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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问题及反思
来源:《当代作家评论》 | 付祥喜  2025年08月28日08:31

年谱编撰始于宋代,盛于清代,至民国时期仍受学者重视。其中,作家年谱虽为大宗,但少见新文学作家年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作家年谱编撰一度兴盛,然仍以古代文人为主,现代作家一般只有年表。20世纪80年代,作家年谱编撰再度兴盛,现代作家年谱大量问世,有些作家甚至有多种年谱。近年来,现代作家年谱出现大规模重编迹象,以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洪治纲教授领衔编撰的“浙江现代文学名家年谱”为例,该书系共40部,目前已出版第一、二辑计23部。当代作家年谱编撰也兴盛起来。披览当代作家年谱出版现状,可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年谱丛书,如“《东吴学术》年谱丛书(甲种:当代著名作家系列)”“中国当代重要作家年谱丛书”“中原作家群年谱丛书”;第二类是年谱单行本,如易彬的《穆旦年谱》(2010),王培洁的《刘绍棠年谱》(2012),徐强的《人间送小温——汪曾祺年谱》(2016),邢小利和邢之美的《柳青年谱》(2016)、《陈忠实年谱》(2017)。这些作家年谱夯实了现当代文学史料研究的基础,其价值已有众多书评述及,无须赘言。但诸多现当代作家年谱书评,皆唱赞歌,少有批评,进行整体研究的更为少见。其实,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存在的问题不少,有的问题还很严重。武新军发现:“在近年来中国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热潮中,存在着随意性较大、整体学术质量不高等问题。”(1)王杰认为,当代作家年谱“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学术缺陷,影响了年谱著作的整体水平”(2)。谢尚发也注意到,有些当代作家年谱“要么简单罗列事实,要么尽数抄书以系年,有些甚至编排混乱,皇皇数万言的年谱竟不如简单年表来得清晰”(3)。鉴于此,有必要总结中国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问题并进行反思,既为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推进现当代作家年谱规范化建设,也为提高学术质量,推动学术健康发展。

一、年谱类型混淆不清

年谱类型繁多,可以从不同角度加以划分。按照年谱体裁,可分为文谱、表谱、图谱、诗谱等。文谱就是用文字叙述谱主一生事迹,这是绝大多数编谱者采用的体裁。至于表谱将表与谱合称,是因为二者同源。汪喜孙认为年谱“其原出于年表”(4)。方东树也曾说:“年谱者,补国史家乘所不备而益加详焉。吾以为此乃沿迁史十表年月之法而易其形者也。”(5)梁启超则明确说:“年谱由年表变来。”(6)可见,表谱是表格形式的年谱,即年表。诗谱即以诗歌形式记述谱主的生平事迹。清代诗家大多有此诗谱。图谱是以图画形式来表述谱主一生事迹。后三种常以结合方式存在,有诗文年谱、图文年谱等。按照年谱作者,可分自编年谱、亲友所编年谱、后人所编年谱。现当代作家极少自编年谱。亲友所编年谱稍多,如许寿裳的《鲁迅先生年谱》(1937)、陈从周的《徐志摩年谱》(1949)。常见的是后人所编年谱。按照年谱篇幅,可分简谱和年谱长编,如杨新敏的《徐志摩简谱》(1999)、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1984)。按照谱主身份,可分为政治人物年谱、学者年谱、作家年谱、社会名流年谱等。按照年谱内容,可分为作品年谱、思想年谱、生活年谱。作品年谱又可分为创作年谱、翻译年谱、学术年谱。一般情况下,年谱编撰宜选择以上类型中的一种,同时采用多种类型,不但编者很难掌控,也容易出现类型混杂、主线不明的问题。就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实践来看,大多数年谱都选择了一种类型,问题主要集中在编撰过程中年谱类型混淆不清,所选年谱类型不能一以贯之。

中国现当代作家几乎都是多面手,不少人既是作家,也是政治人物、学者、社会名流,他们在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文艺评论等多个领域皆有涉足,这就为年谱编撰者选择年谱类型带来困扰。已出版的郭沫若、周扬、郭小川、王蒙等人的年谱,都属于作家年谱,但是编者显然注意到不能忽视谱主有影响的政治人物、学者、社会名流身份,于是在年谱中穿插谱主发表的政治主张、学术论著和出席社交活动的内容。如此一来,谱主的社会形象固然完整了,但其作家的面目却变得模糊起来。如王修鹏的《鲁迅著译年表》,既曰“著译年表”,自然要辑录鲁迅一生创作和翻译的作品,但是编者显然混淆了作品年谱、思想年谱和交游年谱的概念,以致几乎每个条目都交代了鲁迅参加的活动和交游(7),有些条目却并无作品著译的内容。鲁迅整理、校对、勘正的《古小说钩沉》《嵇康集》《汉画像集》《会稽郡故书杂集》等数十部古籍,应归入鲁迅学术著作,不属于著译,而《鲁迅著译年表》1915年条目,却将《会稽郡故书杂集》《嵇康集》等鲁迅整理的古籍收录其中(8),混淆了创作年谱和学术年谱。

