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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市宁:怀旧与杂耍
来源:中篇小说选刊(微信公众号) | 魏市宁  2025年10月13日22:15

《匕首洋枪》算是旧作,倘若此时重写,不会比当时更好。本篇构思于五六年前,初写于四五年前。彼时,民国故事尚且喧闹,小说、非虚构、电影、网剧诸类作品百舸争流,遂不能抵抗诱惑,于是暗暗搓手,跃跃而试。而今,这场喧闹鼓声渐稀,身处阑珊之时,不免诸多怀念。

小说始于对民国元素的阶段性痴迷,发于对复仇主题的短暂性思索,推进过程中,幸得好友杨殳指教,侧重方向渐而清晰,指向“仇恨对生存的影响”,进而试图别开生面,探讨“仇恨如何以复仇之外的方式得以消解”。事发民国时期,基调不免怀旧。我翻阅资料,梳理经验,渐渐地,几位不合时宜的人物冒头露脸,生出事端。枪械等热兵器盛行之时,他们痴迷于拳脚和冷兵器;身处务实求存的时代,他们仍旧残存着固执的浪漫,于是心结暗生,做下诸多杂事。作为核心主题的仇恨,多隐匿而少显露,约为刀面与刀刃的比例,状态似一条潜行之鱼,忽而浮出水面,拿鱼尾打个挺,便搅扰了当事人的生活,掀出震荡不停的浪。恨已发生,如何消解?出题再解题,答案不过一些朴素的人之常情。构思后期,寻得三条通道,分别为:

大家之恨、小家之仇、人之我执。

沿此三条通道,仇恨之鱼泛起沉渣往事,牵动人心五蕴,一番兴风作浪后,又终于返回大海,潜伏沉寂了。

确定了写什么,又想着怎么写,都是麻烦事,但麻烦意味着尽兴。

起初也有纠结,文艺笔法极易停滞于描摹,使节奏走缓,类型笔法又总贪恋于叙述,令回味寡淡,于是犹疑不定,难达心流。追求恰到好处的平衡,是创作时的贪婪,也是对经典的怀旧。悬笔多日之后,心里疑窦丛生,或许起步就已“挂科”,不该以所谓“文艺、类型”武断分类,那就干脆把悬空的笔落下去,一词一句地往后写。没承想,摆烂竟获得了解放。创作期间,也曾抽取部分前辈小说,旧书重翻,加以师仿。譬如《老残游记》,赋予作古人物以时髦对话,可减匠人气息;譬如《儒林外史》,赋予过往世界以市井白描,可增活色之味;甚至如《西游记》,赋予怪力场面以民间俗气,连妖魔神佛也有了些长辈的啰唆,遑论民国俗人。另有其他师承,一时记不清楚,总之获益良多,借力不算取巧,学习也不可耻。故事触及家仇国恨,分量有些沉重难负,也曾想用一本正经的严肃叙述,无奈早有名篇高耸,令人望而生畏,不好照虎画猫,只能逃向僻路,以图严肃不足但能趣味有余,兼得会心一笑,遂捏造滑稽人物,佐以传奇情节,掺杂戏谑对话,混入剧作技巧,借过来十八般武艺,打出去一通杂耍。

初稿写定,两万余字,久放重读又有疑虑,惊觉换个写法也行得通,疑心写长写短都未尝不可。于是自信荡然无存,只能试着自我劝解:创作总是一时一刻的主观行为,好比一张自画像,画侧脸是自己,画正脸也是自己,既然怎么画都是自己,那就只管告别旧的故事,继续迎接新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