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皋:小先生们的礼物
我有记笔记的习惯,有关孩子的笔记很多,有些在日记本里,有些在我画的小册页里。《不能没有》之前就是一本小册页,躺在我书柜里很多年了,当初和我聊天的小人儿现在都是大小伙儿了。
我喜欢孩子。孩子身上有太多深深打动我的东西。我愿称他们为我的小先生。
小先生很灵明,会很确定地告诉你:不能没有太阳!谁要一个小孩来告诉自己不能没有太阳呢?但,跟着孩子的眼睛重新看过来,那些最基本的事情都变得清新了——不能没有太阳,不能没有光!人生的轨迹到了60岁,我像儿童一样重新认识了太阳,那是真的太阳。《不能没有》不是为了创作而生,它是生命在经历了很多之后,从本质上回看世界,从灵魂中喊出来:没有光就没有一切,尘埃也要有光才能照见,一切皆因有光!这是万物对太阳的呼唤。太阳发光,世间万物受到光的恩惠后也会发光。文化是光,艺术是光,思想是光,人行在光明里,人自会发光。光是太阳的精华,它照进生命,生命才获得能量,生命不可以没有光!儿童纯粹,晶莹无比,讲出这样的话来,你不能不重视,它充满了生命感。
小孩还告诉你:不能没有镜子,不能没有门,不能没有……这些都是日常,日常中蕴含着最神奇的东西。这本小书从“不能没有太阳”开始,最后以“不能没有梦”“不能没有微笑”“不能没有抱抱”结尾,我跟着孩子们一番淘气,最后在温暖的抱抱中找到满满的慰藉。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能没有》于我,是重新思考并建立与日常世界的关系,重新认识人最原初、简单、朴素的生活需要。在这个奔忙、快速发展的时代,我想呼唤孩子,也呼唤每一个曾经是孩子的成人,回归生活的本质,找到自己并拥抱自己,这是这本书的初心。
我在《一蔸雨水一蔸禾》里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删繁就简就来了。”这个“简”来得不容易。我被大家熟知的是《宝儿》《桃花源记》等风格特征浓厚的作品。但其实在此之外,我还喜欢探索其他的艺术风格和材料,比如说国画材料,这种探索有年头了,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了。
我看国画是有趣的。非常有趣。其中的一种有趣是写意。我喜欢写意,喜欢笔墨的趣味,喜欢国画墨色洇染带出来的各种肌理。我的绘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画,我加入了很多自己的东西。我喜欢自由地探索。这种很个人的探索,让我对儿童的喜爱有了依托。我画孩童的时候,经常会画到出神,画到忘形。忘形很难,忘形才能得意,才能得到孩童那种举手投足间的妙趣。不通过具体的细节却把儿童的神情画出来,那是一种高级的提炼。不借助细节,只借动态,甚至忽略孩童的表情。我追寻的是像萤火虫的光一样的东西,我的画不是那么具体的时候,形和灵融为了一体,他的形就是他的灵。一个人对生命有至深的观照,才能提炼出这种东西。
我喜欢观察孩童,喜欢同他们交流,久而久之,孩童的造型熟稔于心。我不是那种习惯仔细做草稿的艺术家,像搭积木一样有计划地把作品搭建出来。我需要酝酿很久,情绪饱满才动手,从无到有,要与“神”相遇,一点下去,要发现其他的点。所谓有神,就是关联,是一笔对另一笔的召唤。所有的东西都是听召唤而来的,它们其实早就在那里,好像一间储备室,里面放满了我的珍宝,画画的时候,它们纷至沓来,与我相会。
我的小先生们给我带来很多欢喜,这些欢喜穿透时间,如同光斑点点,成为了《不能没有》。希望这本小书能给大家带来乐趣,如同它曾给我带来乐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