由于作家的创作和生活密切相关,现当代作家年谱往往加入谱主的生活细节,如此固然丰富了谱主形象,增强了可读性,但作为一部作家年谱,而非政治人物年谱、学者年谱,其编撰体例及对材料的编排,本应突出文学本位的特点。有的作家年谱以较大篇幅记述与其文学创作无关的生活琐事,混淆了作品年谱和生活年谱。有的索性把作家创作和生活合编,如《路遥生活、创作年谱》(2023),这是对作家年谱类型创新的有益尝试,但遗憾的是,该年谱中生活年谱和创作年谱形同两条不相交的铁轨,效果并不理想。如何处理两种及两种以上年谱类型在叙事方面的交叉重叠,是年谱编撰有待解决的问题。

在篇幅上混淆年谱和年谱长编的现象为时已久,而且普遍存在。古人编年谱,无论长短,都以年谱名之。年谱长编在民国时期才出现,迄今为止已有各类年谱长编不下五六十部。然而,编者和出版者似乎都不知或没有注意到长编一词的本义,致使对这个词的模糊理解流传开来,成为共识。在古代,长编是一种史料整理方法。司马迁编写《资治通鉴》之前,先让人编撰了一部据说用两间房来装的长编。南宋李焘认为自己编的《续资治通鉴长编》没资格径称《续资治通鉴》,故称作《续资治通鉴长编》,言外之意是说长编是编年史著作的初级阶段或前期准备。清代刘宝楠撰《论语注疏长编》《毛诗正义长编》《礼记注疏长编》、吴其浚撰《植物名实图考长编》,都视长编为史料性质的初稿。到民国时期,长编骤然用于年谱,如丁文江、赵丰田的《梁启超年谱长编初稿》(1936),后来还有汤志钧的《章太炎年谱长编》(1979)、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1984)。

需要指出,将长编和初稿并列提及,似乎并非像陈福康说的,是因为编者“已经不懂‘长编’固有的本意”,也不存在陈福康说的“长编”与“初稿”两词重复的问题(9)。首先,此处的“初稿”仅为一种自谦的说法,相似的说法还有刍议、初编、草稿等。其次,“长编”一词仅保留史料性质的本义,相较于一般年谱,年谱长编的篇幅更长,史料更翔实,史实更全面。《梁启超年谱长编初稿》编者丁文江在1929年7月8日致函胡适,明确谈到其编书的初衷只是“供给材料”:“只可惜他家族(按:指梁启超家人)一定要做《年谱》,又一定要用文言。我想先做一个《长编》,敷衍供给材料的诸位,以后再好好的做一本白话的‘Life and Letters’(生平和书简)。”(10)在这里,年谱和长编是有区别的,二者的区别在于长编是“供给材料”。胡适后来为《梁启超年谱长编初稿》作序时,特别看重这部书“保存了许多最后没有经过删削的原料”。据此来看,已出版的现当代作家年谱多内容庞杂、征引烦琐,名为年谱,实为年谱长编。因年谱原本的篇幅较大而扩展为年谱长编的现象,近年很常见。例如,鲁迅博物馆在四卷本《鲁迅年谱》基础上编成《鲁迅年谱长编》,商金林把《叶圣陶年谱》一卷扩充为四卷《叶圣陶年谱长编》。然而,年谱与年谱长编的区别仅在于史料的繁简吗?笔者认为,史料的繁简只是二者区别的表象,深层区别在于,年谱主要是作家个体研究,而年谱长编具有更大的史料容量,其方法及立场应该从作家个体考察扩展至群体研究。《鲁迅年谱长编》《叶圣陶年谱长编》在这方面比较成功,未局限于作家个体,而是呈现了“鲁迅的朋友圈”“叶圣陶的朋友圈”,这是中国现代具有鲜明个性特色的文人群体。

二、年谱体例杂乱

(一)详略不当

年谱体例屡有变化,最是杂乱,亟待统一。其中争议最集中的是繁与简的问题。有人主张年谱取材宜简,不应“夸多斗”(11);另有人主张应“不避繁琐,详为节录”(12),甚至有人认为“夫谱之不详与无谱等”(13)。年谱之繁与简,倘若持之无度,则繁者易失于芜杂,简者又多有疏漏。所以,必须把握繁与简的度。那么,如何把握度?梁启超提出的“列传与附见年谱须简切”“独立的年谱须宏博”(14),其实就是根据谱主个人情况和刊行形式来确定繁简。这不失为一种通达之见。

