民,突然变得嘈杂、混乱了。

哈罗德•亚历山大上将终究是从欧洲到亚洲经过几次大撤退的老手,他似乎已经预见到眉谬(眉苗)包括缅甸北部在内,都不是久留之地,下令把从缅北实皆省越过钦敦江、从大山深处通向印度英帕尔的一条废弃多年的老公路迅速进行整修,拓宽、铺平,以备向印度退却时,有车路可行。

英军这样无心对敌,并不完全是哈罗德•哈历山大一个人的主见,他是深刻领会了英国政府的意图。仰光弃守后,丘吉尔就认为:“仰光失守意味着缅甸的失守。”英军驻缅、印总司令韦维尔在3月19日给丘吉尔首相的电报中更明确表示:在缅甸已经难以有所作为。他是这样陈述:

倘若日本坚决进犯,我认为我们不能指望守上缅甸

(按:缅北也被称为上缅甸)。许多部队仍旧缺乏装备,

下缅甸的经验还使他们动摇,余下的几个缅甸步枪营能

起多少作用,很可疑。炮兵不多了。目前,再要切实地

增援是办不到的。中国方面的合作,并不容易,他们怀

疑我们的战斗能力,有退缩的倾向。他们对日军的丛林

战,能否比我们现在打得更成功,尚难肯定。无论怎样,

亚历山大的善战是能够信赖的。日军的困难一定很大。

英军方面从统帅到将军如此对下一步的作战缺乏信心,又不相信前来支援他们的中国军队,这缅甸还能守得住?

只有刚刚来到缅甸的史迪威将军还是雄心勃勃,自信按照他的部署可以夺回仰光,他也不管英军是否要退却,又在3月17日从缅甸飞往重庆去面见蒋介石,催促第五军和第六军其他部队加速南进。

蒋介石却不急于命令中国远征军全部投入战斗。他对英军总司令哈德罗•亚历山大不和他商量就擅自从仰光撤退,还很生气。按照他的了解,英、印、缅、军当时在仰光的兵力,再守个三五天以待中国远征军的前锋第二00师去增援并转入固守,是完全可以的。如今仰光一丢失,不仅在海港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美国援助中国的军用物资和工程建筑器材全都落于敌手,中国从海运获得国际援助的通道也完全断绝了。3个月前,日军刚偷袭珍珠港,他急于组织中国远征军出兵缅甸,就是想保住这条通道,仰光既然已经失守,再把大批军队派往缅甸作战的作用就不大了。所以,虽然史迪威将军充满自信地认为:只要第五军、第六军都交给他指挥,他是有把握把仰光从日军手中夺回来,重新恢复海运。蒋介石却是缺乏这种信心。

史迪威将军不仅这样对蒋介石陈述,还积极地去游说那些中国军队高层将领何应钦、白崇禧、商震,要求他们也去劝说蒋介石。这些将领与他有同感;都认为,既然中国远征军已进入缅甸,应该趁日军后续部队还没有上来,尽快夺回仰光。

蒋介石却缺乏这种信心。他如今更多考虑的是怎么用这几个军御敌于国门之外,不让日军入侵滇西。但是这样的想法,又不好公开与英、美方面说,那会影响与盟国的关系,特别是这位刚刚从美国飞过来,满脑子都是进攻、进攻、再进攻思想的史迪威将军。

蒋介石还了解到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退到眉谬(眉苗)后,并没有积极部署反攻仰光或防御眉谬(眉苗)。这哪里是可以依靠的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几个军的精锐完全投入缅甸之战,一旦英国军队又临阵退却,中国军队怎么办?那不是只有陷在缅甸被歼灭?

但是在史迪威看来,只要中国远征军这两个军(第五军、第六军)完全听命于他,他一定能够夺回仰光把日本军队赶下大海。所以他在3月17日再次飞往重庆,并在3月18日、19日两次晋见蒋介石,态度强硬地、坚持要把第五军3个师(第九十六师、第二00师、新编二十二师)都集结于东吁(同古)与日军决一死战,并进而收复仰光……

蒋介石却担心把这两个军(第五军、第六军)都调上去拼完了,缅北兵力空虚,会招致善于远程奔袭的日军截断后路……

(以后的缅甸战局发展,也证明蒋介石这一顾虑不是多余的。)

史迪威似乎不了解日军的战术,却认为,第五军全军南进后,把第九十六师放在彬马拉(平满纳)的铁路线上,可以不必担心后方的安全,曼德勒既使没有一个师守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蒋介石觉得这是近于孤注一掷,很是担心;但是又不好像对待自已部属似的予以斥责,只好耐心地开导这位表现得慷慨激昂、急于进攻的美国将军,告诉他:中国军队远出缅甸作战,面对来势凶猛的日军,应该注意两点,一、应选择与敌人最后决战的场所,这地方应该是曼德勒以南的近郊;二,应该固守曼德勒。

他还特意向史迪威将军解释,他为什么不愿全力南进,夺回仰光,是从当前的战场形势来考虑,不得不作出退守缅北,以曼德勒为中心的部署。这是由于这场在异域作战存在两大危机:一、当地的缅甸人民出于对英国殖民统治的仇恨,而倾向于支持日本军队,从而对出国支援英国军队的中国远征军没有好感;再则,这次中、英、美三方同在一个地域作战,却缺乏统一的指挥。历史上联合作战的军队,因为指挥不统一而招致失败者屡见不鲜……

蒋介石还认为:在这两大危机没有解决前,进入缅甸的中国军队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远离中国国境向前突进。特别是第五军、第六军是中国军队的精锐,如有损失,那影响就大了。他还坦率地告诉史迪威:虽然从现实情况来说,应该给英国军队援助,但是他认为,中国进入缅甸的军队在作战中,是不能相信英方会给予援助,所以,他要把第五军的两个师(暂编第二十二师、第九十六师)都停留在曼德勒。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蒋介石的这一判断没有错;第五军的第二00师、新编第二十二师在东吁、耶达谢苦战时,西线的英军却按兵不动没有给予任何援助。)

蒋介石的这些理由,史迪威将军都听不进去。在他看来,有这样几个军却不急于进攻而是退守离战地近千里的曼德勒,那完全是怯战自保;他虽然和蒋介石这位中国战区统帅只有几次接触,却很快产生了反感,把蒋介石的战略战术思想看作是“思路混乱的外行话”,私下里对他的部属们把蒋介石叫作“顽固的家伙”。他与蒋介石发生争辩时,如果不是担任翻译的蒋夫人宋美龄巧妙地斟词用句,把双方的激烈语句改得平静、缓和,可能他们相互都会被对方不断激怒而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当场大吵大闹了。

史迪威在说服不了蒋介石时,也曾用求助的眼光转向那些在座的中国高层将领:何应钦、白崇禧、商震……

那些将军只是肃然地端坐,沉默不语。

他哪里知道,在蒋介石统治下的中国军队中,谁也不敢违拗这位委员长的意旨,他们怎么敢在这场充满火药味的争执中支持史迪威?

在蒋介石看来,史迪威是激情有余,对缅甸的形势了解不足,没有做到知己知彼。他问史迪威:你既然坚持进攻,你了解日军在仰光周围究竟有多少兵力,后续部队又上来了多少?仰光一向是英国人的地盘,他们愿意与中国军队一起去进攻么?中国军队在前边进攻了,他们会不会按兵不动或者往后缩?

刚刚来到缅甸的史迪威哪里答得出来?

蒋介石也就神色威严而又语气委婉地要求史迪威先回缅甸去与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会谈,弄清楚英国方面的真实意图,并迅速采取各种手段了解日军的兵力、动向……

这要求并不苛刻,也合理。从1月初日军进攻缅甸起,到3月底4月初,先后作为英军总司令的胡敦、哈罗德•亚历山大和他的司令部人员,一直是敌情不明,也就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更不能把真实的敌情通报给匆促进入缅甸作战的史迪威、杜聿明等美、中将领。其实日军已经很是疲困,难以再战.这正如日军第十五军在4月初给南方军总司令部的一份报告中所说:“各部队因已连续战斗3个多月未曾替换,已极度疲劳。”

英、缅军却因为得不到航空部队的支援,不具备空中搜索的手段,又不能依靠缅甸人民来掌握日本军队的动向。因此,对有关日军的作战企图,不能早期发现其征兆,对日军集中的时机和地点更是一概不知。

这也表明,无论是忙于退却的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或者急于进攻的美国将军史迪威,以及被英美催促匆忙进入缅甸布防的中国远征军杜聿明等将领,都是在茫然地进行一场类似京剧《三岔口》式的、敌情不明的打斗,这当然会被日军完全控制战局的发展。

如果英国军方的高层领导人能以诚相待,平心静气坐下来与中、美军方研究、交流,面对日军的进攻,该怎样应战?以求统一思路、统一指挥,日军也就不可能那样顺利地从毛淡棉、仰光,再从缅南攻往缅北了!但是英国军方没有那样做,以至指挥上不统一,缅甸的对日战斗布局一再陷于混乱!

