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堂演义（上）》(13)

　　吃罢中饭，柯玉井过来问阿妈林氏，都要请哪些人过来吃喜酒，林氏说等你阿爸回来再定。

　　柯潜庵是一早被人请医的，请医的人好像是韩江畔的。本来柯玉井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柯潜庵考虑到大婚临近，让他在家好歹也能有个帮忙，就一个人去了。算算时辰，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就在柯玉井等人盼着柯潜庵回来之时，忽见老家人柯胜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见林氏顿时哭道：“老夫人，不好了！”红棉斥道：“一点儿规矩也不懂，这里都是女眷，怎么冒冒失失地就闯进来了？”柯胜哭道：“四小姐，我这也是情非由己啊！”林氏瞪了四小姐一眼，安抚柯胜道：“你慢慢说，什么事如此慌张？”柯胜道：“有人来报说老爷被请医回来的路上，为了救一落水之人，就……就……”红棉一旁急道：“快说啊，就怎么了？”柯胜哭道：“就再也没有回来。”

　　此语一出，林氏顿时晕了过去。柯玉井急忙过去掐住人中，红棉母女及众丫头们也在一旁呼叫，叫了半晌，林氏忽一口气呼出，众人这才放了心。柯杰庵夫人陈氏一旁好生安慰，说报信的人只是说人没有回来，也许被水冲到下游去了，说不定这会儿，二爷他已经上了岸。众人也在一旁附和，林氏的心才稍安。

　　柯玉井见阿妈已经苏醒，急忙往外走，被林氏看见，叫住道：“你要去哪里？”

　　柯玉井回道：“去看看阿爸。”

　　林氏又问站在一旁的柯胜道：“报信人说没说老爷是在何处出的事？大爷和小爷已经知道了吗？”

　　柯胜忙道：“老爷是在韩江出的事。已经有人去通知大爷和小爷了。”

　　林氏对柯玉井道：“我和你一起去。”

　　红棉对柯胜道：“你快些准备两乘车轿来，我们都赶过去。”

　　柯胜领命，急急地出来准备车马。

　　话说一行人乘了车马，急匆匆赶到韩江畔，早望见湘子桥上人山人海，江面上数只小船忙着打捞。

　　见柯家的人来了，桥上早有一人接着。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见柯府的家眷们从车上下来，急忙迎过去。此人是邱员外之子，邱枫。那邱员外早上突患疾病，生命堪忧，邱枫急命下人来柯府请柯潜庵。柯潜庵医好邱员外，走到湘子桥时，见两小儿追赶玩耍，一儿忽从桥上不慎落入江中，另一小儿见状大哭。柯潜庵未及思量，一个纵身跳下江去……

　　落水小儿得救了，柯潜庵再也没有回来。

　　邱枫得讯，一面遣了下人去柯府报信，一面雇了船只在江上打捞。

　　柯府人等听了邱枫的话很难过，林氏又几次差点晕过去，幸好有红棉等人在侧照顾。此时，柯玉井如同疯了一般，顺着下游一路寻找。柯杰庵和柯南山也已赶到，众家人皆沿着江畔呼喊。

　　太阳渐渐西斜，已然不见柯潜庵的身影，江面上的船只停止了打捞，岸上的人也都会聚一处，相视落泪。

　　林氏手扶桥栏，遥望江面，垂泪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人如何受得？”

　　女眷们个个垂泪，不知如何相劝。

　　林氏轻轻唤了一声井儿，众人知道她是在叫柯玉井，便四下里去探望，却不见柯玉井的身影。林氏又唤了几声，众人相告，不见柯玉井。林氏大吃一惊，红棉跺足道：“还不四下里去找？”众人这才散开，忙着找柯玉井。

　　再说柯玉井沿着江岸一路寻找，不知走了多少路，直到天色昏暗，不辨物体，才浑身一软倒在了岸边。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柯玉井就听远处有人声，睁开眼睛，只见无数只火把如同天空星际一般缓缓移来。待近了，方听清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大少爷！”

　　小书童旺仔一下子扑过来，泪眼汪汪地道：“大少爷，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三叔柯南山走过来，扶起柯玉井：“回吧，明日再找。”

　　“三叔！”