由于年谱的繁简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编谱者各执一端,导致许多年谱详略失当。已有的现当代作家年谱,普遍存在童年和少年经历粗略,成年经历细致,乃至烦琐的问题。“浙江现代文学名家年谱”已出版的23部,多数撰谱者仅以简略的几个条目交代作家的童年经历。固然存在作家童年时期史料稀缺的客观原因,但正因如此,编谱者更应该把谱主童年经历落到实处。相对而言,当代作家年谱中的童年经历记述比较合宜。“中国当代重要作家年谱丛书”“中原作家群年谱丛书”,大多述及作家童年时期的居住环境、生活状况、家庭成员、亲戚邻里、地方自然景观、方言与民间文艺、中小学教育等对作家影响较大的重要方面。当然,也有童年记述过于庞杂的,如廖述常的《韩少功文学年谱》。鉴于韩少功的“几个(家庭)成员的坎坷人生直接影响了他的精神气质与创作”,这部年谱专门叙述了父亲、姑母、母亲的人生经历和处境对韩少功的影响(15),这种处理方式有待商榷。而韩少功入读小学以前经历的阙如,给人详略不当之感。

对作家文体创作的叙述也有详略不当的问题。黄乔生自述其《鲁迅年谱》(2021):“行文中对小说注意较多……而关于散文,就没有对散文诗、回忆记和后期的《夜记》等做前后照应的勾勒和系统的论述;尤其是杂感……没有追溯杂感、随笔、短评等的演变轨迹。”(16)其实对作家文体创作的叙述要做到平分秋色是很难的,也没有这个必要。在年谱编撰中,应该以重要文体为主,不但有该文体作品系年,还要梳理出清晰的发展脉络,尽量主次有分,详略有别。

在介绍谱主生活年代背景时,如处理不当,像时事背景介绍过多,或为了平衡各年内容比例而生硬添加内容,也会影响年谱品质。诚如论者所言:“在年谱编写的过程中各年体量应以客观事实为依据也是值得注意的,如果当年谱主所经历参与的活动较多、发表作品较多,则容量大;如果谱主当年并无很多活动,则容量小。各年之间不必讲求平衡,其间存在的差异性反而更能体现谱主在不同阶段的不同创作状态。”(17)

(二)编制杂乱

年谱编制有通谱、专谱、合谱三种。通谱是对谱主一生进行综合性叙述的谱例,这是最常见的一种。与通谱不同,专谱只对谱主某一方面或某一时期内活动进行叙述,其他方面或其他时期活动一概不述,或简略提及,《鲁迅著译年表》《鲁迅日本留学时代年谱》《鲁迅在北京时期活动年表》等便是如此。合谱是两个及两个以上存在渊源关系的人的合并年谱。合谱不是合刊,合刊是把几种彼此独立的年谱合并刊行(如《扬州学派年谱合刊》);合谱是把几个人的生平事迹合在一个年谱,无法单独出版。合谱的谱主之间必须存在某种特殊关系,如父子合谱(《刘向刘歆父子年谱》)、夫妻合谱(《郝兰皋夫妇年谱》)、家族合谱(《曹氏家族年谱》)、共同事业者合谱(《南宋编年史家二李年谱》)。由于合谱必须具备一定条件,在现当代作家年谱中其数量远不如通谱、专谱多,目前仅以文学社团流派合谱方式存世,如沈卫威的《学衡派年谱长编》(2024)。存在的问题是,有的现当代作家年谱杂糅通谱、专谱和合谱,甚至让人很难辨明其年谱编制属性;有的名为专谱,却花大量笔墨叙述谱主其他方面或其他时期活动;有的貌似通谱,却只叙述谱主某一方面、某一阶段的活动。

(三)语言驳杂

有学者认为,年谱的语言问题不重要,“将主要事实考订清楚,扼要传达出关键信息即把事情讲清楚就行”,甚至认为“年谱不是畅销书,其主要读者是相关研究者,语言的可信性应重于可读性”(18)。事实上,虽然年谱不是文学作品,不必崇尚文辞优美,但语言枯燥无味、表述繁琐的年谱,肯定算不上一本好年谱。所以,年谱语言既要简洁、准确,也要富有历史感和现场感。如李杭春、郁峻峰的《郁达夫年谱》(19),常以寥寥数字概述郁达夫的思想情感,让读者产生代入感,不失为优秀年谱的典范。

年谱编撰也需要注意文言文与现代汉语夹杂、语言风格不统一的问题。文言文与现代汉语夹杂使用有两种情况:一是编谱者的话用现代汉语表述,引述内容为文言文;二是编谱者的话有时为现代汉语,有时为文言文。除此之外,语言风格也要统一。年谱的语言,无论老辣、幽默,还是轻松抒怀、严肃紧张,都无可厚非,但全书的语言风格要一致,这样年谱才会具有整体感。