但是蒋介石考虑到史迪威将军是他向美国总统罗斯福那里约请来的,又掌握着美援物资的分配大权,他还是在史迪威两次来重庆时,做了几件事:在3月10日发了一份电报给罗斯福总统,建议任命史迪威将军为驻缅甸中、美、英盟军总司令,同时从已经抵达曼德勒的部队中抽调廖耀湘师长指挥的暂编第二十二师往北行进,驻扎于卑谬与东吁后方的阿兰谬、东敦枝一线,策应那两个方向的作战。

(后来随着战局的发展,新编第二十二师几个团在3月26日前后,陆续调往耶达谢、斯瓦方向去支援在东吁作战的第二00师。)

蒋介石又特意声明:这暂编第二十二师,只能由史迪威将军指挥,不能听从哈罗德•亚历山大总司令的调遣,而且这个师只能在日军向西线进攻时,英军又明确表示愿意守住卑谬,才可以上去支援,以便从日军的侧后迂回攻击……

蒋介石的这一稳扎稳打部署,表明他是了解日军战斗实力和英军怯战动向而作出的。但是急于全力进攻的史迪威将军并不满足中国远征军第五军的第二00师已进驻东吁(同古),暂编第二十二师也在向南移动;他要求把第五军全部南调。他又向蒋介石提出:“夺回仰光是为了中英的共同利益”,“卑谬以南有仁安羌油田等工业区,应该加强那一线的守御力量。”

史迪威并不满足中国远征军第五军的第二00师已进驻东吁(同古),暂编第二十二师也在向南移动,他要求把第五军全部南调;他向蒋介石提出:“夺回仰光是为了中英的共同利益”、“卑谬以南有仁安羌油田等工业区,应该加强那一线的守御力量。”

蒋介石断然地给予了拒绝,他认为,西线的仁安羌已经有英军保卫,不必中国军队前往了。

事实上也是这样,从中国军队进入缅甸后,在缅甸的英、印、缅军队就不再兼顾东线,只需在西线守住卑谬以南就行了。如果英方愿意作战,完全可以达到这一目的。

史迪威也不相信蒋介石所说的:“在这场战争中,缅甸人是反英的,所以对中国军队也不友好。”他认为:即使缅甸人有这样的反英思想,只要打几场胜仗,就可以平息那些人的反英反中国军队情绪。

这当然是他刚刚到达缅甸,还不熟悉缅甸人过去在英国殖民统治下所遭受的痛苦是那样多,仇恨是那样深。那些天。在日本间谍诱引下,缅甸人的反英情绪正在强烈的爆发。特别是二十几天后,中英军队处于大溃败时,缅甸人在德钦党煽动下四处放火,放冷枪,破坏铁路、公路交通,才使得史迪威明白蒋介石此言不虚,缅甸问题很棘手。

为了平息史迪威对用于作战的兵力太少的焦虑,蒋介石特意告诉他,他正在调动驻扎在贵州的张轸第六十六军前往云南;这样到下个月(4月)中旬将会有8个师进入缅甸作战。但是在第六十六军几个师还没有进入缅甸前,第五军驻曼德勒的第九十六师是绝对不能移动的。

蒋介石用铅笔在军用地图上的曼德勒画了个圈,郑重地告诉史迪威:“这里是缅甸防御的关键。别管他的南边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在曼德勒部署坚固的防线,保住它。”

史迪威认为:“曼德勒毫无军事意义,作为一个防御阵地也没有有利条件。”

这次谈话,观点各异,也就使得积极主张进攻的史迪威和主张慎重稳进,小心对待缅甸战局的蒋介石的分歧突出,而且在以后的几年里愈演愈烈,形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

史迪威把这两天与蒋介石的谈话形容为:“他弄得我筋疲力尽”、“委员长战术思想非常可笑”,“他对曼德勒那地方好像着了魔似的,认为死守是保卫曼德勒的唯一办法。”

蒋介石虽然也觉得史迪威的话语过于冒犯他,但是这位美国将军是代表着美国方面,他的夫人宋美龄又一再劝喻他:“美国人的个性就是如此直率,何况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还是以中美的关系为重,忍耐着点……”

实际上,史迪威在这场大战中,虽然来到了中国又亲临缅甸战地,却是个既不了解中国军队的将帅,也不了解在缅甸的英国将军们,更不了解缅甸人长久积蓄的强烈反英情绪加重了中英美的困难,对于日本军队的兵力和战略更是所知甚少。他只是了解自己具有正直的人格和勇敢精神。

他这样身处茫然处境和一厢情愿的热情,是难以处理好已经是一团糟的缅甸战局。遇事棘手时,只能不断抱怨蒋介石不肯放手让他指挥中国军队。

两位中国战区的主要军事将领(一个统率着中国军队、一个代表美国军方),一开始接触就有这样深的矛盾,也是中国远征军的不幸。

当时并不是蒋介石不信任史迪威将军,更主要还是英军在缅甸的避战自保使蒋介石对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使用上顾虑重重;只是史迪威将军刚刚来到缅甸战地,还没有完全进入情况,从而认识不到由于英军的避战,使这场发生于缅甸的大战潜伏着巨大危机。他只是一心一意想着“进攻,进攻,夺回仰光”!在难以得到中国方面的呼应时,却把这看作是“中国军队的总参谋部对出征缅甸没有任何兴趣,丝毫不愿为此多费脑筋”!

但是以蒋介石为首的中国军队高层,却不是“对出征缅甸没有任何兴趣”,如果真是那样,在这湘桂战事吃紧的1941年底至1942年初,怎么会把驻扎在湘黔线上、本来是作为东向应急的军队,而且是第五军这样的精锐,几千里奔波地调往缅甸作战呢?

公正地说“对(中国军队)出征缅甸没有任何兴趣”的,是英国政府和驻缅甸的英国军方,是他们一再阻挠,迫使已经到达中缅边界的中国远征军第五军、第六军从1941年12月至1942年2月初,受阻于边界一侧达两个月之久。史迪威将军却忽略了这些,这是否英、美之间的特殊关系和感情在起作用?

面对日本侵略军这一强敌,一场本来要中、英、美三方主要将领同心对敌的大战,却因为这几位将帅之间互不了解、各有打算而分歧日增,难以形成统一的指挥,也就不能作出有力的进攻或周密的防御部署。从而使得在中国远征军刚刚出国作战之时,就已经隐藏着失败的因素!

这使人叹息,也使人感慨!

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的前锋——第五军第二00师,在3月8日,进抵东吁(同古)时,按照杜聿明军长当时的战略设想:这时候,应该趁进入缅甸的日军还不多,只有两个兵不满员的师团,东线又只有日军的第五十五师团孤军深入之时,用第二00师在皮尤河至东吁(同古)之间进行阻击,给予消耗性打击后,把日军这个师团诱引至东吁(同古)主阵地前,然后以第五军主力和第六军的一个师从东西两翼出击,把日军包围在锡当河西岸、喀巴温河南岸的狭长地带给予歼灭;但是这要西线的英、印、缅军守住眉谬等地,并趁机进击,缠住那一线的日军第三十三师团,使其无力来东线助战。如果这一战略部署能够顺利实施,是可以尽快消灭日军这两个师团并收复仰光。

但是战场形势变化太快,他在10天后(3月18日)又在标贝(瓢背)的第五军军部对“作战计划”作了修改。

这一修改后的“作战计划”是“(中国)远征军以与英军协力确保北缅为目的,以有力之一部守备泰、缅国境,以另一部守备东吁及曼德勒道路,坚守要地,逐次消灭敌人。决定主力在曼德勒附近占领阵地,诱敌深入,切断敌后方交通线,然后转为攻势予以捕歼。”

“守备东吁(同古)及曼德勒道路”的任务,由第二00师承担。杜聿明将军很明白,这正面战场必然有一场恶战,除了这支精锐部队,不是别的师能胜任的。

“守备泰缅国境”的任务,则是交给了早已进驻景栋一线的甘丽初军长的第六军。但是杜聿明怎么也没有想到,甘丽初这个与他都是黄埔一期的同学指挥的那个军,并不是想象中的“有力之一部”,后来缅甸战局发展成大溃退、大惨败,除了英军在西线的避战自保外,还有这第六军在日军进攻前的不战而退,造成克耶邦、掸邦高原的茂奇(毛奇)、垒固(罗衣考)快速陷落,以至东线门户洞开,便利了日军快捷地迂回穿插攻向中缅边境,截断了中国军队与后方的联系。

杜聿明将军也预见到,敌我在东吁(同古)的一场恶战之后,日军可能以优势兵力突破东吁(同古)北进。所以,他还明确地规定:“敌若以主力攻击彬马拉(平满纳)、东枝(棠吉)时,第五军之主力应与第六军协力从曼德勒向塔泽、密铁拉专攻敌之侧背。”

这一战略思想是合乎“诱敌深入,切断敌后方交通线”以遏制敌人北进的要求;如果各军师能按照这一计划奋力作战,是可以克敌制胜的。不过后来由于第六军的怯战而难以施行。

但是,杜聿明将军这一在积极防御中寻求战机的“作战计划”,是与史迪威将军急于反攻仰光的思想相矛盾的。史迪威看了后,很不满意。把杜聿明召往他设在卑谬(眉谬)的司令部,在地图面前详细叙述他的进攻计划,急于说动这位实际掌握着在缅甸的中国军队的进攻与防御大权的将军,但是杜聿明并不为所动,只是皱着眉头沉默地听着。他只能按照经过蒋介石批准的“作战计划”来执行。

当时的一份电话记录中,是这样记载着史迪威和杜聿明的谈话:

杜聿明:对不起,将军,我得对我的部队负责。

史迪威:你不对我的命令负责吗?

杜聿明:不,我只对委员长负责。

史迪威恼怒地认为,杜聿明是在日军攻势前“犯了忧郁症。”

杜聿明则认为史迪威以数量不多的军队去攻击日军,“是想个人出风头”。

但是不管是坚持进攻的史迪威将军,还是力主防御的杜聿明将军,在那大敌当前之时,都没有确切地搞清楚,日军在东吁正面究竟有多少兵力?后边还有哪些师团在陆续增援?

日军方面却在利用一切可能来了解中、英军队的情况,除了从俘虏口供中以及破译的电文中获取情报外,还派出亲日的缅甸人扮作难民潜入缅甸南北城乡侦察英、印、缅军布防动向,了解中国远征军有多少部队进入缅甸?到达了什么地方?

