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堂演义（上）》(9)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林大钦在心里暗暗赞道：“好一个俊姑娘！用‘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女孩儿手里托着一盘点心，款步而入。

　　柯玉井忙对林大钦道：“这是我四姐红棉，来去总像一阵风儿似的。人家都管她叫‘四疯子’。”又向四姐红棉介绍林大钦。红棉放下点心，给林大钦行礼，然后责备弟弟道：“有贵客来，应该通知一声，也好让厨子们备些好吃的招待。”林大钦忙道：“到府上打搅，已是不安，望姐姐千万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红棉道：“那怎么行？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他们安排一下。”说着，风一般轻盈地去了。

　　这里，林大钦很感不安，柯玉井再三地劝慰方止。两个人又聊到听学之事，柯玉井因问起薛恩师状况，林大钦叹了一口气道：“薛恩师入狱时曾受过刑，身体一直有恙，前几回因头痛病发，卧床了好几日。”柯玉井忙问：“没有请郎中医治？”林大钦道：“倒是请过几回，可每位郎中说法不一，药也不一，薛恩师的病也就那么一直耽搁着。”柯玉井道：“这怎么行？待用过饭，我要亲自去给他医病。”林大钦听了，忙抚掌叫好：“贤弟乃杏林世家，我却忘记了。如今你去给他医病，恩师的福分也就来了。”

　　吃罢饭，柯玉井向阿爸柯潜庵说了情况，柯潜庵听了，连连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红棉听说弟弟要去桑浦山，急忙安排马车，柯玉井却坚持要和林大钦一起步行前往。两个人走到大门口之时，又被红棉叫住，吩咐柯玉井带上旺仔，也好有个照应，柯玉井冲四姐摆了摆手，然后和林大钦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无话。话说两人来到白云岩寺，只见大门紧闭，里面偶尔传来几声怒吼声。两人相视一望，待推门走入，方发现薛中离的卧房里有几位郎中默默相视无语。卧榻上，薛中离双手抱头，痛苦呻吟不堪。

　　柯玉井看了，一步跨入房内，对几位郎中怒喝一声：“滚！”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受恩惠黄家提亲 得喜讯玉井泣泪

　　词曰：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

　　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忆湧携手处，月满窗前路。

　　长到月来时，不眠犹待伊。

　　却说柯玉井见薛恩师因被病痛折磨，而一帮郎中却束手无策，心中难过至极。送走众郎中，急步走到薛中离面前，掏出一枚银针刺在百会穴上，只听薛中离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不再痛矣！”

　　林大钦见状，叹道：“真是名不虚传，贤弟一针就除去了恩师数年的病症。”

　　薛中离笑道：“早知玉井乃华佗再世，我也不至受苦到今日。”

　　柯玉井道：“要想根治洪灾，还得治理上源，疏通河道才是。适才只是封住了穴道，暂时止住了疼痛，如今还需探出病源。”

　　薛中离和林大钦听罢，连连点头称是。

　　柯玉井伸手按在薛恩师左脉上，凝神细诊了一会儿，换过右手，亦复如是。

　　诊毕，柯玉井道：“脉息左沉，寸沉迟而芤。此为气血两虚。”

　　林大钦急忙问道：“可有法子治得？”

　　柯玉井点头：“开副方药，定能根治。”

　　言罢，提笔开方：

　　当归二两，附子三钱。

　　林大钦见只有两味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只此两味药吗？”柯玉井点头，吩咐林大钦速去取药。时辰不大，林大钦将药取回，煎好药汤，薛中离喝了，不在话下。

　　且说柯玉井离开家门不久，柯潜庵正坐在厅中用工夫茶，忽然见老家人柯胜慌慌张张地领着黄老先生的家人黄沙走进来。柯潜庵见黄沙一脸汗水，站在厅中直喘气儿，遂吩咐柯胜端过一把椅子看坐。那黄沙不坐，待喘过一口气，又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这才说了过来请柯二爷去府上给黄老先生看病的事。