(四)记时不统一,计岁不规范

年谱本质上是编年纪事,记时须准确。在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中,有的作品以初刊时间、初版时间为准,有的作品以创作时间为准。这就造成了记叙与事实脱节,乃至出错的问题。众所周知,现当代文学期刊常见延期出版的情况。《新月》(月刊)在第1卷第10期之后经常延期出版,第4卷第1期出版竟然延期半年,但该刊版权页标注的却是规划出刊的日期。章景曙、李佳贤的《徐志摩年谱》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在述及徐志摩在《新月》发表的作品时,有的照录期刊标注的出版日期,有的笼统标注为“本年”,有的不提及发表时间,有的仅有创作日期。至于无法确定创作时间和发表时间的作品,其记时的统一问题更严重。存在这类问题的年谱,或者索性对这类作品避而不谈,或者采用“莫须有”的说法,或者标注为“本年”,或者不区分创作时间和发表时间。还有同一年谱记时不统一、前后矛盾的问题。在刘小中、丁言模的《瞿秋白年谱详编》中,关于瞿秋白参加国民党中央执委一届二中全会的时间,前后记述就出现了矛盾(20)。章景曙、李佳贤的《徐志摩年谱》述及1929年徐志摩在苏州女中讲演时,“既说讲演是一九二八年,又说是一九二九年,让读者莫衷一是”(21)。

谱主的计岁采用“虚岁”还是“周岁”,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在年谱编撰中,农历纪年和公元纪年、“虚岁”和“周岁”之间的换算容易出错,也容易混淆。尤其是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大多以谱主的日记、书信为主要材料,而谱主的日记、书信,有的标注的是农历时间,有的是公元纪年时间,编谱者一旦不察,就容易出错,即使注意到两者之别,其换算也难免出错。万树玉的《茅盾年谱》和李标晶的《茅盾年谱》开卷都有1896年7月4日(农历五月二十五日)生于浙江桐乡县乌镇的表述(22),但查万年历即知,1896年7月4日对应的农历为五月二十四。此类例子还有一些,即便《鲁迅年谱》《郁达夫年谱》《孙犁年谱》等比较严谨的著作,都不同程度存在计岁有误或不规范问题。有学者提出:“在人物年岁的表述上,应采取‘生年不计人,过年增岁’的‘实龄’计算方法作为规范来计算和表述,相应地,年谱的编纂体例也应统一采取这个计算方法来安排。”(23)这是值得采纳的,将有助于现当代作家年谱计岁的规范化。

三、年谱选材失当,史实失考

(一)选材失当

年谱选材颇见编谱者水平,也是编撰年谱的难点。武新军在《中国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问题与对策》一文中,就当代作家年谱如何选择和处理材料,提出了三点建议,诚然是有用的经验之谈,但仍难抵现当代作家年谱选材失当的问题。笔者将这些问题归纳如下。

1.轻信自述性史料的真实性。自述性史料包括序跋、创作谈、日记、书信、回忆录、访谈等,这些属于通常说的原始材料或第一手资料,是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研究的重要资料。这些资料可参考,可一旦轻信就易出错。“作家在序跋中难免会进行自我形象的建构,师友的序跋往往有溢美之词,在征引时都应有所警惕,否则会歪曲谱主形象。”(24)胡适一生留下数量惊人的日记,但是他的日记明显可见因爱惜羽毛而产生的“选择性记事”。至于回忆录出现记忆错误,访谈受限于谈话情境,也是常有之事。如老舍的《我怎样写〈骆驼祥子〉》一直被当作重要的创作史料,其实他在文中说的“我也不知道,《祥子》全部登完过没有”,《骆驼祥子》在广州和桂林出版过,以及“文化生活出版社把纸型买过来”,这几处表述都有误(25)。《老舍年谱》取信该文,直接引用,以致出现讹误。

2.材料选择片面化,要么巨细无遗,要么不及其余。年谱以材料琐碎为特征,于是很多人以为,年谱需要“偏于细碎而忽略大体”。有些现当代作家年谱巨细无遗,类似流水账,让人看不出琐事背后的史料价值。例如,曹汛的《林徽音先生年谱》(2022),在探究林徽因和徐志摩的关系上耗费很大篇幅,但此事与林氏在文学和建筑学方面的成就几乎没有关系。再如,曹洁萍、毛定海的《高晓声年谱》(2004)把大量笔墨集中于高晓声琐碎的家庭生活。还有一些现当代作家年谱只选录与题旨相关的材料。简谱、年表大可采用此种方法,但年谱是需要记录对作家创作和思想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社会活动等材料的,否则作家年谱与作家作品目录索引又有何区别?还有一些年谱在材料选择方面严重偏离主题。比如,曾莉雯编撰的《刘登翰学术年表》(26),开卷差不多两个版面都是叙述谱主生平事迹,之后又大量辑录谱主发表的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相比之下,本应该是主体的学术内容反而呈现较少,给人本末倒置之感。

