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5)

　　丁楚楚听到赞扬马啸天的话可是非常留意的，她急切地问龙燕京是哪篇作品让他爸那么欣赏。丁一凡却拉长了声音说：“我知道，肯定是这篇经常让一些儒学老朽们引为夫子之道的《 太白衣冠冢 》。”他从教案包里找出一张旧报纸，阴阳怪气地朗诵起来：

　　登高望远，我四顾怅然

　　任天地之壮阔

　　难容我一怀情思，感慨万端

　　云海苍茫，如胸中块垒

　　我聊借长风，化作轻烟

　　袅袅升腾，升腾在茫茫宇宙之间……

　　醪香引魂，我高酹琼浆

　　飘飘拂拂神游四方

　　淡淡斟酌，多少人间沧桑

　　醍醐何处？悄然凝思酝酿

　　一阵清醇、一阵浓酣

　　醉韵净化、净化在郁郁酩酊之乡……

　　丁楚楚塞了一牙西瓜在哥哥嘴里，她对他刚才的朗读极为不满：“看你念得吊儿郎当的，一点也不正经，糟蹋啸天哥的才华。”

　　“才华？才华见鬼去吧！”丁一凡红着眼睛喷着酒气不以为然地反驳小妹的话：“你以为啸天喜欢这类狗屁诗歌？那是他写给那些党棍学阀的，他们竟然欣赏这篇充满士大夫情怀的东西，在报上推荐，在学校讲授，我都听得耳熟能详了。啸天，得罪你啦！你自己说，你喜欢这诗吗？这不是拿李白糟蹋斯文吗？”

　　龙燕京霍的一下站起来，眼睛从镜片里射出一道寒光：“丁一凡，你绕着弯子骂人，岂不是说我老爸是党棍学阀？你——”

　　马啸天赶紧拉开龙燕京，他看两人似乎都有些醉意，便打圆场地说：“一凡的意思我很清楚，他绝不是骂你老爸他们，他是对学校那些僵化老朽看不惯才借题发挥的。话又说回来，这种小诗的确不是我满意的，这类很直白的抒怀之作不是现代诗的正确之路。”

　　丁楚楚却抢过报纸，十分小心地折叠好揣进自己的坤包里，嘴里轻轻地哼一声：“我喜欢，归我了。”

　　4

　　第二天一早，丁楚楚就来到行政学院大门前，她看到大门两端分别挂着“行政学院”和“青年干部管理学院”的两块牌子，就觉得很有意思。她打听到马啸天讲课的教室，从后门悄悄溜进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她忍不住想看到他，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心思到了什么地步了，这来得太快的情感自己想挡都挡不住。她不曾向马啸天明白地表示过，而马啸天仿佛也只把她当作小妹看，她心里有些气恼，经常借故朝丁一凡撒气，丁一凡说什么事呀，神经兮兮的。他其实早就看在眼里，清楚地知道妹妹喜欢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马啸天有才，人也长得蛮酷，加上有那么一次打架的渊源，妹妹作为一个清纯少女没有理由不喜欢上他。他对情窦初开的妹妹说，这年头，要等啸天那样有个性的男子主动来追求女人，恐怕很困难，他说完自己都呵呵呵地笑个不止。丁楚楚问为什么，莫非还有女孩主动追男孩的？他说那是，比如你哥我吧基本上是女孩子来追我，我决不会去主动追她们，我想啸天比我还傲气，他哪里会首先出击呢？丁楚楚说啥也不信，她说那为什么每次请客，每次户外活动之类的马啸天都要邀请她呢？丁一凡给她点破迷津，说那是给我面子嘛，你想想他单独约过你吗？没有啊，所以你要主动进攻才对，反正我是帮不上你的忙啰。不过你要清醒一点，我了解到追啸天的人是很多的，有学校的年轻女教师，也有他的女学生，还有一些女读者，你可要当心。

　　昨儿晚上回到家，整个一晚她的脑海里全是马啸天的影子，她拿出那张载有《 太白衣冠冢 》诗篇的旧报纸反复地念叨着，还真喜欢这些直抒胸臆的诗句，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说不好。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错不了，我必须争取主动，该出手时就出手。在大学时，都是男同学积极地对我围追堵截，我却总是坚壁清野，拒之千里。没想到而今也有我放下骄傲身段的时候，这什么世道了啊？

