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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在她家受气,这还是真的啊?倒是因为啥呀?你跟爹娘仔细说说。要是没啥大事呢,我就不去管。只要咱在这儿,她家就不敢把你咋样。要是有啥大事,爹娘来了,就要去管管。”
“唉,他们就是嫌咱穷呗。她爹说我挣钱光攒着,不给她家买东西。她妹妹她们嫌我是山东人,说话‘一口山东味’,我一回去就喊我‘山东棒子’。”大安低着头,似乎挺委屈。
“你在那儿吃饭不给他家钱呀?”
“给呀,给饭伙钱。只给我自己的,她的我没给。他们说我得连她的一起给,可我寻思她不是给她家干活儿吗?再说,我也没那么多钱。”
“她不是说你不干活儿吗?干啥活儿?”
“那是她几个妹妹让我早点儿回家帮她做饭、帮她爸切草喂牲口。我都跟她说了,我上班干活儿是有钟点的,不能想啥时候回去就啥时候回去。”大安知道爹娘为啥搬镇里来,以前瞒着不说的事以后也瞒不住了,不如自己说了省下爹娘再去她家问。
“她哥哥知道不?”
“知道,她哥也说她们了,可她们不听。”
“她爹呢?她爹就任她们叫你‘山东棒子’?”
“嗯,她爹也喊我‘山东棒子’,她家就她哥和她弟不这么喊我。”
“这是什么人家呢?这都是家里的老人没规矩。”娘听了很生气,“那你是咋想的?你没跟他们家人吵架吧?”
“我不敢吱声,我一吱声她们就都上来吵,好像要把我给吃了。我想快点攒够钱,买房子搬出来。”
正说着,大妮来了。
“爹!娘!哥也在这儿?是搬来了吗?不走了吧?”
“大姐!咱家都搬来了,不走了。你住哪儿?昨天我就要去找你呢。”二妮一下子就看见了大妮,兴奋得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大姐,我可想你了!”三安他们看见大妮来了,高兴得直蹦。
“哎呀,你可来了!我这还想咋把你叫来呢!”娘打量着大妮,“你咋这么瘦啊?没精神,在咱家挨饿时也没这样啊。你这是怎么了?”娘一把拉过大妮的手,不料大妮直往后躲。
“咋了?你过来,我看看。”
“没事,娘。”大妮说着,把手藏到了身后,娘更担心了:“你手怎么了?咋不让我看?”
大妮见娘一定要看,就吞吞吐吐地说: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着了。”
“倒是碰哪儿了,你让我看看!”娘又急又气,把大妮的手拉过来一看:
“哎呀!这是咋弄的?你看,这哪是碰着了?这明明是拿什么家什抽的!”娘又拉起大妮的衣袖一看:一条一条的伤痕,红的、青的、紫的,满胳膊都是伤。
“这不是打的是什么?谁打的?你跟娘说,娘去找他算账!这还反了呢?凭什么打你呀?你犯了什么错,他们下手这么狠?”娘知道,大妮绝不会犯错,大妮打小就不是那不听话的孩子,这一定是她婆婆故意找茬儿打的。听娘这么说,爹和大安也过来看了看。
“是你婆婆打的吧?走,现在我就找她去。你爹还有大安咱一块去!”
“娘,你先别去,我……”大妮正要说什么,这时,大安接过话来说:
“娘,你先别去,一会儿抽空我问问大妹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他娘,咱先找大女婿问清楚了再说吧。”
“大妮说的还能不如大女婿清楚?”
“不是了。他娘,咱来了也不是这一两天就走,太急了……”
“还急?依我早就想来看看了。年前她回去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一直想来看看我那两个孩子倒是怎么了?怎么离开家就受人家的气呀?”娘说着,又撩开大妮的后衣襟,“哎呀,这后背上也有伤,还是旧伤。看来你没少挨打呀?还有哪儿?还打你哪儿了?”大妮赶紧捂住衣裳不让娘再看。娘心里十分难过,不禁拉着大妮哭了起来。
“你们在家也没挨过爹娘的打呀,这不是爹娘糊涂吗?把你们送到别人家去挨打受气。他们这是欺负咱家没人在这儿呀……”说着,大妮也哭了。二妮还有三安也都拉着大妮的手抹着眼泪。
“不行,咱现在就去!要不就先把那个混蛋女婿叫来!”大安答应着走了。
“娘,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她家老二在外当点官儿,媳妇又不待见她,她一去那儿就受气,老撵她回来。她回来没地方出气,就拿我使厉害,净抓邪火。她早晨起来不叠被,我给她叠起来,她就骂我:‘我一会儿还要躺躺呢,你叠起来也想赶我走啊?’”
“那你咋不跟她儿子说?”
“她儿子听见她骂我,问她咋地了,她就跟她儿子说我也要赶她走。起初,她儿子还信她的话,这后来都看见了也就不信了。”
“那你就不给她叠被子!”
“我不叠吧,她更骂我:‘懒,我让你懒!’顺手拿起什么来就往我身上扔,要不就拿笤帚、尺子抽我。”
“那她儿子就不说她?”
“说也没用。她大儿子要是说她,她就骂他:‘翅膀硬了,娶了媳妇不认娘了。’她小儿子不敢说她。她从她二儿子那儿拿回来两棵人参泡酒喝,有时晌午喝,有时晚上喝,我也弄不明白她啥时候想喝,问她,她骂我‘没记性’;不问她,她又骂我‘咋不给她拿酒?’‘是不是心疼她吃喝?’……有时候她干脆不说话,不管拿起什么东西来都往我身上打。
“有时候,她刚让我去推磨,还没等我把米面子推出来,就又让我去摊煎饼。我说‘得等面子推出来才能摊啊’,她就骂我‘养你啥用,干活儿这么慢,还不如个驴’。我说‘那也得一样一样干呀’,她就说‘我说话,你还敢还嘴?你是没人管了?要上天了?’胡说一气。
“有一回,我正在外屋地上摊着煎饼,她在屋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见。我就问她‘你说什么呢?’,并停下手等她说话。谁知道她竟骂开了:‘你聋啊!你哑巴啊!’把我都骂蒙了。我想站起来去问她有啥事,还没等我把那张煎饼揭起来,她就拿着根尺子走来往我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我打死你,看你还敢气我不?’”
“这不成了个老妖精、老贼骨头了吗?你们那儿邻居就没人说说她?”
“俺那儿邻居也说她:‘老贱种,打不过二媳妇就打大媳妇,净拿大媳妇当出气筒。’他们说:‘她再打你,你就还手。’可是,娘,你说我能还手打她吗?”
“那她也不上邻居家走走,听听人家咋说她?”
“她去谁家呀?谁家都不愿意让她去。要不她家老二都结婚了,大儿子还找不着媳妇?谁敢跟他呀!”
“唉!这是咋说的?这不是碰上一个老混蛋了吗?”娘气愤而又无奈地说道。“不管咋地,也得想个办法治治她,不能让她这么打你呀!”
“娘,我现在都觉不出疼来了。”
“大妮,这都是娘的错,也没问问是什么人家就把你给了他。”说着娘又流了泪。
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可是,大妮却不敢再待下去了。
“娘,我得走了。”
“不用急着回去,还早着呢。”
“俺那小叔子要放学了,他一回来俺婆婆就让我给他弄吃的。我要是不在家,回去又得挨骂。”
晚上,大妮丈夫不得不来见爹娘,一进门就先跪下了。
“你是谁呀?进门就跪?”娘没见过他,但估计来的人是他,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