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堂演义（上）》(8)

　　柯潜庵一向为人正直，说话不绕圈儿。翁万达一听，知道是柯潜庵误解了自己，于是便把今日所发生之事的前前后后如此这般地说了。

　　原来翁万达和薛中离是好朋友，当他拜会完薛中离正待离去时，在窗下正好听到柯玉井向薛中离提问。柯玉井提的问题让翁万达对柯玉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一路跟随，柯玉井、林大钦等人在凉亭避雨赋诗，这一切，翁万达尽看在眼中。及至后来柯玉井抛石救人，也没离开翁万达的视线。

　　翁万达如此一说，柯潜庵方才释然，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柯玉井官名柯文绍，后取字玉井。话说柯玉井出生之时，遍体通红，满室红光，出生十日有余不睁双眼，柯潜庵虽为名医，却难查其因。一日，正愁闷之际，忽见老管家柯胜走进来道：“老爷，外面有一道士说要见您。”柯潜庵心下疑惑，不知道士来访何意。

　　待走进上房，果见一道士闲坐一旁，品茗工夫茶，见到柯潜庵，笑道：“恭喜柯施主，贺喜柯施主。”柯潜庵强笑道：“不知道长何来恭喜？”道士哈哈一笑道：“施主喜得贵子，难道不是大喜事一件？”柯潜庵道：“道长所言极是，只是犬子自生下以来却双眼一直未开，我正为此事烦恼。”道士笑道：“施主不妨将贵子抱出，让贫道一视。”柯潜庵闻言，遂令奶娘将小儿玉井抱出。那道士将玉井抱在怀中，呵呵笑道：“小施主，混沌已开，天地亦分，何必闭目不睁？”言罢，用手轻轻一点玉井额头。再看，小玉井顿时张开两眼，笑声如铃。

　　柯潜庵甚是惊疑，正要问道士缘由，只听道士道：“施主莫问天上事。”又道：“此儿日后乃大器之材。”

　　柯潜庵又想问小儿来历，道士却笑着离屋而去。柯潜庵追出房去，却哪里还能见到道士身影？正诧异间，忽闻半空传来一阵笛声。柯潜庵顿悟，此道士必是韩湘子无疑。

　　柯潜庵因记住韩湘子之言，从此把玉井看作掌上明珠，在众兄弟姐妹中颇受溺爱。柯玉井也不负父望，三岁读经、五岁背文、八岁著诗，十二岁时考中生员，可谓餐英披秀，凤冠人群。乡人赞道：“井儿原是王佐才，何但文心一路开。”十岁时，柯潜庵又让他开始学医，柯潜庵先是教他背诵

　　《 十问歌 》，柯玉井十分聪明，别说是 《 十问歌 》 背得滚瓜烂熟，就是那 《 黄帝内经 》 也能过目不忘。阿爸柯潜庵虽喜爱儿子，但他从不喜形于色，对柯玉井一直是宽严相济，他既希望儿子能子承父业，又希望儿子能取得功名光宗耀祖，取舍之间，很是纠结。今日翁万达上门，正好请他指教一二。

　　此时，柯玉井更是心潮澎湃，没想到救自己的大英雄竟是他一直崇拜的翁万达，能向翁万达讨教，那是再美不过的事了。柯玉井站起身来，对阿爸并众长辈道：“我想请先生去书房中相叙。”

　　柯潜庵一听，很是高兴，遂吩咐家人打扫书房，又命下人去叫四侄女红棉也一同去听翁万达的教诲。一会儿下人来报，说四小姐已经睡下了，就不来了。

　　四小姐是大哥柯杰庵之女，大哥无子，共有四朵金花，前三个女儿都已出嫁，唯这四女红棉最小，尚待字闺中。而三弟柯南山一直未娶，尚无子嗣。柯潜庵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起身亲自把翁万达送出厅门，由老家人柯胜提着灯笼引路，径直去了书房。