年谱的材料选择须慎重,也要删削有度。无论年谱编撰,还是其他学术研究,掌握的材料越丰富越好。但是从长期看,全集难全,总有逸文出现,要将作品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如果要等到把作家史料尽收囊中才动手编年谱,那么编撰计划将无法实施。所以,要对作家史料有所删削。删削与谱主生平、思想、著述关系不大的琐屑之事,以便突出年谱主题,增强年谱价值。但删削也不可随意,建议年谱编撰者处理好删削过程中的两种关系。其一,大事和小事的关系。选大弃小固然是惯常做法,但对于“某些琐碎小事,若能以小见大,体现出谱主的思想、性情、精神状态及其变化,或能折射出时代思想、风气与文学风貌,也不妨列入年谱”(27)。其二,新材料和旧材料的关系。年谱编撰主要依据旧材料,但是历代年谱都很重视新材料。一般来说,有无新材料,特别是新发现的第一手材料,是评估年谱是否有价值的一个重要标准。对于新材料要详细征引,甚至可以摘录或全录其中一些价值较高的部分。反之,对于文集、选集、全集中常见而易得的旧材料,以目录形式出现即可,不必详细征引。

3.选用的作品版本并非善本。目前,版本问题已经引起学界关注,但仍存在两个集中的问题:一是对现代文学版本的重视尚未落到现代文学研究实践中,有一些研究者忽视不同版本的差别,甚至把版本与版次混为一谈;二是当代文学版本问题迄今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很多当代文学研究著述存在严重的版本问题,其中包括长期作为高校中文专业教材的当代文学史著作。一些现当代作家年谱,存在版本混乱、写作与刊发时间混淆等问题。版本问题是年谱编撰的软肋,易导致对作家思想、创作历程的错误判断。

善本是作品版本性最理想的状态。朱金顺在《新文学资料引论》中提出“新善本”概念,认为其主要包括中国现代文学的手稿本、原本、初版本、孤本、精校本等。这个“新善本”,其实是古书善本概念的延伸。然而,许多现代文学作品有众多版本,往往令人难以择“善”而从。比如,现当代文学作品的初版本因其“旧”而被视为善本,那么比初版本更旧的初刊本更应是善本。例外的情况是,有的初刊本错讹较多,后来收入文集时经过作者修改,那么初版本反而比初刊本更“善”。比如,沈从文的很多作品经过反复修改,一般有初刊本、重刊本、出版本、再订本、修订本;昌耀诗歌存在不容忽视的深度改写、重写现象。因此,要从众多版本中选出善本殊非易事。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选用的作品版本难免出自非善本,更有一些编谱者因畏惧困难或图省事,而选用非善本的文集或全集。章景曙、李佳贤在《徐志摩年谱》中引用的徐志摩文学作品,皆出自韩石山编《徐志摩全集》(商务印书馆,2019)。张颖的《昌耀年谱》“所录诗文,如未特殊说明,皆出于燎原、班果增编的《昌耀诗文总集(增编版)》”(28)。虽然全集、总集收录最全,但难说是精校本。

针对“新善本”难以确定的问题,金宏宇提出:“只有汇校本才能解决我们难以择‘善’而从的问题。”(29)将这个方法运用得较好的,有黄乔生的《鲁迅年谱》、徐强的《人间送小温——汪曾祺年谱》、易彬的《穆旦年谱》等。这些著作都对作家的日记、书信、手稿、初刊本、初版本、修订本等进行了参照、比对,择“善”而从。针对同一作品具有初刊本、初版本、修改本等多种版本,应遵循精确所指原则,即不同版本之间会有或大或小的差别,若要引录、评价哪个时期的作品,只能用当时的版本,否则就容易出现“版本互串”现象(30)。

还应注意现当代作家演讲稿、访谈稿的版本问题。演讲稿和访谈稿分为作家撰写和他人记录两种。第一种的真实性毋庸置疑,属于演讲稿、访谈稿的善本,第二种则须具体讨论。他人记录稿如经过作家审阅,可等同于作家作品,反之则仅可作为一种参考。有时他人记录稿会出现多种版本,如胡适在武汉大学的演讲《两个世界的两种文化》,就有武汉大学校报记录稿、《申报》《大刚报》记者报道、王惠超《我在武汉听胡适演讲》等多种版本。相比之下,武汉大学校报记录稿内容更翔实,表述更接近胡适演讲风格。这些情况,都应该作为汇校出现在《胡适年谱》相关条目注释中。

(二)史实失考

真实是年谱的生命,史实是年谱的基础。在选择史料时,必须辨明真伪。出于学术规范的考虑,辨别真伪的依据和推理过程,应该在年谱中简略说明。就此来看,有些现当代作家年谱的编撰,还缺乏辨别真伪的意识,主要表现为对叙述性材料不加解释,不作质疑。如曾庆瑞的《新编徐志摩年谱》,通篇没有一个注释,即使有争议的徐志摩生平史实,也以确定无疑的语气叙述。该书1916年条目记载:“春 转入上海浸信会学院(上海沪江大学前身)”“秋 又转天津北洋大学法科预科”(31)。事实上,对于徐志摩入读上海沪江大学和天津北洋大学的时间,学界一直有较大分歧(32)。对此,编者本应进行考辨,并予以说明。