所以,日本军队从战斗开始前和战斗过程中,都能比较确切地掌握英、印、缅军的情况,如1月17日,他们就了解到:刚由印度海运过来、在仰光登陆的第十七师师长为斯迈尔少将,这个旅有3个营,一个营有4个连,约有6000余人,这些印度兵不擅长于山林作战等等。

日军的严格纪律更是令出必行,如第十五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在某些部署上与南方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相左,但是一被指出,还是立即改变自己的决定。

敌我两军的指挥系统、军纪、战斗力相比较,一方是如一股巨大浊流具有强烈冲击力,一方是如同一盘散沙,难以形成力量。

所以,史迪威将军和中国远征军的将领,实际上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进行一场战与守的争执。

这样争争吵吵,直到3月21日第二00师在东吁(同古)与日军展开了激战,从俘获的日军口供和被击毙的日军军官尸体上缴获的文件,才逐渐弄清楚了日军北犯的兵力和作战师团番号。在重庆的蒋介石得到在缅甸的林蔚、杜聿明将军的报告后,更感到第二00师是以寡敌众,忙把廖耀湘师长的新编第二十二师往前调动,紧急增援东吁(同古)、卑谬(眉谬)方向的战斗,余韶师长指挥的第九十六师则仍然留在远离彬马那(平满纳)几百公里外的曼德勒,以便进可攻退可守。

从地形来看,眉谬(眉苗)在右,东吁(同古)在左,都处于一条平行线上,面对日军的攻势,如果英、印、缅军从眉谬(眉苗)撤退,那就会危及第二00师的侧翼;蒋介石又特意向史迪威声明:如果哈罗德•亚历山大指挥的英、印、缅军放弃眉谬(眉苗),他就立即把这两个师(第二00师、新编二十二师)从东吁、彬马拉(平满纳)撤回国内。

当时的战场形势那样紧迫,中、英、美三方还在为在缅甸的指挥权争执不休;英方认为缅甸是他们的属地,在缅甸作战,哈罗德•亚历山大自应是最高指挥官,史迪威、杜聿明都得听他调遣;但是罗斯福总统则认为:“哈罗德•亚历山大和史迪威之间最好能保持双重指挥权。”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不存在谁指挥谁。蒋介石更是一个电报又一个电报发给罗斯福、史迪威、杜聿明,要求中国军队不得接受英方的指挥和约束,而哈罗德•亚历山大急于获得最高指挥权,特意在3月24日从眉谬(眉苗)经腊戍飞往重庆面见蒋介石,商谈中、美、英三方如何协同作战的问题;蒋介石表面很客气地敷衍了他一番,没有给他什么承诺,他在返回缅甸后,却在3月28日约见代表中国军事委员会在缅甸指导中国远征军行动的参谋团团长林蔚中将,向他宣布:“在重庆已决定以本人作为在缅甸作战的中英联合军最高指挥官,史迪威将军受本人之指挥!”

如果蒋介石和英方真的达成了这样的协议,应该有正式的电文发给参谋团和中国远征军长官司令部,但是林蔚和杜聿明都一直没有收到这一命令。出于礼貌,他们当着哈罗德•亚历山大的面只能点点头。以后即使哈罗德•亚历山大和史迪威向他们下达了作战命令,他们也要急电重庆大本营去向蒋介石请示,没有得到那边允诺,在缅甸的中国远征军将领是不肯随意调动部队。

史迪威是想完全指挥这场战争,但是又没法调动中国军队。

他见一切都得由蒋介石做主,也就牢骚满腹地诉说:“主呵!

被绳索拴着的指挥官,其精神负担该有多重呵!”

3月19日清晨,日军的第五十五师团攻向东吁(同古)了。

日军前锋是小原泽幸藏大佐指挥的步兵第一一二联队中的一个大队。这些日军从仰光出来后,见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抵抗,认为英、印、缅军已经跑得远远的了,也就完全失去了行军作战中应有的警惕,有的乘汽车、有的骑着抢来的自行车、三轮车,像赶庙会一样,参差不齐地沿着仰(光)曼(德勒)大道拥向皮尤河边。

进入缅甸以来,都是他们撵得英、印、缅军飞跑,也就很是得意忘形。

他们还不知道英、印、缅军已经从东吁(同古)撤退,中国军队已经在东吁(同古)接防,仍然认为:他们的队伍还未到达,英、印、缅军又会继续望风溃逃;他们更不知道,中国远征军第五军骑兵团以及工兵团的一部分、五九八团一个步兵连已经在骑兵团长林承熙、副团长黄行宪指挥下,从东吁(同古)推进到皮尤河两岸,皮尤河上的公路大桥也被中国军队预置了炸药,一场将使他们陷于车毁人亡的局面正在等着他们。

3月18日晚,日军一支作为前锋的、200余人的小部队,风风火火地在夜雾迷茫中冲过来了。

在皮尤河以南12公里处,日军遭到了中国军队的阻击。

中国军队在这一前哨战的任务是判明敌情。从敌人尸体上所佩戴的符号上查出来犯之敌是日军第五十五师团后,就不再恋战,利用夜色迅速撤退。

得意忘形的日军,错以为与他们交火的还是那些不堪一击的英、印、缅军,仍然是不加戒备地急匆匆往前赶。

第二天(3月19日)黎明前的天色还很昏暗,田野、河岸全被茫茫白雾笼罩着,视线不清。日军先头部队一个中队分乘着汽车、三轮车、自行车,急匆匆驶上了那200余米长的公路桥,但是还没有冲到桥中间,就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大桥被炸断;桥上的日军被炸得人仰车翻跌进了河里。虽然冬春以来河水浅,仍然有许多人被淹得失去了知觉,更多的是被炸死被摔伤;只有走在最后边的几辆自行车上的人伤势不太重,忙从水里挣扎起来,抓着枪乱射击……

埋伏在这里的是第二00师五九八团一营一连连长谢蔚然和排长王若坤带领的一个排。他们在河岸挖掘的工事里用机枪、步枪扫向队形散乱的日军;日军被打懵了,一边还击,一边向后逃跑。

这一伏击战,打死了日军少尉小队长矶部一郎和30余名士兵,缴获了步枪10支、轻机枪2挺、手枪1支,自行车17辆、三轮车12辆。

谢蔚然连长还从矶部一郎身上搜到了日军第十五军的作战命令,了解到敌人是准备3路合围曼德勒,西路以第三十三师团攻眉谬、中路以第五十五师团攻东吁,东路以第五十六师团从东吁铁道以东的地区向曼德勒东侧进袭,切断曼德勒至腊戍的公路。

这是日军入侵缅甸以来,第一次由中国远征军从敌人方面准确地了解到日军的兵力和动向。

这一缴获的敌情报上去,中、英、美军方高层都大为震惊,深感日军来势凶猛。

史迪威将军从重庆飞返腊戍的当天(3月21日)就签发了《中国远征军作战命令》“决定在同古附近拒止由培古方向北进之敌,并与英军协同作战”,他的具体部署是:“第二00师及第五军直属部队及第六军之第(暂)五十五师主力归杜军长指挥,担任同古方面之作战”,“第五军之新二十二师即由曼德勒开往唐得文伊附近,归余直接指挥,准备支援普罗美方面英军之作战”,“第六军方面,就现在部署,准备拒止由泰国方面来攻之敌”,“第九十六师为总预备队,即开曼德勒附近,归余直接指挥”……

日军这才从皮尤河这场前哨战了解到,当面之敌是中国远征军,而不是被他们一路上赶得四散奔逃的英、印、缅军。从而明白,今后的战斗将不同于从前,会很激烈了。

日军第五十五师团长竹内宽经此打击,深为自已的轻敌后悔,急忙命令各个联队迅速集拢,不得再零散行动。经过两天整顿后,才在3月21日用一个联队(第一四三联队)攻向东吁以南30公里铁路线上的最贝、公路线上的坦德宾;紧接着在第二天(3月22日)以另一个联队(第一一二联队)攻击东吁以南约12公里的奥墩,从两个方面形成钳形攻势,向据守东吁(同古)的中国远征军第二00师围攻。

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副司令长官兼第五军军长杜聿明将军,深感第二00师以8000人的兵力,抗击日军第五十五师团近23000余人的进攻,完全是以寡敌众,形势很是险峻;特别是日军占领仰光后,缴获了英、美来不及运走的大量军用物资,火炮、装甲车等重武器大量增加,弹药更是充足; 中国军队当时还没有得到美援改善装备,第二00师的武器虽然比其他师好一些,重武器也只有24门81迫击炮,又因为铁路运输受阻,弹药消耗了后没法及时补充。在这种兵力、火力都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决心固守东吁,争取时间让后续部队上来,再按原来的作战计划集中全军主力击破当面之敌。

这天杜聿明从位于标贝的军部驻地乘车疾行几十里赶往东吁,与戴安澜师长一起部署这个师的防御作战。

东吁是锡当河与培古山脉之间的一块大平原,除了东边是大河外,西、北、南方向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田野和亚热带南方树林,无险可守。

建立在这大平原上的东吁城,分为旧城和新城两大部分,从仰光通往曼德勒的铁路穿城而过。新城是有了铁路以后逐渐发展起来的商业区,比较繁华,旧城多是古旧的民居,有一道不算高的古旧城墙环绕着,从前很是安静、舒适;如今战火逼近,居民纷纷逃往四乡,城内外一片狼藉。

第二00师以旧城城墙为依托,在四周、特别是面向南边的郊野构筑了纵横交错的防御工事,多是采用坑道与地堡相联结,工事上边横着粗大的铁路枕木和铁轨,机枪、火炮位置和火力编排也都合理,并且早就测量出了对敌射击的距离,使得官兵在敌人攻过来时,能心中有数的准确射击……