　　柯潜庵也知道黄沙是过来请医的，这黄老先生多病，每病必吃柯潜庵的药方能见好。黄老先生祖籍福建邵武，乃南宋名臣黄中之后。黄中，绍兴五年榜眼，端明殿大学士，封江夏郡开国公，为南宋主战派大臣，当年岳飞被害，黄中当众质问秦桧：“岳飞何罪？”后因秦桧追捕，全家从京城迁到潮州府，从此安家定居下来。

　　黄老先生虽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他无考功名之心，靠着祖上留下的殷实田产过日。每每在书房里或悬腕走笔，写诗作词；或泼墨山水花鸟，自得其乐。

　　黄老先生和柯潜庵结缘并成为知心好友，缘于医治好黄老先生的头痛顽疾。黄老先生有每年逢春就头痛的毛病，虽经多方医治，总也不见好，待到夏日鸣蝉之际，人如同虚脱了一般，从地狱里走出。是年，又是春暖花开之时，黄老先生的“故友”不期而至，照例又请了许多大夫来医治，照例又是无功而返。黄老先生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枯瘦如柴，家人们陪伴一边，无奈地叹气。

　　这日，老家人柯胜因回乡探望远房哥嫂，正巧碰到黄沙，两人小时曾是玩伴，多年不见，甚是亲切。柯胜问黄沙何事匆匆忙忙，黄沙叹了口气，就把黄老先生得了什么样的病，家里的下人们又是如何四处请医的事，一五一十地对柯胜说了。柯胜道：“黄老爷子有这个毛病已有多年了，只是没有想到到如今还没医好。”黄沙复又叹道：“可不是，黄老爷子一向仁善，只没想到会得这样的病。”柯胜知道黄老先生一向慈悲为怀，自己家里的人也曾得到过黄老爷的照顾。

　　两个人正叹息间，柯胜忽然惊叫了一声，把站在一旁的黄沙吓了一跳。柯胜道：“我家二爷医术一向高明，你何不去把我家二爷请来？”黄沙一听，也十分的高兴，喜道：“若你家二爷能妙手回春，倒是我家老爷的造化。”黄沙一面说，一面速跑回府，把事情和黄夫人说了。当下，黄府备了轿子，直奔天安堂，接来柯潜庵，柯玉井也一并跟了来。

　　柯潜庵见黄老先生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黄夫人一旁泣道：“老爷子昼夜头痛，不得安息。”

　　柯潜庵又问病状。黄夫人道：“初患头昏闷微痛，郎中以伤寒医治，汗后愈加疼痛，再后来就痛不堪言。”

　　柯潜庵给黄老爷子切脉，但觉六脉垂弱，又见其气短，懒言语，便已了然于胸。 《 内经 》 有云：春气者，病在头。黄老先生这是年高气弱，清浊不分，浊邪上了头面所致。遂开下一方：

　　黄芪钱半，人参一钱，炙甘草七分，白术、陈皮、当归、白芍各五分，升麻、柴胡各三分，细辛、蔓荆子、川芎各二分。

　　此方法以补中气，分清浊……当下，黄夫人吩咐下人们照方拿药不提。再说柯玉井见阿爸为黄老爷子开了方药，便退出房中，在黄家大院里散起步来。

　　这黄府的气派不弱于柯府。柯玉井见黄府亭台楼榭，花鸟绿树十分的有趣，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座花园。忽然一阵风起，一方手帕飞到柯玉井的脚下，柯玉井弯腰捡起，但见一绣花手帕，上书一首小诗，字体俊秀，墨迹未干。柯玉井仔细诵读：

　　独立寒窗看斜阳，暮云深处雁字长。

　　别后不知君远近，一年一度菊花黄。

　　看罢，柯玉井四处张望，不知手帕是从何处飞来。正张望间，忽见从亭子里走出一个小丫头来，十二三岁的样子，面容姣好，鬓发低垂，斜插一枝蝴蝶花。她三步两步走到柯玉井面前，一把夺过手帕，杏眼圆睁，斥道：“哪里来的小子，一点儿规矩也不懂，小姐用的东西，岂是你能碰得的？”

　　柯玉井争辩道：“这是风吹过来的，又不是我去你小姐那儿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