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6)

　　在三天的预期时间里，方案写好了，经费也有了着落。马啸天在经费问题上敢打包票原来事出有因，他曾经给江岛H·K制药公司做了一份企业形象展示企划，没想到实施这个企划项目后，产品销量激增，一个季度的利润相当于过去三年的总和，这使他们公司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时期。公司总部准备按协议付给马啸天很大一笔报酬，马啸天说我还有更好的增加药厂美誉度和知名度的构想，说不定还能使你们的潜能核爆炸，产生特大的效益。总裁自然求之不得，马啸天便要求总裁先赞助一年办《 现代都市 》增刊的费用，这个刊物可是会给你们带来巨大回报的。总裁说他知道这个刊物，是个有影响的杂志，如果你负责它的运作，我愿意赞助，你认为一年一百万够吗？只是一年一次性付款恐怕技术上有困难。马啸天说我只要你一半，五十万，因为是办增刊，要重新定名，况且只是双月刊，五十万够了。总裁说双月刊一年六期，每期十万，干脆这样，我给你六十万。我是非常信任你的企划才能的，你在报上发的文史方面的文章我也喜欢读，相信你会干得很好很成功。

　　第三天，马啸天就将策划方案交给了荆雪林总编。第四天荆总编就通知他到岛中岛饭店签订协议，正式将办《 现代都市 》增刊的编辑出版权移交。按马的方案，增刊命名为《 城市文化 》，马啸天担任主编，丁一凡为副主编，其余的部门设置和编辑人员由他们自定，荆总只派一个人做通勤联系和业务导向。

　　签字那天，马啸天拉丁一凡一道去岛中岛饭店，亲自将《 城市文化 》增刊的所有经营手续全部理顺，然后就在岛中岛饭店讨价还价租赁了两间普通写字间作为临时编辑部的办公室和采编室。自此，马啸天丁一凡就全身心投入到新杂志的操作运营中。

　　第二章 落日

　　5

　　《 城市文化 》第一期作为试刊号，在马啸天、丁一凡、龙燕京等人的辛苦努力下终于面世了。他们不时跑到发行处去询问发行量，一会儿又到批发零售点去打探销路情况。回答都说卖得不错，很有市场。看来总体状况令人满意，起码不会亏损，第一期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所有参与编辑校审、排版印刷的人都欣喜若狂，到底是年轻人，事情一旦顺利就忘乎所以，他们接连狂欢了好几天。紧接着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们更加踌躇满志：《 现代都市 》总部及荆雪林总编极为满意，这个综合性的增刊完全弥补了主刊的不足；江岛H·K制药公司作为理事会会长兼形象发言人更是觉得抢得了与公众交流的先机，他们充分利用了内页的几个专版和封二封底；不少报刊社团派人来联系交流活动事宜；行政学院和青年干部管理学院的领导和教职员工也纷纷叫好；文联、宣传部、新闻出版局等几个杂志的负责人竟然同时表示祝贺，这几乎让马啸天一干人马受宠若惊，特别是在他们居然收到一摞读者来信后，竟然激动得山呼万岁。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第一步就旗开得胜，于是对今后怀抱着热烈的期待。

　　今天是周末，学校刚放学下班，马啸天就赶到编辑部去看反馈的消息。他手捧还喷着墨香的试刊号，禁不住喜上眉梢，仿佛是对自己亲生的婴儿呵护有加。他通知编辑部所有的同仁们开会，讨论了下期稿件的来源后就雄心勃勃地宣布，准备扩大人马，多招聘几个栏目编辑，不光是城市文化、都市见闻、社会评论、文化艺术，还得有策划创意、公共关系、企业文化、明星风采等板块。既是综合杂志，也不能搞得跟其他媒体太多同一性。丁一凡回应说公共关系、策划创意嘛你我就兼了，没必要招那么多人。

　　马啸天解释说人手不够，我们不是还要上课吗？时间也不够。丁一凡很惊奇，莫非你还想继续教课？你既然选择和创立了这一个新摊子，你就得从学校脱离出来，专门从事这项新的事业。我也一样，不准备再做教书匠了。

　　听了丁一凡的话，他低头沉思了一阵子，然后抬起头仔细看看丁一凡：“老兄，现在还是试行阶段，你切切不可冲动，一年以后总部收回怎么办？”

　　“对呀，哥，你千万不要只看眼前很火，这还不是正式的哩！”丁楚楚对哥哥的想法也不同意。她被马啸天安排在办公室兼做会计工作，本来自打她那次去学校听马讲课见他不辞而别，她对马啸天就有一肚子莫名气，好长时间不搭理他。后来有一天马啸天问她毕业后怎么没有分配工作，她说不想去那个企业，只想进事业单位。马啸天就问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给我做大总管？丁楚楚当即跳起来，她涨得绯红的脸还带着惊诧：“真的吗？”旋即垂头丧气地低声说：“我哥不同意我到你们杂志社，他说我不懂文化也不懂编辑。”“岂有此理，他瞎说，我跟他谈谈。”丁楚楚第一次看到马啸天为她的事而发火，心里甭提有多兴奋。自然，丁一凡没有拦住妹妹进入编辑部办公室。

