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快雪时晴》创作谈 王方晨:把“人”字书写在朗澈的精神天空
来源:《小说月报》 | 王方晨  2025年07月04日09:50

我对济南故事的书写,得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说起。那时候我在济南读书,对济南不算陌生。一直到2013年,通过短篇小说《大马士革剃刀》的写作,我才清楚感觉到了创作上的区别:虽然同为描绘当代城市生活,但重心已经转移到对生活传统的关注。

这整个的“老实街”小说系列,后来形成了一部长篇。除了《老实街》,我还写了一批同题材的作品,比如《神马飞来》《元亨利贞》《凤栖梧》等等。

如今,我对传统文化的反思、探究、追问,依旧欲罢不能,情有独钟。今天给大家介绍的短篇新作《快雪时晴》,同样书写传统文化。这回不是写老实街、宽厚里,而是写同在济南老城区的柔佛巷。

《快雪时晴》的写作原则,就是让文本扎根传统,同时又具有现代意识。小说围绕小厂书法家老竹展开,以他的命运轨迹,折射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的剧烈变迁,揭示精神坚守的当代价值。

中华传统文化的元素,在小说里随处可见。小说题目出自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这幅字帖,名声很大,曾被古人称为“天下法书第一”。

除了书法,还有京剧。

老竹的知己叫阮阿庆,就是一位从省京剧院退休的老琴师。小说中的京剧片段,出自《锁麟囊》《霸王别姬》《乌盆记》《失街亭》等等。京剧元素的运用,如同隐形的命运提线,以独特的戏剧化,参与了人物命运的塑造,既操控着人物的遭际走向,又赋予其超越性的艺术维度。

小说也集齐了传统文化中的四君子“梅兰竹菊”。老竹、菊、小梅,这三个小说人物,就直接以其命名。在阮阿庆身上,则被赋予了“兰”的品格。白雪、白鹭、清泉、流水等自然意象,也在小说中反复出现。它们不仅是自然现象,更是一种东方美学的精神符号。

《快雪时晴帖》的二十八个字,就在老竹的空中书写中,不断被解码与转译。

“空书”是把字写在空气中,实际上来自我个人的生命体验、我对传统文化的长久凝视,是我的创造。我很想说,我已经不再年轻。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写作,三十多年来,我写下了无数文字,就像每个人,做了无数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们会跟物质的肉体的自己告别。

历经命运沉浮,在传统与现代的裂变中,老竹烧毁了所有的字纸,撅折了毛笔,倒尽了残墨,选择把书法写在空气中,实际上是以古典书法的永恒性,对抗生命无常。无纸无墨的书写,是对艺术功利性的剥离,不卖钱,不参加画展,纯粹成为精神自愈的途径,只为平息内心风暴。既是精神救赎的独特方式,也是小说对艺术本质、生命存在与精神自由的哲学叩问:当肉身困于尘世,灵魂仍可在虚空中自由飞翔。

所以,《快雪时晴》可以说是写给所有人的,因为我们每个人,即便不会被“一屋子的字纸”所埋没,也会被无数的粮食、钢铁、水泥,甚至无数的财富所掩埋。

老竹经历了人世坎坷,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他以手势为笔、以空气为纸的书写方式,超越了传统书法的物质载体,赋予了传统艺术以新的生命力,并最终找到生活的意义和心灵的归宿。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意象,转化为“空书艺术”的精神图景,古典美学在现代语境中获得重生,小说由此完成了对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深刻思考。

小说结尾,老竹烧掉自己在世上仅存的书法作品,为老琴师阮阿庆送行,也象征了艺术精神的永恒与传承。

通过老竹的“空书”,我表达了对生命意义的探寻:真正的艺术与情感,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逝,反而会在心灵深处,留下永恒的印记。所以,我借阮阿庆之口,赞叹经受生活淬炼的“小梅”,具有金子般的品质:“凡能吃苦的都是金子。”

在老竹看来,也是这样:“不论经历什么,人真为一颗心,就不会没脸。”

所有像老竹一样的空书者,经历生活磨难与岁月摧残,心灵的纯真不但没有改变,还愈加澄澈。那些像金子般的人们,都是生活中的一缕光,照亮自己,又照亮他人的人生。

《快雪时晴》书写的是一种理想境界,也是一种文化坚守,更是一场精神驰骋。最后,我想说的是,那些能够超越物质羁绊、获得灵魂涅槃的人,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相信好的作品,永远书写在民族集体的精神天空。炎热的夏天到了,但愿《快雪时晴》,给您带来一份灵魂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