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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茹:孤独、友谊和写作
来源:《长城》 | 何玉茹  2025年07月11日08:04

《她和她的麦子》写的其实是一个人的孤独。由于亲人的逝去,日子里没有了光,她只得依靠麦子的光照亮自己。麦子的光,除了证明她是个孤独者,同时还证明她是个理想者。靠了这两样,她才获得了点点滴滴脚踏在地上的生活。她其实是在虚无与实在之中反反复复地盘旋,在这盘旋中抚慰着伤痛,洞察着心灵。当然这很艰难,好在她是个心无旁骛的人,靠了十二分的专注和定力,终于使她的孤独由无边无际的昏暗变成了忙忙碌碌的有光。孤独当然依是存在,但她和世界的联系已是动态的,是可以继续前行的了。

《晚霞》里的短篇二题,写的都有关友谊。友谊在人的一生中,比爱情毫不逊色。无论男性女性,友谊都具有平等、自在的本质,若掺杂了有悖平等、自在的东西,友谊也就不复存在。不过,女性比起男性,友谊似更少了些社会性,只靠了心心相吸,就可以撑起友谊的大厦。只可惜,这大厦终是有虚无的意味,就似美妙又短暂的飘忽不定的晚霞,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晚霞褪尽,夜幕降临”。尽管这样,人们依是不甘心,就似恋旧一样恋着友谊,友谊在生活中几乎都可以成为一种信念。于是,友谊的大厦也就地久天长地存于了世上。

人在这世上,孤独是真实的,友谊也是真实的,但孤独可说是一种常态,友谊只是孤独的短暂补充,或说是一种证明,有友谊在,往往会愈能感到孤独的存在。人唯一可做的,也许只有增强自己的力量,令孤独变为安宁、自在的存在,而友谊也不再受形式、外在的局限,与孤独自然融为一体,成为自给自足的完美循环。

这自然是一种理想,理想和现实总是有相当的距离,现实中的人们,多半是要和他人建立联系的,没有联系就惶惶地不知所措。而一个写作者就更需要联系,因为写人就要熟悉人了解人,不联系如何熟悉了解?写作者却又往往最是内向敏感者、不善言辞不喜热闹者居多,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可能是他(她)最惬意的。这便是写作者的悖论,这悖论几乎要折磨他(她)的一生,但即便这样,他(她)依然会在独处和与他人联系之间乐此不疲,因为写作的快感,早已远远超越了与人联系带给他(她)的折磨。

随了年龄的增长,与人的联系在逐渐减少,到了最后,也许只剩了自己一个了。这对写作者真是个考验,弄得好,自己可以是多个别人,还可以是多个自己,且广度和深度都将是前所未有的;弄不好,就真的是一个封闭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老者了。所以,剩了自己一个,惬意是惬意,危险却也时时存在。值得庆幸的是,写作者通常会有一个不变的自己紧紧跟随,这个自己像是永远长不大,眼睛里总带了小孩子般的新奇,一张口就是直奔主题少算计不那么成熟的。当然也还有老到的自己、懦弱的自己、顽强的自己、犹豫不决的自己、胸有成竹的自己、现实中的自己、内心中的自己、潜意识的自己等等,但永远长不大的自己,却一定是这多个自己的底色。有这底色在,相信写作就不会停止,而自给自足的完美循环,也就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