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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3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08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沐莲

  大安媳妇从来不推磨,她对大安说:

  “那是毛驴干的活儿,我不会干。”要不就说:“你娘天天当驴,她都习惯了,就让她当吧。”

  她每天只是煮点儿粥,或者弄点儿咸菜、酱什么的,有时候也切点儿菜炒炒,因为她说她和大安“没菜吃不下山东棒子做的煎饼”。当然,爹有时候也借他们的光,跟着吃点儿炒菜。

  娘听着大安媳妇说的这些话,就当作没听见。娘想:现在总算有吃有穿了。孩子们都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这日子就不错了,咱不跟她一个样。

  可是,孩子们听见大安媳妇骂娘是“驴”,就会生气地悄悄告诉娘。这时娘总是说:

  “你们的耳朵咋那么好使?我可啥也没听见。”要不然就说:“你们还不会捂上耳朵,给她一个听不见吗?”

  一天,大安媳妇正弯腰点火,大安见到后就对她说:

  “歇着吧,让娘一个人干就行了。”不料,她却说:

  “干不了也得干呀。你娘像猪一样都生了一大窝了还干活儿,我这一个还没生就不干活儿,还不得听人家说闲话?”

  “谁说你闲话了?”大安听了很不高兴。他媳妇就故作姿态地朝娘努了努嘴,那意思是娘说的。大安见状,就朝正在推磨的娘走了过来:

  “她干不了就别让她干了,二妮他们还不会点火吗?”

  “啊?行啊,二妮你去点火,这磨我自己推就行。”

  有一次,一个伙计听见大安媳妇跟大安说:“你娘也有了,又要下崽儿了,也不要个脸!”大安听了,笑了笑说:“多生一个,就多一个干活儿的。”这个伙计觉得大安他俩太不像话了,就把这话跟娘学了一遍。然后说:

  “你可真能容得下,咋也不管教管教他们?”娘听后笑了笑对他说:

  “嗨,人不能都一个样啊!要是说她,还不得天天吵架呀?再说,我要是找他们的‘不是’,那还不找出一大堆呀。可是,找出来又能咋地?这日子不是还得照样过嘛!”

  “咋也得管管自己的儿子呀?”

  “他也还是个孩子,岁数再大点儿,也许自己就明白啥对啥错了。听着吧,谁让咱们是当老人的呢!”

  不久,大安的头一个孩子就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取名君祥。大安这可有了掌上明珠,天天乐得合不拢嘴。他媳妇坐月子,一坐就是一个月,吃的、用的都是娘来伺候。其实,当时娘怀着七安已经四个多月了。后来,连大安媳妇自己都觉得这“月子”再也坐不下去了,就鼓动大安另外买房子。

  “再买一处房子吧,不是挣着钱了吗?住这里整天听着‘叮叮咣咣’的打铁声,孩子都睡不着觉。再说你娘他们孩子那么多,又都比咱君祥大,要欺负他咋办?”大安听后,当天晚上就毫不犹豫地对爹娘说:

  “账上还有钱,我想买房子搬出去。”

  爹娘听了不禁一愣,因为大安不是在商量。爹想了想,无奈地说道:

  “是啊,账上有钱。”大安当时就打开钱柜把钱拿走了。几天后就在西边不远处买了两间房子,带着老婆孩子一块儿搬了过去。爹和娘都没有阻拦,爹曾问娘:

  “你也愿意让他们搬出去呀?”

  “有啥愿不愿意的,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像这样在一块儿受她的气,还不如各自单过好,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她不给大安气受就行了,咱还指望借她的光呀?那咋可能!”

  “那以后,孩子们成家都想搬出去咋办?”

