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文化”遇到“老经典” ——动画电影《聊斋·兰若寺》的改编难题
近些年来,中国古典文学IP成为动画电影的宠儿。继程腾和李炜导演的《姜子牙》(2020)、谢君伟和邹靖导演的《长安三万里》(2023),黄家康和赵霁导演的《白蛇:缘起》(2019)、陈健喜和李佳锴导演的《白蛇:浮生》(2024)等“白蛇”系列作品,以及田晓鹏导演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2015)、於水导演的《浪浪山小妖怪》(2025)等“西游”系列作品,饺子导演的《哪吒之魔童降世》(2019)、《哪吒之魔童闹海》(2025)等“哪吒”系列作品之后,2025年暑假,《聊斋志异》这个古典文学IP也被搬上银幕。自电影《清虚梦》(1922)问世以来,已有百余部根据《聊斋志异》改编的影视作品问世,程晓东导演的《倩女幽魂》系列(1987),陈嘉上执导的《画皮》系列(2008)都引起了广大观众的热烈反响,掀起了影视界的“聊斋热”。近期,追光动画推出了电影《聊斋·兰若寺》,让观众在奇幻光影中再次感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
动画电影《聊斋·兰若寺》采用了中国传统志怪小说的叙述模式。青年书生蒲松龄在赶路期间,夜宿兰若古寺。蒲松龄不小心掉入寺中一口古井中,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井中修炼千年的灵蟾上人(蟾蜍)、玄龟子(乌龟)都爱好讲故事,让蒲松龄评判哪个讲得好。但它们哪里是讲故事高手蒲松龄的对手?于是,蒲松龄由“裁判”转而加入“比赛”,也开始讲故事。就这样,《崂山道士》《莲花公主》《聂小倩》《画皮》《鲁公女》这五个出自《聊斋志异》的故事接续而出,借助绚丽、高超、精湛的动画特效呈现出来,让人大饱眼福。
这种“串珠式”的结构在志怪小说、唐传奇等中国古典小说中并不罕见,在西方传统小说中也有类似案例,比如《一千零一夜》。但毫无疑问,这种架构是开放性的、松散的,各个故事间缺乏内在的黏性,凭借外在的一根线,才能把一粒粒珍珠连缀成一条项链。显然,《聊斋·兰若寺》的创作者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除了蒲松龄、灵蟾上人、玄龟子比赛讲故事的主体脉络,还努力加强各个故事间的内在关联,找到了“情”这个主旨以及兰若古寺这个意象。五个故事发生在不同时空,但都与兰若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寺中古井还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比如《聂小倩》中,聂小倩的魂魄居住在古井之中;《鲁公女》中,古井之水拥有神奇的法力,帮助张于旦从中年变回青年。如此,兰若古井便拥有了“洞天”的哲学韵味。与其说它见证了时空变迁,不如说它就是时空本身,整部电影作品的思想纵深和美学内涵得以提升。但经过这样的艺术处理之后,问题依旧存在。串珠结构让电影缺乏内在戏剧张力,使得电影情节的起承转合显得较为平淡。对于到底要选择哪几粒“珍珠”进行连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聊斋》中经典的好故事很多,为什么选择这五个呢?《婴宁》《小翠》《香玉》《白秋练》等不值得被选中吗?
我想,这一问题的出现是由于电影的创作者在对《聊斋志异》这个经典文学IP进行转化时,在“尊重原著”与“现代加工”两条路线间摇摆不定。当“新文化”遇到“老经典”,如何改编就成为创作者不得不思考的关键问题。《聊斋志异》是一部短篇故事集,里面的单个片段难以支撑起一部动画长篇的体量,虽不乏精彩绝伦的单篇故事,但似乎都称不上“全民IP”,不太具备另起炉灶、“新瓶装旧酒”的现代化转化群众基础。于是,《聊斋·兰若寺》采用了“最保险”的做法:用“拼盘”的形式对五个故事进行“忠实”展示。五个故事分别对应“世情”“友情”“家国情”“爱情·背叛”“爱情·忠诚”等主题,看似“一揽子”把所有潜在观众“打包”进来,对“原著党”较为友好,却造成了核心内涵的松散。截至目前,这部动画电影的豆瓣评分是6.7分,虽然高于“及格线”,但作为观众,我们总是期待这样的作品能够做得更好些。
正如前述,古典文学IP是当今动画电影的“香饽饽”,但这个饽饽有时却未必容易消化。古典文学IP拥有广泛的受众,但在进行改编和转化时一不留神就会掉入传统叙事范式的窠臼中。中国古典文学IP的动画电影转化之路,我们还要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