　　课堂上，马啸天正在演讲公共关系学中人才与素质这一章节，只见黑板上已经画上了一个示意图：

　　丁楚楚拿出笔来记下这几个要素后把它们拿来分别跟马啸天作比较。她想，这下我可要好好欣赏一下我心仪的偶像讲课的风采了。其实马啸天下面讲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解释表格中的要素，看他笑嘻嘻地讲解公关案例，甚至看他盯哪个女学生。她发现他其实是个天真的大男孩，就是严肃的时候也充满孩子气。他今年二十六了，跟哥哥一个年龄，可是哥哥却耍了不少女朋友了，耍一个崩一个。难道他没有吗？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她心里一阵紧张，感到心律跳动得厉害，不免有些酸楚之意。正在这时，马啸天发现了她，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是满脸通红，竟有些慌乱，话也不知说到哪里去了，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满堂忽然哄笑开来。丁楚楚颇为得意，她想，看你拿我怎么办？马啸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撅着嘴将头埋下，不去看他，只听他的声音。有好几分钟他没有说话，教室开始乱哄哄，有人离座走了。她抬头一看，讲台上哪里还有马啸天的影子？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奇怪？莫非他真的生我的气了？可我并没有捣乱呀！她到办公室、其他教室、图书室等地方找也没见个人影，只得悻悻然怀着满腹心事回到家里。

　　马啸天是在龙燕京来教室门口向他招手时，他赶紧在黑板上写下“自由活动”四个字就溜了出来的。龙燕京开一辆菲亚特，亲自将马啸天接到江岛市岛中岛饭店，马啸天问这车是你的？龙燕京答是老头子的。马啸天又问神秘兮兮的要干啥？他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在一间会客厅坐了片刻，龙燕京的父亲陪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先生走进来。龙燕京起身一一介绍说，这位是我父亲龙雨韬，这位是北京来的《 现代都市 》杂志社荆雪林总编辑，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起的青年诗人、公共关系学专家马啸天，如此这般之后大家一一照面握手寒暄，然后直奔主题。马啸天看这么一个干巴瘦老头不禁有些失望，可一听他开口说话，却极富磁性，语气透出气宇轩昂的力量。

　　荆雪林总编开门见山就说：马先生，我有一个想法，想在江岛市办一个子刊，用我的刊号，准确地说是采取增刊的形式，每双月出一次刊。因为有龙副部长的推荐，我对你很看好。你如能搞一个方案出来我先看看，如果有可行性，我愿意让你来负责，前提是编辑出版经费你必须自己承担，发行方面可以利用我的网络渠道。

　　马啸天没想到事情来得很突然，但他毕竟对这事想过很多，应该说是心中有数。他告诉荆总编：我可以先看看贵刊的办报原则和基本思路，然后再提出我们自己的方案请老总审议。如果经费完全由我们出，则增刊的名称必须由我们来定。

　　荆总编含笑点头，叫助手送了一套完整的资料给马啸天，马啸天承诺三天之内交出方案。末了荆总编询问他到底能筹集到多少资金，以及筹资的渠道。马啸天犹豫了一下，只说筹资没有问题，一切等走上正轨以后才能告知资金的来源，请荆总谅解。荆总编微微一笑，夸马先生具有风险意识，是块做大事的料，我没有任何意见，如果一切顺利，到时我们还在这里签协议吧！我这几天要为异地刊号能否在江岛市运行，得和这里的新闻出版局交流通融一下。龙燕京父亲龙副部长接着肯定地说这个没问题，外地刊物异地办分刊子刊，在我们江岛都是受欢迎的。

　　荆总编请吃午宴，马啸天打电话叫丁一凡过来，学校说不在，打到他家里，丁妈妈接的电话，她说一凡没回来楚楚在家，叫楚楚接电话，楚楚就是不接。他想到早上丁楚楚偷偷跑来听他讲课时那率真的性情，不由得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