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堂演义（上）》(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9日15:54 来源：中国作家网 卞正锋

　　柯玉井和林大钦同路，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相见恨晚。但林大钦没有忘记老师的嘱托，遂将他和薛中离是如何相识的，如此这般地一一细说了一番。

　　薛中离乃潮州龙溪都薛陇村人，正德十二年中进士，次年请旨在东莆都桑浦山麓兴修水利挖新溪。消息传出，令林大钦的父母十分难过。原来，这林家有一块维持生计的“香丁田”亦围在挖溪标签之内，这块田一旦被挖，日后将无田收租，生计艰难。

　　八岁的林大钦决定去找薛中离说情。

　　薛中离见是一个身着一身绿衣服，稚气未消的孩童，便戏谑地笑道：“原来是一只小青蛙，我还以为是一个什么大人物来见我。”

　　林大钦一听，也不示弱，他见薛中离穿着大红的官服，便随口说道：“我是小青蛙来找大熟蟹！”

　　薛中离听了，十分好笑，便道：“早出日头不成天！”

　　林大钦反应十分敏捷，脱口说道：“日落西山无久时！”

　　薛中离心中暗吃一惊，再也不敢小视眼前的这个小娃娃。他冲林大钦微微一笑，问道：“你找我何事？”

　　林大钦便将事情如此这般地说了。见薛中离沉默不语，林大钦急了，说山脚下本有荒地可挖溪，无须占用良田，当官的应该爱惜百姓才是。

　　林大钦的一番话把薛中离给说笑了。

　　薛中离道：“你我作诗，若你赢了，我就依你之言。如何？”

　　林大钦毫不犹豫地答道：“好！”

　　薛中离笑道：“不过，这作诗得有个条件。我们每人四句，都要以三字同头起句，三字同旁承句，二四两句中，而且一定要含有头两句中的那三个字。”

　　林大钦点头同意。

　　于是，薛中离吟道：

　　三字同头官宦家，

　　三字同旁绸缎纱，

　　如今穿着绸缎纱，

　　乃为官宦家。

　　林大钦听罢，略一沉吟，朗声诵道：

　　三字同头大丈夫，

　　三字同旁江海湖，

　　将来走遍江海湖，

　　便是大丈夫。

　　“哈哈哈！——”

　　薛中离开怀大笑，连连击掌喝彩道：“好！好！好！”

　　就这样，薛中离把溪道改向山脚下的那一片荒地中去了，后人为感谢薛中离体恤民情，称之为“中离溪”。

　　从此以后，薛中离便与林大钦成了忘年之交。

　　柯玉井听罢，忽然顿悟，道：“这就是官民一家，做官务须如此！我若他日做了官，一定爱惜百姓！”

　　林大钦笑道：“这也正是我钦佩他之处，虽然他当年是用做诗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那不过是逗逗我而已。其实，他是个真正为民的好官。”

　　两个人正说着，天忽然暗沉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之后，下起了雨。

　　林大钦一把拉过柯玉井：“前面有一座亭子，避避雨去！”

　　两人一路小跑，不远的山坡处果真有一座破旧的亭子，两人走进时，头上脸上已被雨水淋湿。两人相视，开怀大笑。

　　此时，雨水被风扬起，满山遍野一片雨雾蒸腾，袅袅如炊烟一般。

　　望着漫山的好景致淹没于烟雨之中，柯玉井诗兴大发：

　　如织春雨润群芳，草木欣欣流水长。

　　没待柯玉井吟完，林大钦抢过：

　　待到日出滴翠处，高歌欢庆状元郎。

　　两人相视大笑。

　　“好诗！”

　　两人正自大笑，忽听有人拍掌喝彩。不知何时，有两位少年挤进亭中。

　　柯玉井见那抚掌喝彩之人一身绫罗绸缎，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但见他粉面朱唇，身姿俊俏，宛如玉树临风。而跟在他身后之人虽也十分的英俊，却是身着一身布衣。

　　小小破亭子，本也可容纳多人，只因年久失修，已是多处漏雨，若是四人挤挤，却也可以避避。只是这后进来的两人偏要与柯玉井和林大钦拉上一段距离，这就逃脱不了被淋的命运了。

　　柯玉井见状，说道：“二位贤弟何不与我俩挤挤，也好避避风雨。”

　　柯玉井本是好意，谁知此语一出，却让那两位少年十分的反感。只听布衣少年道：“一身的臭气，才不要和你们挤在一处！”

　　林大钦很是生气，对柯玉井道：“柯公子，此等事情还是少管为好，不然的话，可就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之嫌了。”

　　林大钦的话刚一说完，那布衣少年双目一瞪，怒视林大钦道：“你骂人？”

　　林大钦把头一扬：“我有骂人吗？”

　　那布衣少年正要发作，只见那位公子哥拉了拉他的衣襟，对林大钦笑道：“适才刚走进时，听二位兄长在吟诗，想必也是读书之人，大家又何必为了一言而失和呢？”

　　布衣少年把嘴一撇，挖苦道：“哼，假斯文，真是有辱孔子门风！”

　　“你！……”

　　林大钦正要与布衣少年理论，被柯玉井一把拉住，好言劝慰一番，林大钦这才止住。

　　此时，雨越下越大，亭子上方愈发地漏雨。

　　公子哥和布衣少年不由自主地向柯玉井和林大钦这边拢了过来。

　　林大钦见状，嘲笑道：“刚才不是有人还在说我们这边臭吗，怎么这会儿就不嫌弃我们臭了呢？”

　　布衣少年知道是在说他，反唇相讥道：“你认为你很香吗？”没等林大钦说话，就又说道，“别认为你先到这里就可以不淋雨，难道你以为这样公平吗？”

　　林大钦反问道：“那你认为怎样才公平？”

　　布衣少年道：“你们既然都是读书人，我们不妨来联诗，谁若联不出就从这座亭子里走出去。”

　　林大钦心中暗笑：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竟敢在孔子面前卖弄学问？

　　柯玉井一听也是十分着急，心道：如你二人作诗附庸风雅逗逗趣倒也罢了，却要拿出来一比高下，这不是不识趣吗？到时还要弄个落汤鸡。于是，便出言阻止，谁知那布衣少年偏不领情，竟然冷言相讽，那公子哥也在一旁帮忙。

　　林大钦知道柯玉井是好意，只是今日遇见这两个不识好歹之人。于是，问道：“怎么个联法？”

　　公子哥道：“就依这雨和这山为题，如何？”

　　林大钦道：“好，你们先来吧。”

　　只听布衣少年道：“先来就先来，听好了：雨水一片砚池波。”

　　公子哥联道：“抓起青山当墨磨。”

　　林大钦眉毛一扬，接道：“嶙峋巨石似斗笔。”

　　事已至此，柯玉井也只得往下接，于是朗声说道：“挥写青天八行书。”

　　“好！”

　　柯玉井刚一联好，林大钦就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