  “随他们便吧。不嫌咱穷,愿意一块儿过的,我不撵;嫌咱穷,想搬出去的,我不拦。”

  大安单过以后,这账上的收入按照大安的要求分成了三份:大安拿三分之一,伙计们开支用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算是爹的,但是炉上的伙食开销都从爹这儿出,包括大安和伙计们吃的在内。虽说这么分了,但是大安要用钱,还是跟以前一样,他打开钱柜就拿,说都不用说,爹娘也都没办法。

  娘和二妮每天都要为炉上干活儿的人种地、做饭,可是没有谁把他们计算在拿工钱的人里。大安说“娘和二妮干的是家务活儿”,所以白干;“三安算是跟着学学手艺”,也不能拿钱。

  三安刚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受不了不想干了,一到晚上他就跟娘磨叨:

  “娘,太累了,你看我这手都磨起泡来了,不干行吗?”

  “不干这个你想干啥呀?再说你大哥能答应吗?”

  “娘,你就跟他说说呗,他整天总说我,不是嫌我干得慢就是嫌我干得少,我想自己出去找活儿干。”

  “行吧,等哪天我问问他。”

  娘禁不住三安天天念叨,看他身体又确实瘦小,得空就问了大安一声。不料还没等娘把话说完,大安就火了:

  “不干,不干,都不干谁干?我还不想干呢!都那么大了,你们就惯着他吧。”娘听了没敢再说什么,只能哄哄三安接着干。

  那时,我家分到了两分半菜地,春天要播种,夏天要锄草,秋天要摘豆角、掰苞米等等,基本上都是娘和二妮包了。四安上学念书,五安也很快就上学了。

  大安搬走后,炉上这边做好吃的,娘都告诉大安,叫他媳妇带着孩子过来吃。有时候忙不开,也叫她过来帮着忙活一点儿。她每次来都是抱着孩子,进屋就把孩子往爹用来记账、吃饭、喝水、商量事的地桌上一放——

  那是爹专用的一个方形木头桌,上面放着一个小铁钱柜、算盘、闹钟、爹喝水用的搪瓷茶缸,还有从山东老家带来的那个大花瓶。地桌旁边放着爹和大安算账和吃饭时专用的两个木头凳子。因此,这地桌在我家的地位很特殊,我们谁都不敢轻易去碰它。爹很爱干净,他总是把桌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从不让我们挪动。而且自从开了铁匠炉以后,爹显得严厉了起来,我们这些孩子平时都不敢靠前,只有大安媳妇不在乎。

  那一天,因为包饺子,娘就叫大安媳妇来这儿吃。她进屋就把孩子放在爹用的地桌上了,还把算盘拿给孩子玩儿。君祥两手举着使劲一晃啷,算盘掉在地上摔断了一根珠条,她急忙把算盘往我们这边踢了踢,说:

  “你看,摔坏了吧?”接着她又喊六安,“你,叫你哪,把算盘捡起来。”她从来不叫我们的名字,也从来不对公婆称爹娘,都是“你”“你”的跟我们说话。

  六安捡起来正要递给她,这时爹进来了。爹见君祥坐在地桌上本来就很不高兴,这时正好看见六安拿着摔坏了的算盘,问也没问,拿过算盘照着六安的头顶就打了一下。六安当时就被打哭了,委屈地喊着:

  “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弄的。”

  “还说‘不是’?”爹生气地瞪着眼睛,拿着算盘就走了。

  大安媳妇没作任何解释,装作啥也不知道似的拍着孩子:

  “哦,哦,不怕,没说你。”君祥打了一个冷战后就在桌子上尿了起来,尿顺着桌子往下淌,淌到抽屉里,又淌到地上。“你看,你看,不就是一个算盘吗?都把孩子吓出尿来了。”接着又闻到了一股臭味:君祥拉屎了。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吓得又拉又尿的?”说着就坐在凳子上把君祥拉屎,“哦,今早急着来这儿,忘了把你拉屎了。”她小声念叨着,自己跟自己说出了真相。

  娘进来放下面板,又出去拿了一些苞米叶子和抹布,说:

  “君祥拉了?我来擦吧。”娘反复擦着桌子和抽屉,心想:可别让他爷爷看见,他要是看见了,又得骂自己这些孩子。

  开始包饺子了,大安媳妇把君祥放在面板旁,让他玩面板上的面剂子。不大工夫,他就抓了一大堆,都搂到腿边。娘看看觉得挺可惜的,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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