　　丁一凡见妹妹也反驳他的话，便没好气地揶揄她：“你倒是别无牵挂，成天在办公室指手画脚，你知道我们有多累吗？我早就不想在那个学校教什么破书了，这块阵地我们一定要镇守住，否则我只得下海另谋生路喽。”

　　马啸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他认为目前如果大家要全职投入《 城市文化 》的工作还未到时机，必须慎之又慎，等到能够创收效益之际，再跟总部或出版局探讨编制问题，目前这个局面不分明就是一个挂靠的草台班子吗？

　　大家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就不再提此事，便同意招聘几个人手来分担工作。马啸天又指出龙燕京的疏忽之处，在印刷校对方面，杂志有几处大的失误，例如页码重复，图片说明张冠李戴，纸型前后不统一等等；他对丁楚楚也提出了批评，因为在她负责发给大家通勤费的时候，马啸天发现自己那一份竟然多了几毛钱，他便严厉地斥责了她几句，她当时颇不高兴地认为他太较真。他说，不要以为只有一小点，这么一笔小钱是一个点，要是今后摊到一大宗金额，那就会变成无数的小点，无数的小点意味着什么，你一个学财经的难道不知道它的后果？

　　丁楚楚听了虽然心里不好受，可也不得不承认啸天哥是为她好。丁一凡也嘱咐妹妹，说财务工作要特别细心，千万不能儿戏。

　　最后马啸天提议今晚到他家去开一个烛光晚会，因为今天是他二十六岁的生日。这一下大家像炸开了锅，纷纷责怪他为什么不早说，现在连买礼物都没有时间了。他挥挥手决然说道：谁要买礼物我就叫他请客。

　　丁楚楚做梦都没想到今天是马啸天的生日，更没想到今天他会邀请朋友们到他家里去聚会。她从未去过他家，倒是听丁一凡说起过，他曾经去过几次。她有时想起哥哥说过的话“你想想他单独约过你吗？”便深感马啸天根本不在意她，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他可能确实不曾认真留意过我。”她心里这样想道，满肚子的伤感和抱怨。此刻她心底的欢快无以言说，只祈求能有跟他近距离沟通的机会。

　　马啸天的住处实在令人意外，那是两个单独的房间打通一侧墙壁衔接起来的。细心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老掉牙的苏式建筑楼房，厨房和卫生间在一个楼层里属于公用。他父母住一间，他自己住一间。看得出来他那间居室还未来得及收拾，有些凌乱，他不好意思地表达着歉意，说最近二老到乡下亲戚那里去了，家里比较乱没有时间整理，请各位谅解。

　　其实这个乱倒反而有些别致，乱在东一堆书西一堆书，占满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他赶紧把书籍从床上、从柜子上、从地板上一本一本往一个衣柜里塞。丁楚楚很自然地也帮着清理起房间，她捡起几本书看看书名，分别是巴尔扎克《 幻灭 》、托尔斯泰《 复活 》、马尔克斯《 百年孤独 》、卡夫卡《 城堡 》，昆德拉《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帕斯捷尔纳克《 日瓦戈医生 》，她放到一边以不用商量的口吻说，这几本我要带回去看。丁一凡也翻着桌子上一堆精致一些的书，却是歌德《 浮士德 》、但丁《 神曲 》、艾略特《 荒原·四重奏 》、普鲁斯特《 追忆逝水年华 》、乔伊斯《 尤利西斯 》，他玩笑式叫嚷道：“佩服啊佩服，这都是高层次的著作啊，啃得完的一定是‘千年走一回’的天才耶。”

　　马啸天大笑：“你嘲笑我是根本看不完，还是嘲笑我是书呆子？”

　　“岂敢岂敢，我的寿星老兄！”

　　打电话给餐厅叫做好一桌菜送家里来，又订了一个烛火蛋糕和一箱啤酒。于是人们开始轮番出点子编排节目，无非扭到主人搞点噱头。只有丁楚楚根本没有心思打闹，她东瞧西看，十分留意主人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她看到马啸天的一篇《 春之声 》诗稿，就拿起来细读，读着读着竟发出唏嘘慨叹的变音：

　　我载一颗渴望的心

　　遨游那银色的春

　　心载一支澎湃的歌

　　搅动我的情

　　化作春之声

　　我载一颗拜望的心

　　遨游那绿色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