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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租界!》(13)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10日15:58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承伦

  一片阳光被小院一棵光秃秃的无花果树的枝杈分割,有几束从窗帘的缝隙间爬上了炕头,有一束侥幸地烙在了丛府二少爷丛滋勇赤裸的后背上。二少爷正趴在一个女人的肚皮上起伏用力,那一束阳光也随之起伏,如一只细长而绵软的手在不停地抚摸着二少爷汗渍渍的后背。二少爷是有妻室的人,但此时他身下的这个女人却不是他的女人。这么说有点不准确,这个女人也算是他的女人,只不过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罢了。这个女人叫石榴,是二少爷养的一个女人。

  二少爷不时发出含混的叫,如一头中了弹的熊在痛楚地呻吟,也像一只得了鱼头的猫在幸福地哼哼。奇怪的是身下的女人石榴却一声不吭,她紧咬着嘴唇,比身上的二少爷还要用力,尽可能将肢体变换出各种难以驾驭的形态,让身上的二少爷忙手忙脚,努力地表现驾驭的孔武。

  石榴终于开口说话了:“毛子”来了呀……威海卫的百姓已经习惯以“毛子”称谓英国人了。

  二少爷一时摸不着头脑了,的确,这话来得太不着边际,也太不合时宜。

  二少爷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偏离了原来的位置,那一溜阳光一下子跌落到了石榴的右边脸上了。阳光让石榴感到了麻酥酥的灼痛,并且感到了一阵眩晕,下意识地闭紧了右眼。

  毛子来了呀……石榴又叫了一声,闭着的眼皮颤颤地一跳。

  二少爷笑了,似乎至此才明白了石榴说的什么。来了又怎么样?不就是些毛子么?

  二少爷禁不住又问:这会儿子你咋会想到毛子来了?操!他们来了又能怎么着?

  听说毛子要动手了,俺怕呀——石榴颤抖着叫了一声。

  二少爷的手伸向了挂在炕壁上的马褂,从中取出了件东西——怕他个屌!他叫了一声,手臂猛地一甩——嗖——一股寒冽的风从石榴的面部刮过——嚓!一柄攮子如一道闪电扎向了炕前的立柜门,剑尖扎进柜门的刹那间,剑身急频地摇摆颤动着,发出了铮铮的金属鸣响。

  二少爷一向号称自己是练家子,身上有功夫。但没人见他练过,也没人见识过他的功夫。石榴常讥讽:你在女人身上功夫倒是不浅。

  扎在柜门上的攮子差不多可以证明,二少爷不是光说不练嘴上的功夫,要不甩出的攮子也不会准确又结实地扎在柜门上。石榴是仰着脸看到攮子惊心动魄地扎在了柜门上,禁不住极夸张地呀了一声,身体痉挛着,更加紧密地附着在了二少爷的身上,似乎那攮子扎在了她的身上——你还真是练家子?你这瘦筋薄骨的身板还真藏着功夫呀?

  呔,轻易不露就是了。

  这么说你敢呀?

  二少爷笑了,有什么不敢?有我不敢的么?

  你真敢?跟“毛子”你也敢?

  ——呱唧!二少爷在石榴光滑坚实的腚上拍了一巴掌。石榴蛇样紧紧地缠住了二少爷,二少爷感觉得到石榴的血脉都汩汩注到他身上了,这样的效果正是他想要的,他发出了一串笑,伴着咳嗽的笑。

  石榴蛇一样扭动着,冷不防骨碌一下将身子挺了个反弓——呱唧——二少爷被颠翻了,从兴奋的波峰跌入了浪谷。

  石榴乘势翻上了二少爷瘦削的身躯,变成了驾驭的骑手,发出了爆米花般哔哔叭叭的笑,转守为攻,投入了新一轮更激烈刺激的操作……

  二少爷如挨了一刀,痛畅淋漓哼哼地叫着……

  腾云驾雾间,石榴一抬眼发现,刚才曾灼痛了她右眼的那一溜阳光,此时已经烙在柜门那柄攮子上了。定睛凝视着这溜阳光,倏忽间,刺目的发现吓了她一跳:天哪!阳光在剑锋上竟然战栗着,飞溅着令人心惊肉跳的缤纷耀眼的光;光芒与锋芒相互战栗着撞击,甚至发出了独特的蜂鸣般的叫——

  妈耶,刀光也会叫呀,妈耶,日光也会叫呀?!……

  二少爷一时弄不清石榴为什么发出这没头没脑的大呼小叫,但这种战栗的叫给了他更新鲜的刺激,不由得亢奋地随之战栗哼叫了,以为石榴只是故意制造刺激的效果。这个女人真的是特别呀,这种时候时常就会耍弄出刺激得人心惊肉跳的花招来。二少爷再一次感受到了石榴的不同凡响。