这是中日军队在缅甸以南的第一次大规模战斗,一开始就很激烈,日军先是出动几十架飞机来轮番轰炸、扫射,再用6门山炮猛烈地向中国军队第二00师前哨阵地轰击,随后是步兵发起冲锋。

这3月21日的战斗,日军虽然想一鼓作气攻下第二00师的阵地,却屡攻不下,只好丢弃下300余具尸体退了下去;中国军队也在防守中伤亡了140余人。

日军第五十五师团长竹内宽见猛攻不下,很是惊讶这支中国军队的战斗力怎么这样顽强?也是他们师团侵入缅甸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多伤亡。当他们后来了解到,这是在桂南昆仑关战役给过他们重创、消灭了他们第十二旅团5000余人,并击毙了旅团长中村正雄的第五军第二00师时,才知道遇见了强硬的对手,急忙向第十五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报告,请求增援兵力。

饭田祥二郎早就担心第五十五师团过于轻敌冒进,但是他手上已经没有可支配的机动部队,只能连续发出加急电报催促还航行在从新加坡到仰光的海面上的第五十六师团加速行进。

(几天后的3月24日,第五十六师团先头部队刚刚在仰光码头下船,他就命令这支部队不要停留,立即赶往东吁前线。)

3月22日清晨,日军依靠浓厚的白雾作掩护,再次发起攻击,又被第二00师击退。

第二00师在几场激战之后,急需后援和弹药补充,但是由于铁路沿线被日本飞机轰炸,铁路上的缅甸员工又趁机逃散,运送中国远征军部队和弹药的列车迟迟不能启动,使孤悬于东吁的第二00师,处于粮弹两缺,险情四伏的危急状态。

戴安澜师长在国内奉命率军出征时,是满怀激昂斗志,一心想扬国威于异域,3月4日向东吁(同古)前进的途中,面对军容整肃的部队和沿途热情迎接的华侨人士,他这个入伍前曾经就读于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门下、一向热爱诗书、有儒将风度的军人,也诗兴大发,在车上吟诗两首:

万里旌旗耀眼开,

王师出境岛夷摧。

扬鞭遥指花如载,

诸葛前身今又来。

策马奔车走八荒,

远征功业迈秦皇。

澄清宇宙安黎庶,

力挽长弓射夕阳。

诗中充满远征豪气,并以善于运筹帷幄、知兵善战的蜀汉诸葛亮自勉,是深怀战胜之心的,但是到了东吁(同古)与军无战心的英、印、缅军一接触,再逐渐了解到中、英、美高层将领在指挥上的矛盾,也就不如从前那样乐观。如今,他见日军攻势日紧,援兵还远在腊戍、曼德勒一线迟迟上不来,更是深为忧虑;战场上救兵如救火,莫说耽误三五日会遭致失败,就是迟延片刻,也可能误了战机。他深感这东吁(同古)阻击战是要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作为第一线指挥官,他只能和官兵们一起与阵地共存亡了。3月22日,他在敌军炮弹不断倾泻过来的掩蔽部里,匆匆地给在昆明的妻子王荷馨写下了一封诀别书:

亲爱的荷馨: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古,因上面大计未定,与后方联

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心全部牺牲

以报国家养育。为国家战死,事极光荣。所念者,老母

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们母子今后

生活,当更痛苦,但东、靖、澄、篱四儿,俱极聪俊,将

来必有大成,你只苦得数年,即可有出头之日矣!望勿

以我为念。

又我去岁所经过之事,实在对不起你,望你原谅。

我要部署杀敌,时间太忙,望你自重,并爱护诸儿,侍

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闻。手此即颁

心安

安澜 手启

3月22日同古

话语虽然简洁,却满含愤懑、悲壮之情,令人读来戚然。

(信中提到的“端公”是戴安澜将军亲情甚重的叔祖戴端甫先生,于不久前的3月1日去世。当时,他正奉令从保山赶往腊戍,无法分身去料理丧事。家事国事都使这位将军心情忧虑。虽然戴安澜这次没有在东吁(同古)战死,但两个月后中、英、印、缅军在缅甸整体大溃败时,他带着第二00师寻路向国内突围,还是不幸在途中负伤牺牲。这封写于炮火中的书简终于成了他的遗书。)

3月23日和24日,日军对第二00师加大了攻击的兵力,在用小原泽幸藏大佐指挥的第一一二联队从正面猛攻奥敦的同时,又用宇野节大佐指挥的第一四三联队从奥敦以西插入东吁(同古)的西侧后,再向北迂回去攻击东吁西北6公里外的南阳机场;还不断用远射程15榴弹炮向12公里外的东吁城区轰击……

第二00师这天伤亡不少,在第一线指挥作战的第五九八团中校副团长黄景升壮烈殉国。但是在人员减少,弹药缺乏的不利情况下,官兵仍然拼死守住阵地不肯退却。

从西边攻了过来再向北穿插的日军第一四三联队,在3月24日中午攻近了东吁机场。

守御机场的是第五军工兵团,这个团的部队多数派出破坏铁路去了,只留下少数几个连担任警戒。工兵团长李树正只会修路、破路,埋设炸药,引爆工事,不善于指挥部队野战,见日军猛攻过来,而且人数众多,却惊慌失措地不知道怎样抗击,在日军凶猛地挤压下,只得不断往后退。幸好这时候守御东吁城北边阵地的第五九八团的第一营赶了过来,与日军短兵相接地一阵搏杀,才暂时遏制住了日军的攻势。但是敌众我寡,日军又出动飞机加大了轰炸扫射。第五九八团一营在伤亡过大后,残余的官兵只好撤出阵地退守东吁城。

下午5时,东吁机场完全被日军占领。

在日军刚开始攻击东吁时,英军的飞机还能从卑谬以北的马圭机场起飞与日军飞机进行空战,并轰炸扫射地面上的日军;但是日军第五飞行师团师团长小煨英良中将,在3月21日、22日连续两天从仰光以南海边的炯格敦机场出动了战斗机73架、轰炸机78架,对马圭的英军机场实施了毁灭性的轰炸。

虽然那两天冬雾浓厚,机场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日军飞机还是尽力穿过云层低空投弹扫射,把英国空军在缅甸的50余架飞机全部炸毁,从而完全掌握了向缅甸南部进攻时的制空权。

这给在东吁作战的第二00师更加增添了困难,不仅要抵御地面日军的猛烈炮火,还要承受从空中来的轰炸、扫射;日军飞机投下的多是重磅炸弹,东吁(同古)城内外火光、浓烟弥漫,阵地上的许多工事被炸毁了;那些缅甸风格的木质结构民居和古建筑,哪里经得起这种摧毁,有的被炸得粉碎,有的在燃烧的大火中成了灰烬。

中国远征军出国作战前,中、英政府曾协商过,进入缅甸后,粮食弹药由英方供应。这时候,英方却置之不顾。

粮食、弹药运不上来,官兵都处于饥饿和子弹、炮弹缺乏的困境。

几天苦战,柳树人团长的第五九九团、刘少峰团长的第六00团伤亡都很大。

3月24日晚,第二00师被迫放弃了东吁(同古)以南的前哨阵地坦德宾、奥敦,退守东吁(同古)城内外。以后的两天(3月25日、26日)在坚守的同时,戴安澜师长还命令各团不断以攻为守,以班、排为建制,主动出击去袭扰日军,以打乱日军的攻势。

日军两个联队(第一一二联队、一四三联队)的伤亡也很大,竹内宽师团长不得不在26日把他们师团的预备队第一四四联队也投入作战,同时野蛮地发射糜烂性毒气弹,使中国军队第六00团中毒的、伤亡的人员剧增。特别是日军占领了东吁侧后的火车站后,第二00师与后方的联系完全被截断了。战场形势很是严峻。

在戴安澜师长指挥第二00师在东吁(同古)苦战时,与东吁处于平行线上的卑谬(眉苗),在3月27日前都平静无战事,退到那里的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还掌握着英、印、缅军两万余人,还有一支有着坦克、装甲车60余辆、火炮30余门、汽车200余辆的机械化部队;在中国军队已经在东吁(同古)一线分担了日军主力师团的攻击之时,他们是有足够力量或攻或守。而且这段时期,负责攻击西线的日军第三十三师团在攻下仰光后因为兵力不足,还在等待他们另一个联队上来,从而停歇在仰光进行了近半个月的休整,还没有向卑谬进攻的迹象。

这时候,如果英、印、缅军从卑谬出动一个旅从右翼侧击东吁的日军第五十五师团,是可以减轻苦战中的第二00师所受的压力。

但是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就是按兵不动。

杜聿明将军的第五军军部设在远离东吁(同古)、位于密铁拉以北的标贝(瓢背)。他3月中旬去东吁视察了第二00师阵地后,就赶回军部调动这个军的新二十二师去增援东吁(同古)。但是这个时候的缅甸北方虽然还没有变成战场,大小城市的交通却是一片混乱地处于瘫痪状态,铁路上的缅甸员工受反英宣传影响,有的溜走了,有的公开罢工;中国军队上了火车却找不到司机开车,车站上也难以判明前方车站的行车信号。过去每天有12次火车从腊戍开往东吁(同古),如今减少到4次也难以开出。铁轨、桥梁经常被炸断,长时间修复不了……

廖耀湘师长和他的新编第二十二师几个团,由于缺乏交通工具,正艰难地或车行或步行跋涉于铁路线上和公路两侧。刘建章团长的第六十四团在去往耶达谢(叶带西)的火车上时走时停,谢蔚云团长的第六十六团则被羁绊于远离东吁(同古)的密铁拉与标贝之间,只有第二十二师师部和邓林团长的第六十五团已赶抵东吁后边的耶达谢(叶带西)附近,准备向占领了南阳车站的日军攻击。

