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要做自己的太阳” ——评网络小说《幸孕面线糊》
《幸孕面线糊》,阳光彩虹小熹呱著,发表于起点中文网
随着网络文学类型化程度不断加深,题材和类型在故事中所占的分量越来越重,文学网站关于“男频”和“女频”作品分类无疑也加重了读者的“性别感”。从“霸道总裁”到“大女主”的人设突出表现了这一点。近年来,与《后宫·甄嬛传》《芈月传》等历史小说中那些能在后宫运筹帷幄、在朝堂上纵横捭阖的女主角不同,“更加自信、勇敢,勇敢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的女性角色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当下的作品中,如《有喜》中的沈明珠、《我的草原星光璀璨》中的蓝堇时等。荣获第九届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一等奖的作品《幸孕面线糊》(作者阳光彩虹小熹呱),在社会与女性的交结点上建构故事,通过非遗和地域文化传承等塑造了袁景这个独立自强的时代女性新形象。
《幸孕面线糊》讲述了一位不甘被社会规训和定义的女性,克服职场和原生家庭带来的困扰,通过直播创业实现自我价值和个人成长的故事。袁景在上海工作时遭陆雅妮的当众殴打,才知被姚旌欺骗了感情。她本想在他们的婚礼上报复,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为逃避姚旌的纠缠,也为了缓解自己的经济压力,她回到泉州老家,但母亲的冷漠使她不得不离开家庭去民宿做义工,最终她通过直播泉州非遗文化扎下根来,其间认识了兰姨、苏念等朋友。生下女儿奶糖后,袁景在职场变动、女儿生病等困境中逐渐成长。最终,她回到上海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母亲袁茜被查出患癌,母女关系迎来新的转折。故事关涉女性的婚恋、亲情、友情和职场经历,社会层面则以上海和泉州地域文化、非遗文化传承等营造出人物的活动空间,以丰富的情感伦理和时代信息为女性的细腻显影搭建了舞台。
以网络叙事呈现女性角色的生存困境与觉醒过程,让这部小说有了鲜明的现实指向。小说从两个女性的打斗开始,看似“博眼球”的剧情背后隐藏着日常生活中习焉不察的规则与习俗对女性的束缚。姚旌隐瞒婚讯与袁景同居,利用上司身份和虚假人设编织感情陷阱,将袁景视为情感与物质的双重依附对象。女性的弱势也体现在职场中,袁景因为与姚旌的关系遭到非议,但姚旌作为上司却能全身而退;徐千卉、沈雪因高强度工作小产,方铭却以“项目没产出”为由给差评,充分暴露出职场对女性的压榨。这些现实关系的打破,始于袁景的主动反击,她闯入婚礼现场,不仅报复了姚旌的背叛,也是向传统观念发起的一次挑战。袁景意外怀孕后,从最初想堕胎到最终决定生下孩子,并不是屈从于女性的职责,而是主动选择“为自己生育”,并证明“自我生存与成长”的意义。由此我们看到,袁景的故事里没有逆袭爽文的“狗血”,只有一个普通女性在艰难中开出花来的真实。她的“大女主”光环不在百万粉丝的光鲜,而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前行:被欺骗后不否定爱情,被打压后不放弃事业,被原生家庭伤害后依然保有爱的能力。就像她在直播中所说:“我不是要成为谁的女王,只是要做自己的太阳。”
在女性靠个人努力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地方文化和非遗文化传承这条线索抬升了小说的时代价值和社会意义。袁景的成长轨迹因为非遗传承而融合了与多方角色的联动,从而编织出属于她自己的社会网络,这也成为她改变自己命运的选择。一方面,作为非遗的传播者,袁景通过亲身参与,让泉州的非遗从静态符号变成与当下生活紧密关联的动态叙事。她穿上“节约衫”“浪费裤”,在直播中细致解读服饰背后的劳动智慧,甚至结合惠安女“不落夫家”的婚俗历史,让观众理解服饰与生活方式的深层关系。她还邀请当地师姐参与直播,讲述服饰在当代的改良与坚守,让“吃苦耐劳”的惠安女形象有了具体的承载。在蟳埔村,袁景跟随非遗传承人黄老师学习簪花技艺,在直播中展示“田螺髻”的盘法、鲜花围的搭配,甚至亲自体验渔家生活,将簪花习俗与海洋文化、女性互助的传统结合,让观众明白“满头繁花”不仅是装饰,更是对生活的热爱与祈福。另一方面,多角色协同构成“合作同盟”,是在打破非遗的“小众圈层”实现“跨圈传播”过程中实现的,如袁景联合苏念的传媒公司,将非遗直播与短视频创作结合,剪辑惠安女劳作的纪实片段、妈祖诞辰的民俗活动、南音演奏的经典曲目,在平台上形成“泉州非遗”系列内容。此外,小说以泉州和上海为背景,生动地展现了两种风格迥异又相互碰撞的地域和城市文化,让读者既能领略到泉州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独特的民俗风情,又能感受到上海快节奏的现代都市氛围以及其中复杂的职场文化。这些情节与人物命运相关联,赋予了传统文化鲜活的生命力。
在写法上,《幸孕面线糊》通过多条叙事线索的交织和空间与身份等的转换,丰富了叙事的层次感。从故事模型上看,小说诠释的是“逃离”与“回归”的叙事母题,主线是袁景的个人成长,从上海到泉州再回到上海的“换地图”过程,是她从被动承受传统角色定位到主动掌控命运的完整轨迹,内里则表现为自我的抗争与救赎。经历了泉州的疗愈和成长,当她再度回到上海时,已经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自我。从叙事的副线上看,则分别有女性的互助线和“反派”的阻力线。前者摒弃了“女性互斗”的滥俗情节,展现出女性联结的力量;后者则作为独立意识觉醒的“催化剂”,反衬出袁景的成长。尽管小说背景定位于新时代的城市生活,但其中也隐隐透出地域文化之间的碰撞与共生主题。最初上海的快节奏与疏离感给袁景造成了创伤,泉州的慢节奏和烟火气则成为她疗愈创伤的精神故乡。两条地域线索在她身上交织,最终她是带着泉州的“根”回到上海的,用“慢下来”的韧性对抗都市的“快节奏”,两种文化在她身上实现了融合。
当前,网络现实题材创作已经步入转型期,“题材红利”尽管还在,但“讲故事的方法”变得越来越重要。在日常叙事中完成对时代经验的审美转化和意义确认,通过提升叙事的艺术性增强小说的表现力以达到吸引读者的目的,显然是网络文学精品化创作不可逃避的路径与方法。从这个角度上说,《幸孕面线糊》给我们提供了多层面的启示。
(作者系河北省网络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