章景曙、李佳贤的《徐志摩年谱》,苏华的《钟新道年谱初编》,曹洁萍、毛定海的《高晓声年谱》等,也都存在没有辨析引用资料的出处和材料真伪的问题。比如,关于新月社成立时间、新月社与新月社俱乐部的关系,至今仍有较大争议,而《徐志摩年谱》用两句话一笔带过:“(1923年3月)本月新月社在北京成立。新月社的前身是聚餐会,后来发展为有固定社址的俱乐部。”(33)此处既没有文献出处,也不做任何史实辨析。有的年谱甚至以讹传讹。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在未经考辨的情况下,引述1977年台湾出版的某书内容,即1940年9月4日胡适与赫尔会谈(34),曹伯言、季维龙的《胡适年谱》对此内容未加辨别而照录全文(35)。经考证,此次会谈“纯属子虚乌有”(36)。可见,年谱编撰不但要尽量引用原始材料,还要对材料真伪进行认真考辨。

年谱不是作家史料汇编,编撰年谱要讲究“平是非”“去抵牾”(37),即编谱者要澄清谱主生平事迹中的是非,排除各种矛盾说法,梳理出一条清晰、准确的谱主人生轨迹,还应以按语、注释等方式,保留考辨过程的证据,以供取信与参考。

四、年谱与传记、评传区分有误,彼此难以贯通

近年来的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还有两种须引起警惕的倾向。第一种是因年谱与传记、评传的区分有误,导致年谱传记化、年谱评传化倾向严重。武新军在《中国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问题与对策》一文中,依据主客观性来区别年谱与传记、评传:“年谱是史料搜集、考订类的著述,强调史料的呈现和历史事件的还原,而不注重主观的评论。而传记和评传则具有较强的主观性。”该文又指出“两种文体各有长短”:“在集中呈现谱主形象、深入剖析作品、自由表达学术见解以及可读性等方面,年谱不如传记和评传;但在钩沉、整理史料方面,传记或评传则不如年谱。年谱的纲目体例,便于汇聚和校订史实,尽量呈现有价值的史料线索。一般情况下,年谱中的资料要比传记详尽,对材料的要求也比传记严格。”(38)这些虽是中肯之论,也有需要商榷之处。虽然“好的作家年谱,应该具有目录索引的功能”,但是笔者以为,并非“索引功能也是年谱区别于传记、评传等的一个重要特点”。遑论不少传记、评传及附录的简谱、年表同样具有索引功能,就连作家年谱的功能,也不能简单确定为工具书。事实上,目前还有多少人把作家年谱仅当作工具书来编撰和使用?如果想了解一位现当代作家,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查找他的年谱还是传记、评传?很多人的选择是后者。既然如此,难道被当作工具书的不是作家传记、评传么?

“年谱是资料性的工具书”这个观念显然承袭自古人。前文已述,最迟从宋代开始,古人把年谱视为进一步研究的前期准备、资料积累。有清一代,年谱的资料性及作为工具书的功能被持续放大,至民国以降,年谱长编被视为史料汇编、工具书。直到2016年,《周作人年谱长编》的作者张铁荣仍然说:“(年谱)是带有研究性的、较为丰富的史料汇编,也是作家思想、行止、著述的重要参考工具书。”(39)由于年谱被看作史料汇编,被认为主要功能是检索,是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工具书,至今仍有不少高校和科研机构在认定科研成果时,把年谱成果排除在外或降级对待,甚至连年谱的著述方式也极少标注“著”(40),而标注为“编”或“编著”。然而,年谱真的是没有多少学术含量的史料汇编,是仅供检索的工具书吗?

笔者认为,年谱属于一种编年研究成果。编年研究往往被认为“缺乏研究型学术著作应有的深度和广度”,以致其学术价值颇受质疑。其实,编年研究不仅对传统编年体的局限有所突破,还“能够让版本学、目录学、校勘学等文献研究方法和史著评价在编年之下各尽其能”(41)。相应地,“对‘编年研究’类成果的学术评价,不能简单套用评价学术研究或史料整理的标准。我们应该以史料整理成果的评价标准为主,适当参考学术研究成果的评价标准”(42)。当然,年谱编撰方式也需要做出改变,即从过去那种单纯编排谱主生平事迹,转变为以史实叙述为主、夹叙夹议必要史料为辅。编谱者不要囿于年谱的客观性,以致不敢发表个人见解,不敢引述他人观点。只要适当,年谱应该允许出现编谱者的见解,应该汲取学界此前的研究成果。可能有人觉得这样会导致年谱的主观色彩变浓,与传记、评传无异。这就有必要重新审定三者的区别。