这个师迟迟难以完全集结,怎么能够集中兵力给来势汹汹的日军打击。

3月28日,史迪威从卑谬来到标贝第五军军部部署战斗。

(据自称在那一时期担任过史迪威将军“联络参谋兼警卫队长”的王楚英在《军碑一九四二》一书中写道:他曾经在3月15日随同史迪威将军去东吁(同古)视察第二00师,与戴安澜、高吉人、郑庭笈等将军在师指挥所作战室研究敌情,并在同古城内外和锡当河大桥等处观看地形。

但是在史迪威的日记中却没有东吁(同古)之行的记载。史迪威3月12日至3月16日上午都在卑谬。 3月15日是在卑谬与英国将军哈罗德•亚历山大,中国将军杜聿明先后会谈,3月17日去了重庆。在第二00师3月8日进驻东吁(同古),29日突围北撤的20余天中,史迪威将军都没有去过东吁(同古)。可能王楚英记忆有误。)

杜聿明军长很清楚前边的第二00师面临弹尽粮绝的困境,而从日军的攻势日益凌厉来看,可能敌人又增加了兵力……

(后来证明,从仰光登陆的日军第五十六师团前锋一个联队已经在这一天进抵东吁南边,加入了与第五十五师团对中国军队第二00师的攻击。)

这样日军在东吁(同古)的兵力,已经达两个师团,比中国远征军第五军一个军的兵力还多。

(当时第五军的兵员为42000人,日军一个甲种师团的编制为23000人至25000人,两个师团近50000人。)

但是史迪威将军仍然坚持地认为:只有采取主动进攻才能打退当面之敌,连续去电催促廖湘师长的新编第二十二师,不待全师到齐就投入进攻。

廖耀湘师长指挥的新编第二十二师,是抗日战争中期的1940年才成立的一支新部队。虽然前两年编入了精锐的第五军,但是处于民穷财尽,物资缺乏的抗战中期,装备很是简陋,步兵师应该有的轻重机枪都难以配齐。按编制每个步兵连应有9挺轻机枪,这个师每个连只有6挺,应该配备的六0迫击炮却一门也没有。但是师长廖耀湘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军事人才,他1929年在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时,以前10名的优秀成绩考入军事委员会留法预备班,在学习期间,又在千余名军官当中获得前36名,于1930年秋派往法国学习军事;先后毕业于法国圣西尔军官学校骑兵科、法国机械化骑兵学校, 1936年初才回国。这近6年的留学生涯给他的军事理论和指挥艺术打下了深厚基础,1938年他那篇以南京保卫战为何惨败为内容的军事学术论文,把敌我在作战中的得失说得很是准确、透彻,深得蒋介石的称许,破例把他从中校提升为少将,还把他调往中国军队中唯一的机械化部队第二00师担任参谋长,1940年6月为了加强新编第二十二师,又调他去担任师长。他不负重托,很快把这个新成立的、武器装备缺乏的师训练成了一支官兵都懂战略战术的部队,并在这年的全军总校阅中获得第一名。

如今虽然武器弹药不足,官兵们仍然敢于迎击武器装备都比他们强得多的日军第五十五师团,以及随后上来的第五十六师团。

杜聿明军长也知道,用这样装备简陋的步兵师去抗击兵员、武器充足的日军,肯定要付出沉重代价,特意把第五军战车团的两个连(第六连、第十连)调上来,协同新编第二十二师作战。

战车团团长胡献群在标贝军部接受了任务后,也亲自赶到耶达谢和廖耀湘师长一起察看地形,研究这两个战车连怎么配合第六十六团作战。

第五军战车团是中国军队第一支战车部队,建立于1928年。当时以从英国购买的24辆1.5吨“卡登.洛伊德”型、只装有重机枪的小型战车作为基础,在南京成立了一支直属于军事委员会的战车连,并从各个部队抽调了一批有文化有科学知识的军官和士兵来学习战车驾驶和使用战车在各种复杂地形作战的战略战术,成了中国战车部队的种子。7年后(1935年),鉴于日军将大举入侵,又从英国购进维克斯公司生产的“帷幔”轻型坦克32辆(这种坦克有1门40毫米火炮、1挺7、92毫米并列机枪),并将这个战车连扩充为一个营(3个连);1937年又以这个营为主增加了两个步兵炮营、一个汽车队和一个高射炮营,编成陆军装甲兵团,以杜聿明为第一任团长,在抗日战争初期参加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给了日军很大打击。1938年又扩展为机械化第二00师,由杜聿明升任第一任师长,1939年12月参加了昆仑关战役,与友邻部队一起歼灭了日军5000余人、敌第十二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也被击毙。这一战役被公认为是:“造成我抗战以来攻坚之首次胜利。”

如今这个装甲兵团已经从第二00师独立出来,实力更为雄厚,别的团都是“三三制”(一个团3个营、一个营3个连),这装甲兵团却是“四四制”(一个团4个营、一个营4个连,一个连4个排),拥有苏联制造的T-70轻型9.5吨坦克25辆,以及英国、法国、意大利制造的6吨以下的中轻型坦克百余辆,还配备有各种战防炮。

团长胡献群是黄埔军校六期毕业,又先后进入武汉大学、德国炮兵学校、英国皇家炮兵学校深造,可说是文武兼备。这支战车部队初成立时,他就是连长、营长,抗战前还担任过中国驻德国大使馆武官。所以胡献群的军衔比一般的步兵团长高,是少将。

这次来缅甸作战,为了保密,他们把中轻型坦克伪装后用汽车装运;因为沿途公路桥梁最大负荷不能超过10吨,重型坦克不能通过,只好把整个坦克拆卸成几部分装箱,准备到战地再组装。缅甸南部全是开阔的大平原,可以任由坦克驰骋冲闯;但是这样拆卸,对坦克的损伤太大,不少坦克再组装时,就没有原来那样精密了,有的还因为零件丢失而报废。但是这些重型坦克运到缅甸后还来不及组装,就由于后来战局的逆转,又按原来的装箱仓皇运回国内。所以这次在耶达谢配合新编第二十二师作战的两个连(第六连、第十连)只是些轻型坦克(各有法式和意大利“卡罗、维罗斯”CV33超轻型坦克7辆)。

杜聿明军长要求战车团在这耶达谢平原尽力发挥坦克的冲击作用,给日军以打击。但是,令胡献群团长担心的是:抗战以来由于汽油严重缺乏(全国都有着“一滴汽油一滴血”之说)。对战车部队的油料供应也是有限。战车在各种地形间的训练都在尽量压缩,更很少深入山林里活动。如今面临耶达谢大平原上,绵延数十里、如同无边无际绿海的大森林,坦克手们能应付那复杂地形、特别是善于在树林间隐蔽的日本军队么?

他只能叮嘱坦克手们,既要敢于冲闯又要小心。

第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的部署是:以邓军林团长的第六十五团从左边攻击处于东吁(同古)后侧、已经被日军占领的南阳车站;刘建章团长的第六十四团从右边攻击沙堤甘英;胡献群团长则命令杨荫森连长率领战车第十连配合左翼部队,魏成录连长率领战车第六连去配合右翼部队。

这要渡过那条横贯于东西的斯瓦河,再南行去往耶达谢西北5公里处。幸好这缅甸南方的初春季节天干水浅,这些轻型坦克都能够涉渡。就利用夜色掩护,在天亮前赶到了攻击准备位置。

由于铁路运输受阻,第六十四团、第六十六团仍然迟迟上不来,只有邓军林这第六十五团能够对在南阳车站的日军攻击。

邓军林团长的部署是以第一营在左,沿铁路线两侧向前攻击;第二营在右,沿公路两侧前进。这里的铁路、公路都是并排南北行,这两个营的攻击部队也就形成了纵向齐头并进的攻击态势。

沿铁路两侧前进的第六十五团二营又把第四连放在铁路右边、第五连放在左侧向前攻击。

当时新编第二十二师除了武器简陋外,兵员也不齐,一个营只有500余人,面对人员、武器都占优势的日军,完全是以弱攻强,必然会打得很艰难。

铁路右侧有一条长长的、深浅不一的干涸大沟,当第四连连长华啸钧率领的两个排进入干沟,弯着腰向前冲时,却没想到干沟边埋伏有日军伪装得很好的工事;他们一进入就被密集的机枪、迫击炮火力罩住,连长华啸钧和两个排官兵在冲击中全都阵亡,只有留在后边作为预备队的一个排逃了回来。

从铁路右侧攻击的第五连发现这一情况,立即向干沟边的日军攻击,援救第四连的残余人员脱险……

日军见中国军队攻得紧,而且坦克也上来了,忙调动12门山炮、6门155榴弹炮来轰击,还出动了一辆小坦克。但是面临中国军队的7辆轻型坦克和步兵的手雷攻击,敌军这辆坦克不敢应战,仓皇退了回去。

在坦克向前碾压时,邓军林团长也亲自带着步兵从后边赶上来冲杀。

战车第十连使用的是法国制造“雷诺”R35轻型坦克,只装有37毫米短身管火炮,没有机枪;虽然行动比较轻捷,但是装甲厚度只有45毫米,火力也太弱,只能杀伤当面之敌的步兵,而难以完全摧毁敌人构筑得坚固的工事;日军则集中火炮来轰击这些坦克,弹雨密集地把这几辆坦克笼罩在一片火海中。

攻击途中,战车第十连连长杨荫森驾驶的那辆坦克被日军炮弹击中,他的两眼也被弹片炸伤,满脸流血;他还是忍痛驾驶着坦克继续往日军阵地辗过去,终于协同步兵夺回了南阳车站。

