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的力量，与美的呈现——万雁小说论
表现生活的“横切面”，曾被认为是短篇小说的独特文体特征与主要叙事功能。万雁的短篇小说《黑色足球》在描述杯水风波的日常叙事中，寄予了她对世界、社会和个人的理解与同情，融合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等多种叙事手法，营造出引人入胜的艺术胜境。
小说情节并不复杂：单亲妈妈白梅全心全意照顾即将参加高考的儿子晓宇，晓宇意外被足球击中下体。小说将中年女性白梅患得患失的心理刻画得栩栩如生。事出突然，她已无暇顾及身患肝硬化腹水的父亲，在与校方的交涉中忍让至极，后又突然在学工处办公室爆发。肇事者无法找到，校方承诺积极配合治疗，医药保险作出赔付，日子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下去。好在晓宇身体恢复不错，顺利地参加了高考。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足球从此成为白梅的“心病”，长夜里噩梦不断。梦到的黑色足球，正可以视为某种不确定的外来伤害，单亲妈妈显然无法防备也无力抵御。直到晓宇上大学后才对白梅讲出真相，他其实早就知道肇事者是谁。心结一旦打开，黑色足球的梦魇便不复存在。雨果说过：“人世间最宝贵的是善良，善良是历史中稀有的珍珠，善良的人几乎优于伟大的人。”善良的晓宇让妈妈深感欣慰和骄傲。
《黑色足球》聚焦中年离异女性的心态转变，新一代青年以善良化解矛盾，此种“后喻”式成长足以打开白梅封闭的内心，与曾经对抗、疏远的世界握手言和，从此走向开阔的天地。
近年来，创作界涌现出一批书写温暖、歌颂善良的小说，如叶梅的《五月飞蛾》、晓苏的《麦芽糖》、王跃文的《漫水》、韩永明的《望烟》等，呈现出新的叙事样貌，体现出回归道德传统的美学转向。善良的力量并不表现为外向的征服，而是植根于内心的生长。直面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化问题，是现代化建设题中应有之义。万雁的系列小说对此作出了她的时代化解答。
表面来看，万雁小说的主题多集中在恋爱、婚姻、家庭、教育等层面，显得视野不够开阔，但作家聚焦于社会的最小单元，以此为纽带投射出整个时代的精神风貌。《冰化了是什么》中的艾春天最后打开心结，原谅了前夫殷劲贤，“冰化了”就是春天，原谅他人其实就是放过自己，富含人生哲理；《风流云散》中的艾芳香独自资助孤儿考上大学，叙事背景却是机构改革、家庭形态转变的时代洪流；《锦缎布缎不断》讴歌云晓月在男友田浩阳车祸后的不离不弃，融入城乡文化观念从冲突到和解的主题；《全家福》描写大姑被区别对待的“小故事”，寄托作者对“大爱”的呼吁。万雁在她熟悉的生活领域撷取几片浪花，立志书写出大海的风涛，其塑造典型、描摹世情的方法，不难见出现实主义创作的影响，又体现出作家个性化的创造力。
万雁小说极具可读性，故事、细节、环境、人物、结构处理均较适宜，体现出一位成熟作家艺术把控能力的游刃有余。小说的叙述贴近都市生活，不避俗俚，时尚意味十足，语言轻俏华丽、风趣幽默。
从《双生花》到《布局》，万雁小说兼取众流的艺术手法，不难想见尚有较大的成长空间，无法预设其生长的可能性。鲁迅称赞陀思妥耶夫斯基“确凿是一个‘残酷的天才’，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在《陀思妥夫斯基的事》一文中认为“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他们，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这段话揭示了文学创作中表现“洁白”与再现“罪恶”、书写“温暖”与揭示“寒凉”的辩证法。作家的创造雄心和大胆挑战皆可从中体现，直面现实生活的复杂性，俯首苍茫大地，探寻风尘扑面的凡俗生活的深层逻辑，仍是作家艺术修炼的不二法门。
善的力量与美的呈现是万雁小说创作成功的关键，凭此“道”与“器”的两翼，扶摇直上九万里，她的小说创作必将跃升至新的境界。
（作者系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湖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