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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衔花气与多情》:唤醒生活饱含的诗情
来源:文艺报 | 子 道  2025年08月04日09:07

正如南宋诗人杨万里在《诚斋荆溪集序》中所说:“步后院,登古城,采撷杞菊,攀翻花竹,万象毕来,献予诗材,盖麾之不去,前者未雠,而后者已迫,焕然未觉作诗之难也。”诗人卢文丽这本新出的旧体诗集《只衔花气与多情》也充满了生活的诗情。

从观戏到饮食,从插花到茶话,从旅游到应酬,从日常居家到节气变化……该诗集多方面表现了诗人丰富的生活情趣,加之不少诗前都附有小序,更让我们有了具体的感受。如《芙蕖香中偶得》的小序言:“过北山路,芙蕖盛放,香远益清,契乎吾心。”读来已很有味道。此外,我想她作诗应该也如诚斋所言“焕然未觉作诗之难”,不少“偶得”“即兴”“有感”之诗,信手拈来,畅快恣意,即刻就能与眼前事物发生诗意的、深厚的联系。

在诗集的跋里,卢文丽说:“写旧体诗,是自然的生发,是生活的调适与点化。”她之前多因现代诗而被大众熟识,但相较于现代诗可能被赋予很多期待和抱负,写旧体诗于她而言更加从容,不硬写也不功利,词句显得闲适自如。“村墟蚕豆绿,野渡杂花欢。老少杭篮挎,溪滩挑马兰。”(《谷雨食马兰》)这类五言绝句尤其能体现出一种“清欢”之味,也因其短小干练而能在生活的琐碎、繁芜中游刃有余。亦如“随手插花乱,人花两适安”(《插花》),“秋月怜丹桂,中宵伴到明”(《白露》)等。诗人用词简洁却不俗,少夸饰和用典,直抵人心,颇似王国维所说的“不隔”之意: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当然,诗集中也有不少精致之作,体现了不凡的气象,《秋分》“雷始噤声南去雁,雨方敛翠晚吟虫”打开眼界,后乃有“四时风月皆堪念,万里江山总不同”的感慨。需要我们注意的是,切勿迷失在诗人看似微小的生活细节里,而错过了其中隐约透露的大境界。如何从个人庸常的生活中提炼出一种超越日常的感悟和观念,并反过来指引我们更好地生活,不仅与每一个人切身相关,某种意义上也是文学创作的真谛。正如《观戏有得》中“凝睇台前观戏文,岂知已是戏中身”之意,观戏所能体验的戏剧性处境,并不仅限于舞台之上,更表现在表演和观看、角色和观众、戏剧和现实之间的虚实相生、主客互换。同理,我们读诗、生活也是如此。

我想,可能正因为卢文丽有创作现代诗的经历,她在处理旧体诗时更能收获一种连通古今的意识,以旧写新或将新写旧。在《遣闷一首》中,她曾这样“自嘲”——“忆昔青春年少时,由缰信马写新诗。晚来回首弄平仄,湖山逢君笑我痴。”从“青春年少”到“晚来回首”,指向了不同人生阶段背后,阅历的沉淀所引起的思想、气质的转变。在诗的新旧和人的老少之对比下,“痴”更像是一种大智若愚、以退为进。中国的现代新诗自20世纪初发生以来,到今刚过百年,与千年古诗的传统相比,确实还像是处在摸索和成长的“青春期”。

诗人的中年回首,自然更容易亲近沉稳、老练的旧体诗。在《追和杜工部〈秋兴八首〉(其四)》中,诗人以“今古樵柯一局棋,百年疏忽熟知悲”起兴,这种贯通古今的感发,似乎只能借由旧体诗的形式才能更好地表达,也似乎只能在诗人拥有一定的人生沉淀之后,才能和杜甫的诗勾起更深的关联。由此出发,卢文丽的旧体诗创作启发我们,“传统”并非只是放在博物馆里展示的“器物”,更是一种感知事物的能力。读诗、写诗即察觉世界、体悟生活的一种视角和方式,可以时刻发生在日常生活里,“活”在每一个有诗情的人心中,而且可以对接悠久的历史,激活起传统但依旧新鲜的感受力。

整本诗集中,有一首名为《秋夜试纸》的诗,让我印象深刻,其写道:“檐雨秋声试新纸,棉柔韧糯自多姿。犹闻小满青青竹,倾向窗前争赋诗。”新纸的质感正如世上万千事物的状态,留待诗人去书写;这书写的过程既像创造,也像回溯——新纸可以还原为“青竹”,而事物本就饱含的诗情,也等着我们去唤醒。

(作者系苏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