  石榴具有女人的魔力,同时也具有男人的胆气。二少爷曾多次这样说:论模样你算不得动人漂亮,论脾气你更算不得可心柔顺,可你就是挠人心魄呀。二少爷的确弄不清石榴的迷人所在,但还是浑浑噩噩地被她挠住了,迷住了。

  光芒与锋芒相击的嗡嗡铮铮,不仅让石榴有了切肤之感,似乎透过耳目,直刺进了她的心,让心也战栗了,禁不住猛地收住了令二少爷销魂的运动,如一条蛇被猛地打了七寸,僵在二少爷身上了。

  这火候上,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的急刹车了。如同被猛然泼了盆冷水,二少爷一个激灵,通体都被恼怒浇透了。顾不得探明缘由,他充满敌意地呼啦掀翻了石榴,重又骑在了石榴的身上。

  石榴的目光陡然被压在身上的躯体截断了,不由得也顿生恼怒,双脚在二少爷的腹部上猛地用力一蹬,竟然如表演杂耍般将二少爷蹬举到了半空。

  悬在空中的二少爷不由得感到了惶恐,嶙峋的肋骨撑起的肚皮,风箱般呼哈呼哈地收缩鼓胀着,嘴里发出了有失体面、色厉内荏的一串怪叫。我的妈,你,你敢?!你敢……

  ——俺怎么不敢?!你敢俺也敢!石榴是真敢了,她有意一失脚——呱唧,二少爷摔了下来。

  其实二少爷欣赏的正是石榴的这种敢,它创造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新鲜的刺激。二少爷嗷嗷叫着爬起来,与石榴投入了新的一轮肉搏……

  卫城内,街巷上到处残留着积雪,随风拂动的枯草、鸡毛、蒜皮、杂物碎屑等垃圾,一如既往地拂动着。

  一条巷口的深处,一道门吱呀呀半开了,一个梳理着高耸的、稍稍有点偏斜发髻的女人招摇地从门洞走了出来。这是一种时髦的发髻,它标示着这个女人是在外面干营生的,或者说是场面上的人。再细看,高耸的发髻抹了过多的桂花油,反射着一圈缤纷的阳光,如无数只蜜蜂嗡嗡地闹着一只硕大的花冠,一只碧玉簪自发髻斜刺而出,让发髻更加醒目招摇。

  记得这条深深的巷子吧?是的,这就是石榴居住的巷子,出来的这个女人正是石榴。

  石榴口中咀嚼的是卫城少见的槟榔,这东西是跑风船的南蛮子带来的。石榴第一次咀嚼这东西时,无法言说的怪异又尖锐的味道立时令满腔肃杀生津,刺激得眼泪也簌簌涌出了。慌乱地吐出了这怪物,冲南蛮子骂:莫不是又打哪弄的春药?又要害老娘?南蛮子笑了,说这回不是春药,是好吃的槟榔。这南蛮子曾使用过从南洋弄来的什么鬼怪春药,折腾得石榴死去活来。

  后来,石榴竟然好上了这叫做槟榔的东西,时时将其嚼在口中,在卫城散发着独树一帜的味道。

  不经意间已走出了窄巷,来到了街口上。并没有什么要去的去处,便在街口茫然停下了。

  一条耷拉着肮脏尾巴的老狗,与一头腹部甩着一溜瘪奶子的老母猪,结伴而来。

  母猪在前面走着,边走边在地上无聊地左右嗅拱着。在一洼积雪融化的水渍里,一只烂鞋底被母猪触到了。这鞋底是猪皮做的,经久的浸沤让它复原了肉乎乎猪皮的本色。母猪激动了,鼻孔呼呼喷气,肮脏的水渍也勉强溅起几滴脏浊的水花。哪里还顾忌这是从同类身上扒下的皮呀,母猪迫不及待地咬住破鞋底,兴味盎然地咀嚼起来。

  老狗有些讨好地凑上来,乞求与母猪分享。贪婪的母猪丝毫没有匀一点儿给老狗分享的意思,弄得老狗难堪又恼火。尽管饥饿让老狗的肋骨嶙峋瘪塌,但它还是蓄一口气,将瘪塌的肚腹鼓胀起来,冲母猪鄙夷、示威地呜汪了一声,多少找回了些体面。

  母猪想尽快独吞这难得的食物,几近疯狂地咀嚼着——呜哇一声,它又吐出了鞋底,痛苦不堪嗷嗷地叫着打转转——鞋底里残留的一枚钉子扎着了它的牙床,让它不得不痛苦地嗥叫了。

  老狗自然幸灾乐祸,努力地打一个潇洒的抖战,溅到皮毛上的水珠便又飞溅而散了。而后撇下母猪,继续前行,母猪倒变成了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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