这场激战,把日军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山炮中队完全消灭。但是邓军林这个团由于兵力微薄,难以把战果扩大,不能再往前冲动与被围困在东吁的第二00师靠拢。

新编第二十二师另外两个团(第六十四团、第六十六团)迟迟赶上不来,气得性格急躁的史迪威大骂新编第二十二师行动迟缓,把廖耀湘师长说成一个“平庸的人物”,只会“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却不知所云”;他还怀疑这是在重庆的蒋介石不愿意进攻,示意杜聿明、廖耀湘故意拖延……

当他骂够了以后,才搞清楚,不是廖耀湘师长的错,是交通运输问题。国民党政府的军需署长俞飞鹏在中缅边界附近的腊戍控制着700余辆能方便地在山间公路上行走的、美制载重量一吨半的奇泼斯牌轻便卡车。他向俞飞鹏要150辆卡车来运送兵员,俞飞鹏只给了50辆。因为俞飞鹏要用这些卡车抢运堆积在腊戍、兴威的物资。他又大骂俞飞鹏是个“脑满肠肥的蠢货”,不肯给他帮助。

但是骂也没有用,俞飞鹏并不听史迪威的,史迪威也控制不了消极怠工的缅甸铁路工人。铁路还是难以畅通。

其实新编第二十二师上下比史迪威还着急,第六十四团团长刘建章派出人四处寻找车辆,才在3月28日凑集了一些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汽车把部队运上来。

这个团刚抵达耶达谢附近,就被日军发现,用105榴弹炮、山炮远远地猛烈轰击。刘建章立即命令全团下车散开,并派出第三营冒着炮火攻向日军占领的南阳车站左侧。那里的日军没有想到中国军队会突然攻过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不少,丢下40多匹骡马退走了。

在敌我呈胶着状态的激战中,日军也明白后退不得,又迅速组织人员反扑,在相互冲击的争夺战中,三营九连连长朱冬生阵亡;刘建章团长又在3月29日派出第一营向在塞格里特的日军攻击。

配合第六十四团作战的战车第六连,在连长魏成禄率领下,加入了这个团步兵,配合向日军冲杀。

这一带亚热带南方的树木长得高大稠密,树林里有当地人赶牛车辗出的小道,窄而坎坷,而且这缅甸南方的春末,气候炎热无风,白天的气温高达35˚C以上,坦克内更是如火炉般接近50˚C,炙烤得坦克兵们汗流如雨。他们还是冒着密集的炮火轰隆隆地辗过去……

但是这个战车第六连使用的是意大利菲亚特公司制造的CV33超轻型坦克,自重仅3.2吨,只有两挺轻机枪,没有转塔,射角只能30度左右旋转,装甲厚度也只有6.5毫米,只适宜大战斗前作火力侦察,或者用以扫射辗压步兵,攻坚却不行,更经不起重炮的轰击。如果遇见敌人从两翼包抄上来或从侧后绕来攻击,那还得艰难地掉转车头才能射击目标。所以,这种坦克如果没有步兵随后掩护,很容易在行进中被敌人摧毁。

日军发现第五军的战车部队上来了后,忙电告他们的第十五军军部,紧急地从仰光调来了3门从英军手中缴获的、反坦克用战防炮,对准中国军队的坦克群轰击;魏成录连长的那辆坦克冲到距离日军阵地100米左右时,突然车的左履带断落,在敌人的密集炮火下,修不成也退不走,停在那里成了日军战防炮的靶子,很快中弹起火,魏成录连长和乘员们都壮烈牺牲,紧接着左边的一辆坦克也中弹起火,在后边两三百米担任掩护、由巴春山排长驾驶的一辆坦克忙赶上去救援,也被日军的战防炮击中……

战车团中校团副程守钧,原来在后边的那张战车上指挥,见前边3辆坦克都被击伤,忙督促另外4辆坦克狠力辗压过去,步兵也追随着坦克蜂拥向前猛冲,才用猛烈的火力打退日军,并把那3辆被击毁的坦克拖了回来。

这期间,刚从泰缅边境过来的日军精锐第十八师团的第五十六联队、第一二四联队都被调了上来,增强了对中国军队的攻击力量。

在东吁(同古)那边,第二00师虽然顶住了日军两个师团(第五十五师团、第五十六师团)的合力攻击,但是敌众我寡,伤亡日增,更由于粮食弹药缺乏,已是难以久守。

(日军第五十五师团有23000余人,第五十六师团是乙种师团有18000余人,合计有41000余人;而中国远征军的第二00师不过8000人,是在以1抵5。)

日军见从正面对东吁(同古)久攻不下,却悍然地一再施放毒气弹,并在3月29日用一队骑兵在东吁以南30公里外渡过锡当河,快速插到位于东吁(同古)城的第二00师指挥所附近。师部只有第五九九团特务连少数兵力,虽然狠力还击,伤亡很重;连戴安澜师长都拔出手枪来应战。他见形势危急,忙打电话给师步兵指挥官兼第五九八团团长郑庭笈少将,要求从第五九八团中派出两个营赶来增援师指挥所,但是电话还没有说完,就中断了。这使郑庭笈很是着急。

不过那两个营还是及时赶来增援,才顶住了日军的进攻。

杜聿明军长见战场形势日益恶化,决定不顾史迪威将军那不断进攻的要求,指示新编第二十二师廖耀湘师长从攻势改为守势,逐步退到耶达谢以北的铁路线上斯瓦,据守斯瓦河北岸阵地抗击日军,以争取时间让后续部队上来并掩护第二00师突围。

史迪威不同意这样退却,骂杜聿明怯战。并在3月29日从眉谬乘车赶到耶达谢新编第二十二师指挥部,迫使在那里的杜聿明军长、廖耀湘师长从准备退却改为进攻,并写下了命令:“明天或后天从前沿向前推进,向东吁全力进攻。”

事实上是由于英军不肯在西线配合,又不肯在车辆上给予支持,进攻的大好时机已经错过,而且退却之事已经得到蒋介石批准,杜聿明也就不肯接受史迪威这一不顾实际情况一心蛮干的进攻命令。

史迪威火了,指责杜聿明、廖耀湘是“卑怯的杂种”、“十足的懦夫”……

廖耀湘的军阶、职务都比史迪威低,而且史迪威又是一个得罪不得的美国将军,只好隐忍地不作声,问得急了,才说了句:“我听从军长的指挥!”

气得史迪威更是咆哮如雷地把怒火喷向杜聿明。

杜聿明这陕西汉子本来就个性刚直,又由于他的战功、资历,在军队中一向受人尊崇,更被蒋介石宠信。平时既自傲又自信,如今哪里受得了史迪威的辱骂,也愤慨地指责史迪威不了解敌情,处事不公,才形成这一被动挨打的局面。这完全是史迪威迁就英国军方,给中国军队的作战造成了困难。

他还严正地向史迪威指出:应对这些事负责。

气得史迪威更是暴跳如雷地大喊大叫:要军法从事杜聿明。还赶往腊戍,找到了代表中国军事委员会在缅甸指导作战的参谋团团长林蔚将军,要他下命令给杜聿明,廖耀湘立即进攻……

林蔚是了解战场形势的,仍然以运输问题没法解决,第五军的第九十六师和重炮团,还要半个月左右才能上来为理由;一边应付着史迪威,同时示意杜聿明,按照计划指挥新编第二十二师后撤,第二00师也同时突围。

3月29日,戴安澜师长接到杜聿明放弃东吁(同古)“火速突围”的命令后,决定把全师在这天夜间从锡当河东岸撤出,沿着河岸向耶达谢的新编第二十二师靠拢。

他把在一线作战部队的撤退事宜交给了郑庭笈少将。师指挥所与各个团已经被隔断,戴安澜师长只能依靠两个支持中国军队的缅甸人带着几个士兵寻路去郑庭笈那里送信。命令郑庭笈和第五九九团长柳树人、第六00团长刘树人一起来完成。,戴安澜师长则亲自指挥师部人员和五九八团在河东岸以进攻姿态掩护撤退。

那天(3月29日)是农历的二月十三日,夜色明朗,月光如水银泻地般撒下来;视线很是清晰,本来不适宜夜间行动,他们只能进入锡当河两岸的茂密树林来完成他们的撤退行动。

郑庭笈是黄埔军校第五期步科毕业。抗日战争以来参加过忻口会战、昆仑关会战,具有较丰富的对日作战经验,一向以临战从容镇定闻名。他一面派出一部分军队向日军展开夜袭以缠住对方,同时命令各个团派出一名少校团附分别率领3个团的勤杂人员(炊事兵、卫生兵、伤兵)先沿着锡当河东岸向耶达谢方向移动,然后按第五九九团、第六00团、第五九八团的顺序悄悄渡过河去往东岸。

缅甸南部平原的冬春干旱无雨,宽阔的锡当河水只淹到腿部,流速也不急,可以涉渡。

走在前边的第五九九团首先从锡当河大桥冲过去,迅速在东岸占领了有利地形担负掩护任务,其他部队都先后涉水渡河。

一个师几千人,又分散在不同地方,要在敌人炮火下安全撤退,是很不容易的事,好在他们在平日的训练中,就把夜行军、夜袭、夜间突围等技能操练得很娴熟。如今也就能处变不惊地按团、营、连建制,人人屏住呼吸,不发出声响,快步地疾行,在30日天亮前的拂晓4时,全部撤出了东吁城和据守的阵地。他们走得干净、利索,一个伤兵、一份文件都没有丢失。充分显示了这个师的战斗素质。

