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注目礼》:今日之“我”与过去之“我”
岁月如静水深流,不着痕迹地带走浮世喧嚣,却在记忆的河床上悄然沉淀下生活的碎金。当我们翻开那些泛黄的“回忆录”,那些被时光淘洗过的生活碎片便如潮水般涌来,在意识的岸边激起层层涟漪。魏思孝的中篇小说《行注目礼》正是这样一部浸润着时光质感的作品,作者以“过去/现在”的双线叙事为经纬,在时光的两端架起一座对话的桥梁。这种结构不仅是叙事艺术的精巧呈现,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自我凝视,一次对生命历程的庄严注目。
青年时期的文字如同时光胶囊,封存着当年的情感温度与思维轨迹;而今日的回望则如同神奇的时光封印机器,让往昔的纹理在岁月片段的展示之中重新浮现。这种双重视角的并置,使得这篇作品既保留了魏思孝青春书写的鲜活质感,又赋予了其历经沉淀后的思想重量。作者在叙事中展现出的,不仅是对过往记忆的忠实再现,更是一种经过时间发酵后的重新理解——那些曾经以为寻常的片段,在时光的酝酿下竟显现出意想不到的深意。
在《行注目礼》的叙事脉络之中,除了“过去/现在”叙事层面的双重结构外,更蕴含着生命延续的深刻隐喻。已逝的父亲与新生的女儿,这两个看似对立的存在,在作者的叙事时空里形成了奇妙的生命回响。父亲离世带来的生命缺憾与女儿降生赋予的生命圆满,在叙事者的生命历程中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这种代际更替不仅完成了血缘的延续,更实现了精神层面的自我救赎。梦境作为潜意识的诗意表达,在作品中承载着“我”对父亲最为深沉的情感。那只在梦中追赶的“会飞的小猪”,看似荒诞的意象实则暗含深意。在中国民间文化中,猪往往象征着富足与安康,而“飞”这一超现实的行为则暗示着超越生死的思念。当这个异化的形象“寄生”在父亲背上时,父亲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脸色日渐红润,这一细节精妙地展现了记忆对逝者的重塑过程——在“我”的潜意识里,父亲始终以某种形式获得新生。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实则是生者与逝者对话的特殊空间,那些无法在现实中言说的思念与悔恨,都在形形色色的梦境之中得到了安放。
当年的魏思孝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或许并未预设未来的读者,更未想到这个读者竟会是十几年后的自己。然而,正是这种无意识的书写,让今天的他得以与过去的自己相遇。那些字里行间的犹豫、兴奋、迷茫,甚至是刻意为之的雕琢痕迹,都成为了一种无声的交流。他仿佛能看见那个伏案疾书的年轻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试图捕捉稍纵即逝的灵感;而今天的他,则站在时光的另一端,以更为成熟的眼光审视这一切。
(魏思孝中篇小说《行注目礼》,刊于《山花》202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