年谱与传记、评传的区别,不单在引述史料的数量多少,不单在主观性强弱,不单在是否有可读性。年谱与传记的区别,主要在于年谱比传记要严谨、客观,传记比年谱更具文学性、可读性,传记甚至允许适当的想象和虚构。年谱与评传的区别,主要在于年谱以编年叙事为主,评传以不受时空限制的评议为主。据此来看,目前有一些现当代作家年谱与传记、评传区别不明显,出现了严重的年谱传记化、评传化倾向。例如,子仪的《陈梦家年谱》频繁引述陈梦家的逸事逸闻,类似于传记;《周立波年谱》的每一个条目之下,差不多都有说明性、考证性的按语;《徐志摩年谱》《余华文学年谱》在谱主的评论文章、研究著作上投入大量精力,读来更似评传。近年来,不少已发表的当代作家、学人年谱,形同学术论文。不论年谱传记化,还是评传化,都使年谱编撰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要么材料的真实性打了折扣,要么陷进烦琐的细枝末节呈现和晦涩的考证过程,令人难以卒读。

年谱要改变以往被当作史料汇编的刻板印象,就必须增加学术含量。就此而言,年谱评传化似乎不可避免。其实,只要恰当处理年谱编撰过程中“叙事”与“评论”的关系,即使出现一定程度的评传化,也未尝不可。首先,要坚持叙事为主、评论为辅的原则。其次,出现在正谱中的评论应该简明概要,相关背景材料和参考信息可作为谱文的补充和印证,以注释方式附录于页脚或文后。这既给读者阅读提供了参考,又不影响正谱阅读,从而实现年谱史料性与学术性的统一。

第二种倾向是年谱与传记、评传难以贯通。有现当代作家年谱就必有相应作家的传记、评传这一现象说明,年谱与传记、评传之间存在某种共生关系。如田本相不但编著《曹禺年谱长编》,还出版了《曹禺年谱》(合作)、《曹禺传》等;商金林出版了《叶圣陶年谱》《叶圣陶年谱长编》《叶圣陶全传》;韩石山写《李健吾传》《徐志摩传》之前,先编撰了传主年谱;易彬在出版了《穆旦年谱》后,又出版了《幻想底尽头:穆旦传》。常见的问题是,同一作家的年谱和传记、评传之间出现自相矛盾的表述。比如,关于徐志摩早年求学经历有诸多疑点和分歧,新发现的沪江大学徐志摩档案、克拉克大学徐志摩档案,提供了可靠的证据,章景曙、李佳贤的《徐志摩年谱》予以采录,但新出版的徐志摩传记、评传作品仍取旧说。

还有一种情况,即不同作家的年谱、传记、评传的表述存在矛盾之处。现当代作家交游广泛,有的作家之间保持着终生友谊,如沈从文和巴金。因此,同一件事情就可能出现在不同作家的年谱、传记、评传之中。从理论上讲,不同作家年谱、传记、评传对同一事情的记叙应该是相同的,因为真相只有一个。但实际上,由于不同作家年谱、传记、评传之间难以贯通,往往各行其是,所述事情各有侧重、各持一端,以致读者无所适从。

针对以上两种倾向,笔者主张年谱与传记、评传之间要实现贯通。提倡贯通,也是出于弥补年谱先天性不足的考虑。年谱是一个人,最多是一个群体的编年研究,格局小、视野狭窄,可谓年谱的先天不足之因,但此不足仍可后天弥补。贯通是弥补年谱先天不足的方法之一。“贯”既指年谱主题思想的通篇贯穿,也指谱主思想观念、生平事迹在年谱、传记、评传中的前后连贯。“通”不但指谱主的年谱与传记(自传、他传、回忆录)之间相通、互证,还指要重视谱主各种文体的文类渗透、相互影响,并汲取传记、评传的相关评议。就此而言,张颖《昌耀年谱》(2021)的做法值得推荐。该书常以注释形式转述张光昕的《昌耀简明年谱》、燎原的《昌耀评传》和昌耀的《我是风雨雷电合乎逻辑的选择——昌耀自叙》,与正文形成互文。年谱编撰要重视年谱与传记、评传之间的共生关系,实现三者的贯通,以求互相呼应、取长补短,共同构建全面、立体的作家研究体系。

现有的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缺乏贯通,还体现在就事论事的多,把谱主的作品、思想、活动放置在国内国际大环境中考察的少(43)。因此,有必要提倡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乃至人文科学研究,要有全球眼光、人类视野。年谱编撰者应该认识到,不“贯”则断,不“通”则堵。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要实现前后连贯、左右通达,就不能囿于“私人定制”的小圈子孤芳自赏。