日军久攻东吁(同古)不下,又见新编第二十二师从耶达谢增援过来,这天晚上,还不断用激烈的炮火向他们轰击,错以为在东吁(同古)与中国军队的激战还会持续,却没有料到戴安澜的第二00师会在这天晚上出其不意地悄然突围,也就来不及收拢部队去追击。

东吁阻击战从3月18日开始,到3月30日凌晨第二00师全师突围,前后激战13天,抗击住了日军两个师团的强攻,不仅歼灭了5000余日军官兵,还击毙了当时指挥队伍冲杀得最凶的第五十五师团第一四三联队联队长横田大佐。这是日军入侵缅甸以来,阵亡官兵当中军阶最高的一名。

第二00师这样英勇善战,令气焰正炽的日本侵略军也不得不表示佩服。他们向上级报告战况时,是这样叙述:“当面的敌人是重庆军第二00师。其战斗意志始终旺盛,尤其是担任撤退收容任务的部队,直至最后仍固守阵地拼死抵抗;虽然是敌人,也确实十分英勇。军司令官饭田中将及其部下对其勇敢均表示称赞。”

饭田祥二郎更是直率地表示:“当面的敌人是中国军队中最优秀的第二00师。”

在东吁(同古)、耶达谢的中日攻守战正紧张地进行时,在仰光休整了半个多月、由日军樱井省三师团长指挥的第三十三师团,也在3月25日开始了向北进犯,兵分两路攻向英、印、缅军退守的卑谬(眉苗)。

其中由原田栋大佐指挥的步兵第二一五联队和一个山炮中队、一个工兵中队,从兴实达市沿伊洛瓦底江右岸前进,去迂回卑谬的侧后;荒木正二少将和作间乔宜大佐指挥的步兵第二一四联队并配备一个山炮大队、一个速射炮中队、一个工兵联队,则从正面沿着通往卑谬的公路浩浩荡荡北进。

荒木正二指挥的这支部队,行进得快,一路上扫荡了驻守于奥波、纳德林约300余人的一支英、印、缅军,在29日攻下德贡;原田栋大佐指挥的部队在3月27日夜攻下了缅昂(苗旺),第二天(28日)在汤博附近渡过伊洛瓦底江进入东岸后,又兵分两支,一支在江西岸、一支在东岸,成钳形攻势攻向瑞当(瑞同)。几支部队都离卑谬(眉苗)不远了。

英军哈罗德.亚历山大总司令忙派出一支有着30辆坦克、20门火炮,以及由200辆卡车载运的近6000士兵的机械化部队,企图阻止日军原田栋那支以第二一五联队为主的部队。

那是一场恶战,从上午打到黄昏。拥有坦克、大炮的英、印、缅军虽然在火力上占了优势,却难以遏制住日军顽强的攻击;在打得正紧张时又发现有一支日军(后来查明是日军第二一三联队的一大队和独立混成第二十一旅团的炮兵中队),正向榜地方面迂回过来。英、印、缅、军怕被包围,不敢再打了,忙撤出战斗,准备从瑞同向卑谬方向退却。

从瑞同通往卑谬(眉苗)的这条道路,修筑在缅甸南北山地与平原交接的起伏丘陵间,狭窄多弯,左边是浪涛汹涌的伊洛瓦底江,右边是巍峨险峻的起伏大山,坦克在多数地段只能一辆接一辆、成纵队行进;被日军拦击时,装甲车不能摆开阵势成扇行状冲击,从而减少了冲击力;而日军又据险拼死苦战,速射炮分队连人带火炮全部被坦克辗压完了,步兵还在以肉搏战方式冲向英、印、缅军……

日军樱井师团长为了对付英军的坦克,在战斗进行过程中,把配属给他们师团的重炮全都调了上来轰击。

在前后夹攻下,英军这支机械化装甲部队招架不住了,被日军击毙了500余人,俘虏了113人,缴获了坦克22辆、装甲车30辆、汽车163辆,轻重机枪53挺。

这场大败,使得英军总司令哈罗德.亚历山大和他的将校们深为惊骇。这期间又听说中国远征军第二00师已在3月30日清晨从东吁突围北退;卑谬侧翼已经完全暴露,很容易被日军迂回包围。他慌忙在4月1日下令放弃卑谬。

英军跑得匆忙、慌乱,又丢下了有故障的坦克83辆、装甲车69辆和大量的武器装备。这都是只要略作修理就可使用的战车,落入日军手中后,也就加强了他们的装备。

日军在4月2日进入卑谬市区时,城内已经是一座脏乱的空城。

东吁、卑谬失守,日军就完全占领了缅甸以南。

史迪威将军本来想在东吁、卑谬阻击日军的同时,调动后续的中国远征军上来,全力反攻南进,如今也难以实现了。

他既怨恨哈罗德•亚历山大指挥的英、印、缅军队不肯配合作战,又责怪杜聿明调动中国军队不及时,没有在日军抵达东吁前就把第二十二师调上去,从而丧失了战机。但是他如今也明白,仅仅对杜聿明发脾气没有用,还得找蒋介石。他又在3月31日急匆匆地飞往重庆,强硬地向蒋介石提出,如果不给予他能真正指挥中国远征军的权力,他就要辞职回美国。

史迪威虽然脾气大,不过他那急于打击日本侵略者、收复仰光的激奋心情,还是令人感动。

缅甸东西线都在败退的战局,也令远在重庆的蒋介石紧张不安。他明白,既然自己的两个军(第五军、第六军)进入了缅甸,已经是如同陷进了深深的泥沼,欲退不能了,必须立即采取措施,增加中国远征军的兵力,才能保住缅甸以北,以防日军趁势越过中缅边界,入侵滇西方。

他接受了在缅甸的林蔚、杜聿明两将军的建议,把主力集中在彬马拉(平满纳),利用那里的有利地形再打一场防御战,以争取时间调动后续部队保卫住缅北。

彬马拉(平满纳)南距仰光390公里,北距缅北第一大城市、缅甸旧皇城曼德拉300公里,是山地与平原交错的地方,西临山林深密的勃固山脉,东有掸山山脉的起伏断层,悬崖峭壁兀立,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也是北去曼德拉省和掸邦高原的门户,守住这一战略要地,才能阻止日军北犯。

为了打好“彬马拉会战”,蒋介石下令还停留于滇黔线上,由张轸担任军长的第六十六军3个师(新编二十八师、新编二十九师、新编三十八师)立即南进,务必在4月初进入缅甸;要求刘伯龙的新编二十八师、孙立人的新编第三十八师务必日夜兼程,赶去参加“彬马拉会战”。

蒋夫人宋美龄从史迪威将军来到中国后,就一直作为蒋介石与史迪威的翻译周旋于其间。她从史迪威将军的抱怨中,也深感缅甸战局的混乱,是指挥不统一,中、美、英主要将领不齐心,如今,既然中国远征军全部入缅作战,力劝蒋介石再去往缅甸排难解纷。

4月5日下午,蒋介石和史迪威一起乘专机飞到了缅甸腊戍。

他这次还带来了被他刚刚选择为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长官的罗卓英将军。

中国远征军从1941年12月初就开始动员、调动,1942年的2月、3月间主力部队陆续进入缅甸作战,却没有一个主要指挥官,只是由第五军军长杜聿明以第一路军副司令长官的名义代行指挥职权,这很不正常。原来,蒋介石早就内定了原来驻洛阳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上将来担任这个职务,蒋介石还在3月6日晚上亲自打电话给卫立煌,要他从西安赶往重庆接受任命,但是在这时候,“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向蒋介石密告:卫立煌在河南前线时,有与共产党、八路军勾结之事……

(卫立煌将军在山西、河南时,也确实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有来往。他和朱德总司令私交颇笃,还去过延安与毛泽东主席见面、长谈,回来后就一次送给第十八集团军步枪子弹10万发、手榴弹25万枚、牛肉罐头180箱;以后又不断对第十八集团军有弹药接济。这正是与蒋介石的封锁、断绝共产党、八路军供应的做法相背离。)

蒋介石虽然对卫立煌的“亲共”早有所闻,但是缺乏确凿证据也就不好处理,这次戴笠收买了第十八集团军驻洛阳办事处处长袁晓轩,从这个叛徒那里得到了卫立煌与共产党高层往来的详细材料。这使蒋介石很是生气,哪里还敢把中国远征军的10万精锐之众交给卫立煌?

他只得在战区司令长官这一高层将领中另外选择,而定下了当时在湘赣前线担任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的罗卓英中将。

罗卓英是国民党军队中的老资格将领,1919年就进入了保定军校,与陈诚成为同学好友,以后一直是陈诚的主要助手。陈诚1927年担任第二十一师师长时,他是师参谋长,陈诚任第十八军军长时,他是这个军第一师师长、第十八军副军长,抗战初期的1938年陈诚任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是副总司令,以后又升任这个集团军总司令、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抗战这几年,他多数时间在江西、湖南方向指挥军队作战。他精力充沛,多谋略,也许是作为副职的时间较多,遇事却有些优柔寡断;被军界人士认为是主帅的好助手,却难以独当一面。蒋介石这时候把他从湘赣前线调来缅甸,也是想到他为人随和,能较好地与史迪威将军相处,而不致于像杜聿明那样过于刚强,时常和史迪威顶撞;那会把中美关系搞僵的。

在蒋介石到达腊戍的前两天(4月3日),日军几十架飞机轮番轰炸了缅甸古都曼德勒。

这海拔仅有80米的城市,除了城边有座高约240米的低矮山头——曼德勒山外,多是平坦土地。由于天热,房屋都是干栏式竹木建筑,就连那雄伟精巧的古皇宫,也只是比一般市民用料高档,使用柚木来建构;在日军的大量燃烧弹烧毁下,全城浓烟大火弥漫,从4月3日烧到4月11日,一连烧了七八个日夜都没有熄灭。

