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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地拥抱一切欢喜与黯然 ——读龙向梅童诗集《声音里住着小野兽》
来源:文艺报 | 张 梅  2025年08月26日08:46

近些年,童诗是评论家们关注度较高的文体。童诗应该书写更广阔和更复杂的人生体验,这是近年来儿童文学作家的共识。龙向梅的诗集《声音里住着小野兽》以飞扬的想象、丰厚的质地和深刻的思想,呈现出童诗能抵达的广度、高度。

诗集最引人注目的是写出了一个充满疼痛的童年。比如,《恐怖小屋》里住着一个“红眼睛,绿牙齿,咬起骨头咯嘣响”的“不得了”的怪物,小野兽们都惊慌失措,直到听说“它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所有的小野兽都松了一口气”。这首童诗不像成人讽刺诗那样锋芒毕露,而是在不断铺陈的童话故事里呈现漫不经心的反转,让人不禁莞尔。这种举重若轻的艺术处理带有儿童式的俏皮和不动声色的幽默。在《貔貅的歉意》中,人们都说貔貅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传说,貔貅只能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抱歉,更为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而惶恐不安。在《不存在的恐龙》中,恐龙也陷入了这种困境,“用影子证明了我的存在/用牙齿证明了我的力量/用声音证明了我的真实”,但这些都不够,必须“证明你的出生、年龄、籍贯/证明白垩纪的那一场灭绝/与你无关”。于是,“恐龙茫然地站在街上/夕阳把它的身影拉得很长”。

长期以来,童诗写作大都只是歌颂纯真、渲染快乐。童年的底色固然是欢乐的,但失望、沮丧、失落、愤怒、孤独、迷茫、困惑、悲伤、无奈,甚至绝望等情感也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过程。龙向梅的诗歌不拘泥于童年的过度提纯,它敢于面对现实的复杂和伤痛。《咕噜咕噜》里,你能听到一颗露珠的消逝发出的惊呼;《吧嗒吧嗒》中,独角兽被悲伤占据,一路奔跑想要逃离;《哗啦哗啦》里,哭泣的藏羚羊发现历史上丰美的草原失去了生机;《轰隆轰隆》中,轰然倒塌的白垩纪让人涌起亘古的哀愁;《叮叮当当》里时间的车轮滚滚而来,也让人顿生朝露易晞、人生苦短的逝川之叹;《咳咳》中,“一座很老很老的房子”连绵不断的咳嗽和哈欠,弥漫而来衰败的气息;《大象隐藏了它的蓝翅膀》中所有生灵都失去了飞翔的蓝翅膀,在这个小野兽的国度里,浪漫总是笼上一抹轻愁。龙向梅的童诗有一种“儿童式的物哀”,哀伤里有诗人对万物的疼惜和悲悯。

童诗也可以表达丰富的痛苦。诗人不回避沉重,但也不沉沦于伤感。在《寻找不老国》中,“一只年老的狮子/抱着它所剩无几的时间/去寻找不老国”,狮子来到“阳光明媚,尘世的风吹不动流水/太阳永远悬在第三棵树上”的不老国,“在这静止的欢愉里”死亡凝结成为永恒。诗中的死亡意象并不是阴森恐怖的,也不是悲哀绝望的,衰老的狮子寻找不老国的执着已经超越了现实的有限性,绽放出生命的辉煌,艺术化地呈现了生命的死亡。诗集里沉重的话题没有让我们从哀伤走向沉寂,而是走向生命的饱满和充盈。诗人在叹息中温柔地拥抱了一切明亮和暗淡、欢喜与黯然。《哎呀》讲述了一个被摔碎的陶罐因承载了人们的负面情绪而逐渐变成令人恐惧的怪物,最终被女孩温柔甜蜜的关爱化解了愤怒和不公。这正是《如果说到爱》诗中揭示的主题:如果说到“讨厌”就有一朵花凋谢,如果说到“爱”,“那些云朵啊,就轻轻地/轻轻地落下来/抱住了森林、房屋/和整个野兽国”。正因为“爱”具有这样的魔力,狮子温顺得像只猫,老虎收敛了它的利爪。“我”虽然知道世界“总是有很多黑暗和困境”“陷阱、面具和欺骗”“寒冷,饥饿,灾难/猝不及防的深渊/危险就藏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但是“我还是爱它”。《我还是爱它》中的誓言恰恰显示了诗人守护光明的勇气和决心。

龙向梅诗集中情感的复杂和境界的深广超越了以往童诗“花园式”的狭小格局,以向上的童年美学穿透现实,抵达更为珍贵的欢喜。

(作者系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