针对中国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存在的上述问题,就目前情形而言,在有效汲取古代和近代年谱编撰经验的基础上,亟需以批判的眼光审查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规范其类型、体例、选材,重视史实考证,提倡年谱与传记、评传之间的区别与贯通,从而实现年谱观念和编撰方法的革新,以期推进中国现当代作家年谱规范化建设,提高现当代作家年谱的整体学术质量,使年谱编撰成为现当代作家研究的重要形式,为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历史化贡献力量。

注释:

(1)(18)(24)(27)(38)武新军:《中国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问题与对策》,《文艺研究》2020年第3期。

(2)王杰:《当代作家年谱编撰的学术启示及编撰规范问题——基于当代作家年谱著作(二〇一六——二〇一八)的考察》,《东吴学术》2020年第3期。

(3)谢尚发:《当代作家年谱编纂刍议》,《名作欣赏》2022年第16期。

(4)汪喜孙:《容甫先生年谱序》,薛贞芳主编:《清代徽人年谱合刊》(上),第382页,合肥,黄山书社,2006。

(5)方东树:《望溪先生年谱序》,顾廷龙主编:《续修四库全书·1497·集部·别集类》,第316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6)(14)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补编》,《梁启超讲中国历史研究法》,第208、192页,北京,团结出版社,2019。

(7)(8)王修鹏:《鲁迅著译年表》,《鲁迅全集》(四),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9。

(9)陈福康:《“年谱长编”的“长编”是什么意思?》,《中华读书报》2016年3月23日。

(10)丁文江:《致胡适》(1929年7月8日),欧阳哲生编:《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第518页,北京,中华书局,1979。

(11)宗穆辰:《跋》,黄炳垕编:《黄黎洲先生年谱》,1873年刻本。

(12)王永祥:《凡例》,《焦里堂先生年谱》,1798年刻本。

(13)戴钧衡:《附刻望溪先生年谱序》,王云五主编:《方望溪先生全集》七,第478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

(15)廖述常:《韩少功文学年谱》,《东吴学术》2012年第4期。

(16)黄乔生:《向着“编年纪事的传记”:〈鲁迅年谱〉编纂小札》,《文艺争鸣》2022年第8期。

(17)李立超:《论中国当代作家年谱编写的体例问题——以余华为个案》,《东吴学术》2018年第3期。

(19)李杭春、郁峻峰:《郁达夫年谱》,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

(20)周一平:《〈瞿秋白年谱详编〉补正》,江苏省瞿秋白研究会编:《瞿秋白研究文丛》第九辑,第132页,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5。

(21)龚明德:《徐志摩在苏州女中讲演的年份》,《随笔》2023年第6期。

(22)万树玉:《茅盾年谱》,第3页,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6;李标晶:《茅盾年谱》,第1页,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

(23)闫宝明:《计岁的规范化与年谱编纂体例》,《西南学刊》2014年第1期。

(25)陶沆德:《〈骆驼祥子〉与人间书屋》,《陶庵回忆录》,第128-129页,北京,中华书局,2022。

(26)曾莉雯:《刘登翰学术年表》,《华文文学》2023年第1期。

(28)张颖:《缘起、材料、体例》,《昌耀年谱》,第10页,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21。

(29)金宏宇:《中国现代文学名著文本演变研究》,第7页,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30)金宏宇:《新文学的版本批评》,第56-57页,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

(31)曾庆瑞:《新编徐志摩年谱》,赵遐秋、曾庆瑞、潘百生编:《徐志摩全集》第5卷,第442页,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1。

(32)见付祥喜:《徐志摩早年求学行实考》,《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

(33)章景曙、李佳贤:《徐志摩年谱》,第125页,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21。

(34)胡颂平:《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第5册,第1077页,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84。

(35)曹伯言、季维龙:《胡适年谱》,第575页,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6。

(36)周乾:《关于胡颂平著〈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一处史实的勘误》,《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1期。

(37)章学诚:《释通》,《文史通义新编新注》上册,第239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39)张铁荣:《要注意资料和文本的细节——〈周作人年谱长编〉编纂体会》,《现代中文学刊》2016年第6期。

(40)目前仅见“浙江文学名家年谱”首辑出版的8部年谱的著述方式为“著”。

(41)(42)付祥喜:《“编年研究”的理论意义与学术评价——兼答杨洪承教授》,《文艺研究》2014年第10期。

(43)王刚在《我渴望投入沉重:路遥年谱》的“内容简介”中声称:“这部著作独具学术视野,作者在整理路遥年谱之余,又将新中国文坛、陕西文坛的关节事件与重要人物穿插其间,将路遥及其作品置于整个新中国文艺、陕西文坛发展的脉络中思考。”(王刚:《我渴望投入沉重:路遥年谱》,天津,天津人民出处社,2020。)不管该书实际上有没有做到或做到什么程度,我们都应该肯定并提倡这种贯通的学术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