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专访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陈履生：

建设国际化城市 深圳需要一流的博物馆

23日，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陈履生做客市民文化大讲堂，并以《美在博物馆》为题与深圳市民进行了交流。在讲座前，陈履生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谈及国内外博物馆的异同、对深圳博物馆业的评价和期待，他用自己开阔视野和专业眼光，带来了不少锐利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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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省级以上博物馆严重同质化

人文天地：您考察过国内国外非常多的博物馆，哪些博物馆是您比较推崇的？

陈履生：我看过世界上200多个博物馆。我认为国内的博物馆、美术馆同质化现象比较突出，省级以上的博物馆其实做得都差不多。在我最近看的博物馆里，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博物馆是比较好的。但我不认为苏州博物馆是一个好的博物馆，虽然它是大师贝聿铭的设计，但它有个问题就是展示的空间太少，博物馆最重要的是功用而不是外观，外观的设计要与内在的功用相统一。

国外的博物馆，我比较喜欢的是瑞典的瓦萨沉船博物馆，这是将沉船打捞起来建的一座博物馆，设计很特别。另外，巴黎的路易威登基金会博物馆、芝加哥美术馆、奥克兰美术馆等也都是我比较推荐的好博物馆。好的博物馆之间是完全不同的。

人文天地：那您认为国内博物馆与国外博物馆的差别在哪些地方？

陈履生：国内博物馆比起国际上一流博物馆，首先是观众数量少了，第二是产品比较单一，国博有136万件藏品，但也不能建构起一个系统、完整的西方收藏，但是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卢浮宫、大英博物馆都有丰富的、完整而系统化的中国收藏。现在国内博物馆的硬件普遍有很大提高，但是在管理上依然存在问题。

而在建筑设计方面，世界上很多博物馆都是作为地标来做，相比之下，国内博物馆的建筑不够考究，尤其是缺少完美的细节。另外我们的展览在展览设计、策划还有不足的方面，和建筑一样，缺少完美的细节。就拿护栏来说吧，国内的博物馆和机场的护栏都是一样的，但是在国外，从护栏、到楼梯、走道、扶手、灯光，都有相应的设计。

在德国，我们看到经过改建后的柏林老博物馆，它的窗台上、墙壁上还保留了二战的弹孔，保留了战争的创伤。这就体现了他们的美学价值取向。博物馆的改扩建，也是以保留历史记忆为出发点。而我们国内的博物馆如果旧了，可能就直接在别的地方建一座新的。而记忆的中断，也会影响博物馆与市民之间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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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应加强与公众的联系

人文天地：您对深圳的博物馆比较熟悉，也指导过深圳博物馆事业的发展，您对深圳的博物馆业总体有怎样的评价？作为本地历史资源比较欠缺的地区，您认为深圳应该如何发展博物馆业？

陈履生：总体来说，深圳的博物馆，包括公立的和民间的，在中国同级别的城市中数量应该是最多的了，而场馆的设施、规模各方面，在国内也比较先进。

作为一个欠缺文化资源的城市，深圳需要把博物馆办出特色。因为博物馆是有参照标准的行业，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博物馆，它们都有自己的特色。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博物馆和美术馆应该加强与公众的联系，对于深圳这样的移民城市、商业城市，如何让市民走进博物馆和美术馆，建立市民与其之间的文化依赖，是需要我们正视的一个问题。国内博物馆的现状大多重展览轻推广，重收藏轻研究。但事实上，博物馆的教育、审美、休闲三大功能，这三大功能都需要人的参与。现在深圳人口接近2000万，而深圳博物馆每年的进馆人次是100万；而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整座城市人口才二十几万，而当地博物馆每年接待人次也是以百万计，从中我们就可以比出差距来。

人文天地：深圳正在打造现代化国际化创新型城市，对此，深圳的博物馆行业应当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

陈履生：只有文化的强大，才有国家的强大。只有博物馆的强大，才有国家文化的强大。在世界发达国家和发达城市中，都有世界一流的博物馆。深圳如果没有一流的博物馆、美术馆，国际化城市就没有强有力的文化支撑。一座国际化城市里，高楼大厦只是一方面的指标，例如，纽约有很多世界上著名的博物馆，已经成为了这座国际大都会的地标。

人文天地：现在很难像19世纪那样有机会收集到世界各地的珍贵藏品，深圳如果要打造一流的博物馆，要努力的方面有哪些？

陈履生：首先要解决收藏的问题，深圳博物馆、美术馆还是收藏不足。如果要通过购买的方式，那肯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在国外，很多收藏家会把自己的收藏捐献给公立博物馆。他们从小就在博物馆里接受过教育，对城市的博物馆有种依赖，会想要把自己的收藏与公众分享。但现在中国的私人收藏家还没有这个理念，他们更希望自己建个私人博物馆。我们现在应该往专业的方向发展，如果博物馆办得好，能够有效地与市民建立联系，加深社会对博物馆的认知和感情，可能就会收到更多的捐赠。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作为特区，深圳还可以发挥文化创新精神，在建设和管理博物馆有新的方法。例如可以鼓励博物馆去寻求社会力量来加入博物馆的。包括“免票入馆”的这种做法我认为也是可以商榷的。博物馆和美术馆没有了门槛，对历史、艺术、文物的应该的尊重感就有所欠缺。虽然参观人数增加了，但也造成了参观质量也有所下降，而收支两条线，也会造成场馆缺乏创新和改变的动力。我认为如果要兼顾到博物馆本身的积极性以及公益性，可以采用政府采购门票，再免费提供给社区居民等各个群体的方式。这也可以推动博物馆在收藏展览上更下功夫，并积极地去推广。

人文天地：民营博物馆在深圳十分活跃，您对深圳的民营博物馆发展有什么建议？

陈履生：在我看过的深圳民营博物馆还是存在良莠不齐的问题，其中越众影像博物馆是做得不错的。民营博物馆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博物馆的价值观，要有基础的伦理，同时走上一条专业的路线，而且要从根本上改变民营博物馆的私人属性，它虽然是私人的，但作为博物馆，它是一个公益性的文化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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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与美术馆

应属同一体系

人文天地：我发现您一直将博物馆和美术馆相提并论，但是一般这两者可能会认为是不同的领域。

陈履生：由于历史的原因，中国是将博物馆和美术馆分开的。1912年，中国首家博物馆成立，这就是国博的前身——国立历史博物馆，它的定位就是历史博物馆。后来人们在国外看到了art museum，受日本的影响翻译成美术馆。因此就分成了两个体系——收藏历史文物的博物馆和展出艺术作品的美术馆。国内的美术馆90%以上是美术展览馆，没有进入到博物馆的状态。但这在国外其实是同一个系统的：museum和art museum，都是博物馆。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就是艺术博物馆，还有像大英博物馆、卢浮宫这些一流的博物馆，也都是历史与艺术并重。

事实上，只有综合性的博物馆才能做成一流的博物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美术馆更接近博物馆的业务状态，同时博物馆要从单一的历史的状态转变为综合性的业态。同时这也是基于市民的考虑，因为公众的兴趣不仅是历史，还有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