　　柯玉井一下子抱住三叔，失声痛哭起来。

　　一连三日，仍找不见柯潜庵，确定柯潜庵遇难无疑。于是，柯府一面在府上搭了灵棚遣了下人去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丧，一面请了开元镇国禅寺的智臻长老来为柯潜庵做法事。

　　且说林氏经此一击，早已倒下，府上各繁杂事皆由红棉操持。什么守灵的灯油，守灵人的排班，采买各类丧品的费用等等，红棉办得头头是道，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乱。在此期间，下人如有偷懒耍滑者，或是多报了采办费用者，红棉绝不姑息养奸，除了斥责外，还会扣除月饷。

　　红棉对下人们道：“如今老爷去了，家中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像老爷在的时候宽裕。家中虽然还有大老爷和三老爷在，但大老爷宽厚木讷，又无长处，只会领着几个人守好那几分薄田；三老爷又不问家事，整日只会待在庙里，和那些和尚们切磋佛经。所以这往后的日子，大家都要精打细算方行，一分也浪费不得。”

　　红棉又道：“老爷在世的时候，对大家不薄，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大家都要竭力办好他老人家的后事。”

　　红棉平素和下人们亲如一家，打成一片，今日之言，又句句在理，直说得大家毫无怨言，就连那挨罚了的下人也心服口服。于是，做起事来更加卖力。

　　头七，前来祭奠亡灵的人多，柯潜庵生前人善，又加之救命无数，此次遇难又是为救孩童，四邻八乡的人纷纷前来，就连那些素昧平生的乡绅官宦也赶来在柯潜庵的灵前拜了几拜。

　　智臻长老领着弟子敲木鱼，唱佛经，十分的卖力。

　　智臻长老乃为开元镇国禅寺德高望重的法师。智臻长老之所以能亲自前来为柯潜庵超度，一来，他和柯南山是至交，柯南山一心向佛，常常去寺院里找长老谈经论佛；二来，他一向敬重柯潜庵的为人。柯潜庵不仅医术高超，人品又是有口皆碑。当得知柯潜庵下水救人落难，心中十分难过。柯南山去寺院里找他来为二哥做法超度，他欣然应允。

　　是夜，智臻长老又率众弟子赶到韩江畔做法，只见两岸人头攒动，数百人手执蜡烛守在沿岸追悼柯潜庵亡灵，这让柯府人等十分感动。

　　众人回到柯府已是夜半时分，柯府早已备好斋饭，和尚们业已精疲力竭，用过斋饭，又唱了一遍经，然后由下人们领着，各处歇息。

　　智臻长老被安置在上房，正要歇息，柯南山走了进来。

　　智臻长老道：“阿弥陀佛，柯施主又有何事吩咐？”

　　柯南山道：“又要打扰长老。”

　　于是，柯南山就把讨扰之事说了。原来，柯玉井自阿爸遇难后，一直神志不清，已有两日未进饮食，直把红棉急得要抹眼泪。柯玉井是红棉最疼爱的弟弟，如今见他茶饭不思，身体日日憔悴，心中很是难过。一面拿话安慰，一面又请婶婶林氏出面相劝。林氏本来很是伤心，已经睡了几日，如今听说玉井难过至此，强忍悲痛过去相劝。谁知母子相见，抱头痛哭，愈加悲伤。

　　智臻长老听罢，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随柯南山来到玉井房中。

　　此时的柯玉井已是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睁眼闭眼，阿爸恍若就在眼前，他无法接受阿爸遇难江中的事实。柯玉井自小受阿爸言传身教，父子感情很深。如今阿爸躺在冰冷的江中，怎能不令玉井伤心欲绝？

　　见到长老和三叔走进，玉井挣扎着要坐起来，红棉一旁帮扶着，玉井坐了起来，对长老道：“让长老深夜到此，玉井实感不安。”

　　智臻长老道：“阿弥陀佛，解除世人烦恼，乃吾佛慈悲。”见柯玉井低头不语，又道：“世间最为凄惨者，莫过于死亡。然人生自古谁无死？既有生则必有死，死是每个人所必经之路，是谁也无法逃脱，迟早都会面临的现实。自无始劫以来，众生在六道

　　( 天、人、阿修罗、饿鬼、畜生、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