　　春桃和夏荷早已把书房收拾了出来，书桌上也早已放了工夫茶并两盘水果。进了书房，柯玉井笑着对春桃和夏荷道：“两位姐姐辛苦，这回我要和老师叙谈，你们也早早地歇息去吧。”春桃和夏荷退出书房，翁万达道：“你我今后就以兄弟相称，休要再言老师。”柯玉井听了，笑道：“那就依翁兄之言。”言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柯玉井从书桌上拿起一本自己写的诗递与翁万达点评，翁万达看了，不住地点头称赞，说玉井的文品和人品已是见过了的，今日再看习作，果然篇篇都是好文章。柯玉井听见翁万达不住地称赞自己，不禁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翁万达把目光望向柯玉井道：“你有如此的才华，何不将来去考取功名？”柯玉井道：“阿爸也有这个意思，他把光宗耀祖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翁万达道：“考取功名并非仅为光宗耀祖。”见柯玉井正期待地望着自己，又道：“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柯玉井的神情一下子肃然起来。

　　两人正聊着，小丫头秋菊和冬梅进来，在书房里搭了一张床，又在书桌上添了几根红烛，柯玉井见状，知道是阿爸用心良苦，便对翁万达笑道：“今夜我要和兄长挑灯长谈了。”翁万达道：“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是夜，长烛燃夜色，知心话儿吐不尽。

　　次日天明，翁万达辞行，柯玉井远远地相送，直到看不到翁万达的人影方回。

　　却说这日，柯玉井正独坐书房，凝神作诗，忽听窗外有人说道：“大少爷在书房里做学问呢。”柯玉井听出说话的是小书童旺仔。旺仔的话刚一说完，书房的门吱的一声就被推开了。

　　“贤弟，你让我找的好苦！”

　　柯玉井凝视着门口说话之人，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把来人抱住：“林兄，是你啊！”

　　站在门口的正是林大钦。

　　林大钦笑道：“贤弟，你失言了，不去寒舍找我玩耍，却一个人躲在家中作休闲文章。”

　　柯玉井松开双臂，将林大钦迎进书房，落座。旺仔奉上工夫茶，柯玉井吩咐旺仔，将房门掩上，可以出去自由玩耍，喜得旺仔，一面连声说大少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少爷，一面给柯玉井和林大钦斟茶。然后，掩上房门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这边，柯玉井和林大钦诉说着分手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林大钦道：“我后来多次去听薛恩师讲学，却不见你去。一日恰遇万达兄去拜会薛恩师，才知道你为国为民立了大功。”柯玉井笑道：“万达兄过奖了，那日要不是万达兄出手相救，你我兄弟就再不能相见了。”林大钦忙问详情，柯玉井便将那日发生之事如此这般地说了。林大钦听了，唏嘘不已，忙说好险。

　　林大钦道：“今日是来向贤弟辞别，几日后我要去银湖书院做私塾先生去了。”说罢，兀自笑了起来。

　　柯玉井连忙贺喜，问起他去银湖书院的一些情况，林大钦一一地说了。

　　原来，林大钦考中秀才时，大受提学使的夸奖，更加才名远播。一日，近邻银湖乡的乡绅们慕名而来，要聘请他去银湖书院执教，林大钦欣然应允。

　　但是，族长见他如此年轻，颇有些不放心，就有意要考考他，便命人将准备在银湖书院门首的独脚上联搬上，让林大钦作对。往日，想来银湖书院教书的人不少，但一个个都被这句上联给难住了。

　　上联是：银湖院后虎耳草

　　面对这独脚上联，林大钦一下子也被难住了，正思忖着如何对答间，忽然想起路过金石乡时，见过金石宫前面有一株高大的龙眼树。那龙眼树花香四溢，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林大钦心中一喜，笑道：“有了！”

　　于是，林大钦对出了下联：金石宫前龙眼花。

　　林大钦的妙对，让族长钦佩不已，当场答应，待三日后就可来书院执教。

　　柯玉井连连感叹林大钦的文采。

　　林大钦忽然站起，拿过书桌上墨迹未干的诗笺，见是一首 《

　　满江红 》， 仔细地吟诵了一会儿，连声称赞。柯玉井笑道：“林兄才华横溢，不如和上一首如何？”林大钦朗声道：“好！”旋即蘸墨挥毫，笔走龙蛇之间，一挥而就。柯玉井惊道：“昔有曹植七步而诗，今有林兄瞬间成句。佩服，佩服！”

　　“什么诗如此让我兄弟佩服？！”

　　随着声音，书房门呀然而启。一个女孩儿站在门口处，林大钦见她鸭蛋脸儿，削肩细腰，柳眉弯弯，俊眼清纯。真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