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堂演义（上）》(17)

　　话说是年的冬日，黄小姐有了身孕，老夫人林氏等人十分欢喜，红棉每日一有空便到玉井房中，和黄小姐一起做刺绣。这潮州府的刺绣很是讲究，无论是线质还是针法上花样繁多。红棉是刺绣的行家，黄小姐虽是大家闺秀，却只是在识文断字上用工夫，却少于针线活儿，如今嫁作人妇，便极认真地向红棉去学。且说这日，玉井也在房中，看四姐和薇淑两人刺钉金绣。忽见旺仔走进，递过一封书信。玉井拆信细阅，不由兴奋起来，连声道：“厉害！厉害！”

　　薇淑和红棉不知端底，停下手中针活。只听玉井又道：“大钦中状元了！”

　　红棉惊道：“中状元了？”

　　薇淑问道：“是大钦亲笔所述吗？”

　　玉井道：“此是大钦亲笔，并无不实。”

　　书中交代，此信确是林大钦亲笔，林大钦中了状元也确是实情。

　　不过，林大钦中头名状元却是历经一波三折，其书信之中并未言及。因科举应试文章，历代相沿，早有定式。时主考官礼部尚书夏言格遵程式，一再告谕诸生，不可标新立异，并据此选定了孔、高二生之卷，以备御览。然，血性方刚的林大钦不管这一套。他毅然突破成格，一口气写下洋洋四千余言《

　　廷试策 》。都御史汪宏阅后，大为惊叹，虽左右为难，但还是推荐给大学士张孚敬。张孚敬也是爱才之人，遂呈明世宗亲裁。嘉靖帝看罢，大喜。因他素喜东坡之文风，偏林大钦又是苏氏笔法，文字明快，根底深厚，嘉靖帝岂有不喜之理？

　　殿试时，嘉靖有意要好好考考林大钦，要林大钦当众背出一千首诗来。林大钦听罢镇定自若，因他家门口不远处有一座庙宇，林大钦小时爱去庙中玩耍，见庙中有一个算命卜卦的签诗筒，里面的每根签都有几首诗，甚觉好奇，便常常拿来诵读，时间一久，那签筒里的每根签上的诗皆能背得滚瓜烂熟。今日听皇上要他背出一千首诗来，又岂能把他难住，便朗朗背诵起来，所背之诗又岂止一千首，直把嘉靖帝喜得连声叫好。于是，大笔一挥，点为头名状元。

　　如今听说林大钦中了头名状元，红棉好生羡慕。只听薇淑道：“林大钦文思敏捷，才华横溢，人尽皆知。早听人说林大钦有状元之兆。正德六年，塘湖寨游神赛会时，他母亲程氏，身怀有孕，住到娘家，想看赛会。哪曾想正月十六日一早，早产临盆，这可急坏了娘家人。按习俗，嫁出的女儿不能在母家产育，怕对母家不吉利。可是，如今要送回婆家，偏又来不及。”

　　红棉好生好奇，急问：“那怎么办？”

　　只听薇淑道：“最后有人想出了一个主意：在后院井边围了一块地方，盖上一领被单，算做产房。想来她母亲甚是可怜，身边接生婆及一切应用杂物都没有，且谁也不去打理她。不曾想，过了一会儿，婴儿竟顺顺当当地出世了，而早已干涸见底的古井，竟也立即涨满了温井水。程氏用手捧起温泉给婴儿沐浴，用被单把婴儿包好，然后抱回母亲房中休息。”

　　红棉惊道：“这个真是奇了。”

　　薇淑道：“更奇的还在后面。接着，游神队伍来了。奇怪得很，每一顶神轿，刚从大巷转入隆庆巷时，都折了轿杆，神轿纷纷掉落地上，有的神偶跌出轿来，没有跌下来的也摔脱了乌纱帽。如今想来，若此事是真的，那一定是众神的职位，都比这位未来的状元公小得多，小官遇见大官，自然是要下轿鞠躬行礼的。”

　　红棉道：“这个也不一定当真，兴许是他人编造的。我家井弟才华又不输于林大钦，若与他一同殿试，这个状元还不知是何人所得呢？”

　　薇淑笑道：“这个倒也是真的。”又转向玉井问道：“相公为何不去参加乡闱和秋闱？”

　　玉井适才听薇淑说林大钦的事，正听得入迷，忽然薇淑和红棉改了话题，说到自己身上来了。见妻子问自己，于是笑道：“别听四姐胡说，我哪里有大钦之才，我才疏学浅，又怎么敢妄言乡闱？”

　　其实，玉井之言并非真心，他和林大钦是推心置腹的好友，两人曾发誓一定要中榜做官为民。如今，大钦中了头名状元，玉井很是为他高兴。此时，翁万达的“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话犹在耳际，玉井又岂能忘记？只是，如今这柯府的担子全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如果……玉井不想再想下去。

　　红棉看出了玉井的心思，笑道：“阿弟，你放心去考，家中自有四姐打理。”

　　薇淑道：“还有我，我会帮四姐的。”

　　玉井只觉心中一股暖流喷涌，不由得红了眼睛。

　　闲话休提，且说玉井一面杏林春暖，一面悬梁苦读。待到次年的春日，带了小书童旺仔，一同前往省府乡试。至考日，玉井提了考篮，进入号舍，连考三场，然后回到客栈静候佳音。

　　且说揭榜那日，人山人海，旺仔仗着人小，挤入人群细细观瞧，忽然一声大叫：“我家少爷中了！”急忙忙冲出人群，找到人群外的柯玉井，大叫道：“恭喜大少爷，贺喜大少爷，大少爷中了第九名举人！”说着，又拉着柯玉井重新挤入人群，柯玉井见榜文上果然有自己的名字，中的正是第九名。

　　两个人又从人群里挤出来，旺仔拽着柯玉井的衣袖：“大少爷，你如今可是中了举人。”柯玉井笑道：“中了举人又能怎样？”旺仔道：“你得请我去好一点的酒馆庆祝庆祝！”柯玉井听了，十分爽朗地笑道：“好！今日我就请你去杏花酒楼怎么样？”

　　这杏花酒楼是省府最风光的吃酒去处，多是达官显贵、富豪乡绅去的地方。旺仔一听要去杏花酒楼，乐得一蹦老高，连声叫道：“大少爷，不，举人老爷，你真是太好了！”

　　“既有如此好的地方消遣，不知柯孝廉可否带我也一同享享口福？”

　　旺仔的话声刚落，只听身后传来说话声。柯玉井觉得话声好熟，急忙回过头去，见是一风流倜傥的少年。但见他头戴方巾，身披白色斗篷，脚蹬厚底粉靴，手执一柄折扇，明眸皓齿，飘飘然不染半点尘埃，可谓是容貌轩昂，风姿俊爽。

　　“这位阿弟是？……”

　　柯玉井仔细打量那少年，一时竟惊在了那儿。

　　欲知少年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