这里没有防空设施,英军的飞机又先后在东吁(同古)、马圭机场被摧毁,失去了制空权,当地人民在和平年月生活久了,完全没有防空意识,在日本飞机低空轰炸扫射下,只能茫然、慌乱地到处乱窜,以至成千上万的人被炸死、打死。没有炸死、烧死的市政官员、警察,全都逃跑了,也就没有人组织救火,更没有人出来善后。市区内到处是死尸,天热,很快腐烂发臭,引得成群的乌鸦、野狗在这些尸体上乱啄、乱嚼……

中国这几年抗战,许多城乡也经历了日军飞机的残酷轰炸;蒋介石更是目睹了前两年的重庆大轰炸。死伤虽然惨烈,但事后的救助还是尽力的,哪里有如此糟糕。这都是在缅甸的英军既不肯死战又不设防的后果。

蒋介石很是愤怒,去信英国首相丘吉尔,表达了他对英方的谴责:“在我一生这么长的军事经历中,从来没有见过像在缅甸这样如此可悲的无准备状况,这样混乱和腐败。”

他到达腊戍后,听取了将领们的汇报,才知道缅甸战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糟糕。高傲的哈罗德•亚历山大上将指挥的英、印、缅军队,在日军面前已经不仅是一触即溃,而是远远地望风而逃。他们从卑谬撤退时,不仅不派出部队节节抗击进攻的日军,反而利用他们的交通工具齐全,一退就是110余公里,不仅把沿途可阻击日军的城乡据点全都放弃,连公路沿线的桥梁、涵洞也懒得去破坏。这哪里是打仗,完全是敞开门户迎敌。

这也促使他进一步思考,既然中国远征军已经在缅甸参加了战斗,已是欲罢不能了,那只有尽量把后一阶段的仗打好,守住缅北,安排好这几个军不再受英军的连累而遭受损失;更不能让英国将军们再干预入缅的中国军队作战。他对来这里见他的哈罗德•亚历山大郑重表示:“史迪威将军享有指挥中国军队的全权!”

这是明白地告诉这个英国将军;你别瞎指挥我的军队了。

他对如何使用、尊重史迪威将军,也有了新的考虑。为了平息史迪威的不满, 4月7日,他召集在缅甸的中国将领们训话,指示他们: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史迪威将军的命令;史迪威享有对中国远征军将领、军官提升、撤职、惩罚的全权……

见蒋介石说得这样明确,史迪威听了,很是舒服。

从缅甸的战局来看,史迪威也认为:我们现在必须从反攻仰光改为打一场防御战了。

这天,蒋介石又把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从昆明召来,当面交代他应该如何参加“彬马拉(平满纳)会战”,并要求张轸飞返昆明后迅速率领军队进入缅甸。

但是这第六十六军的移动比第五军、第六军迟了近4个月,再紧赶慢赶,作为先头部队的新编三十八师才在4月10日到达曼德勒,张轸军长的第六十六军部和直属部队,4月14日才到达腊戍。

日军占领东吁后,第十五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命令第五十五师团不要停留,全力扑向守御着斯瓦河两岸的中国远征军第二十二师,先歼灭这个师后,再乘胜北进,力求尽快攻下彬马拉;他也在4月2日把他的军指挥部前移到东吁(同古),并在第二天(4月3日)召集有各师团长和参谋长参加的军事会议,制订出了名为“曼德勒会战”的进攻计划。

他们已经截获、破译了中国军队的来往电报、并从侦察员获取的情报中得知,中国远征军正向当面不远的彬马拉集结,准备打一场阻击战。但是饭田祥二郎却对这一看似重要的地方并不在意,而是把主要进攻矛头指向远离彬马拉300余公里的曼德勒;他已经决定采取大胆迂回穿插的战略战术,把中国军队隔断、包围于缅北的那几个大据点。

他的作战方针是:“军要以有力兵团切断腊戍方面敌之退路,以主力沿东吁——曼德勒大道和伊洛瓦底江地区,重点保持在右翼向曼德勒方面前进,包围(中国军队)之两翼,并压向曼德勒以西的伊洛瓦底江予以歼灭。尔后,军于腊戍、八莫、杰沙一线歼捕残敌,同时,趁势以有力之一部向怒江(萨尔温江)一线追击。”并预定在5月上旬攻抵曼德勒。

饭田祥二郎还认为:只要把这一缅北中心城市攻下,中、英、印、缅军队就难以在缅北久守,可以在5月下旬结束战斗,全部占领缅甸。

迂回、穿插,一向是日本军队常用的战略战术,那时候又有众多受日本军方欺骗迷惑的缅甸人作向导,帮助了解中、英军队的进止情况,在中英军队后方破坏道路、桥梁和各种设施。日军向中国军队后方的穿插也就能较顺利地进行。

但是这一“曼德勒会战”,还是要把守在北去的铁路、公路干线上的斯瓦、马圭的中英军队先解决掉,他们的大部队才好行动。所以,那几天日军第五十五师团对守斯瓦河两岸的中国远征军新编第二十二师加强了攻击力量。

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也从杜聿明军长那里得到命令,这场斯瓦河两岸的阻击战必须打好,务必多撑持一段时间阻止日军北进。这关系到“彬马拉会战”的中国军队能否顺利集结。

廖耀湘师长把邓军林团长指挥的第六十五团放在斯瓦河北岸,刘建章团长指挥的第六十六团两个营放在南岸,另外的一个营则放在东吁与斯瓦之间的耶达谢,从正面抗击来犯的日军。

除了这个师的3个团(第六十四团、第六十五团、第六十六团)外,杜聿明军长还给他们配备了一部分战车和一个山炮营,以及副师长黄翔指挥的两个新兵团(补充一团、二团),兵力还是比较充足。

日军开始是以第五十五师团的3个联队配以两个山炮、野炮中队、105毫米榴弹炮一个中队和几辆战车,在空军掩护下来冲击,来势很是凶猛;新编第二十二师在节节抵抗的同时,又由黄翔副师长带着两个新兵团在敌后袭击,干扰日军的正面强攻,还一度冲到东吁机场,使日军这个师团伤亡较大。日军见强攻不下,又增加了第十八师团两个联队(第五十六联队、第一二四联队)和山炮、重炮两个中队来攻击。

第十八师团是日军中的精锐,战斗作风凌厉,不断用坦克掩护他们的步兵冲锋,穿插、侧击……

新编第二十二师这几个团只有步枪、轻机枪,缺乏重武器,一个营只是临时配备了一门从军炮团调来的战防炮,炮弹也只有20多发;配置给第六十六团一营的那个年轻炮手,从来没有实战经验,更没有与日军坦克近距离接触过,见日军几辆中型坦克轰隆隆地压过来,很是紧张;就一发又一发炮弹接连射出去,虽然击毁了日军一辆坦克,那20发炮弹也很快打完了。

日军其他坦克开始是吓得不敢再向前冲,退往后边树林、土堆作掩护发炮,后来见这边炮火稀疏,坦克群又分3路在步兵的配合下,向这个营的阵地辗过来。

第六十六团虽然在阵地前挖了较宽阔的防坦克壕沟,但是日军步兵一边进攻,一边用从附近民居拆下来的木料、砖瓦,以及砍伐的树木和泥土来填充,帮助坦克越过壕沟冲过来。

战防炮弹没有了,步枪、机枪子弹打到坦克钢板上都被弹开了,第六十六团一营营长张淮只好带领士兵,提着英军供应的手雷扑向坦克。

这种磁性手雷设计落后,重而不便投掷。这些官兵又是临时获得这批手雷,还没有接受过投掷训练,投不远也投不准。为了阻住日军坦克的深入,张淮营长和官兵们只好从侧面匍匐过去,快接近坦克时,才把手雷掷出。这虽然提高了命中率,由于距离太近,手雷引爆坦克时,四处迸散的弹片把投掷者也一起炸死炸伤。

敌军坦克在被炸毁多辆后退了回去,日军步兵也跟随着往回窜;但是一营营长张淮少校、机枪一连中尉排长周惠云和众多官兵都壮烈牺牲了。

这个原来有着500多人的步兵营,经过几次拼搏,只剩下了185人,其中还有20余人负伤。

日军不断地穿插、侧击,实施大小包围,还用了重炮、飞机轰炸,都攻不下中国军队阵地,又恶毒地施放毒气弹。

廖耀湘师长见第六十五团、第六十四团在阻击中都伤亡很大。就命令第六十四团先转移到沙加瓦占领阵地,掩护第六十五团在4月2日从耶达谢后撤。

刘建章团长把几个连埋伏在日军可能行进的两侧树林里,分散成小股不断侧袭日军,以迟滞日军的行动。这样交替掩护,才阻止了日军的进攻,掩护第六十五团从斯瓦河北岸后撤。但第六十四团第三营营长李平也在阻击战斗中负伤。

日军也明白,这样与中国军队长久纠缠,会影响他们的北进,决定加大炮火轰击; 4月8日,一边派步兵沿铁路推进,一边调上他们几个拥有山炮、105榴弹炮的炮兵联队,对着正阻击他们的第六十四团阵地一次就发射了千余发炮弹。把那一片森林、田野、公路、铁路都翻掘了。幸好第六十四团的指挥所是设在公路下边的一座钢筋水泥砌成的涵洞内,里外又用沙包、枕木、钢轨加固,才没有被击毁,刘建章团长还能够在硝烟迷漫中继续指挥作战。

这场阻击战从3月30日打到4月22日,连续24天的苦战,廖耀湘的新编第二十二师已伤亡了1500余人,也完成了以少胜多,阻敌北进的任务,杜聿明军长才命令他们利用夜色掩护往彬马拉方向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