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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在天》:儿歌艺术的文体创新
来源:中华读书报 | 许廷顺  2025年06月10日11:30

赵霞以儿童文学学者的身份活跃于学界,她的研究始终扎根于中西儿童文学理论的比较与本土化实践,近年来更将学术理性与创作感性相结合,先后推出《每个人都是挖呀挖的孩子》等多部散文集,而《北斗在天》作为其首部儿歌集,无疑又是一次跨界的勇敢尝试。全书收录了三十余首作品,主题涵盖自然、童年记忆、现代科技与传统民俗等,这些创作既是对传统歌谣形式的继承,也是对当代生活经验的回应。作为一名长期深耕儿童文学理论的研究者,赵霞的创作不仅展现了她对儿歌艺术的独到理解,也透露出学者视角对文体创新的深刻影响。

从整体风格来看,赵霞的儿歌创作呈现出鲜明的雅正美与古典美,这显然得益于她的学院背景与古典文学积淀。《北斗在天》一诗采用上下两段镜像对仗的结构,首段“北斗在天,/星星点点,/上下照耀,/无际无边”与次段“北斗在地,/点点星星,/上下耀照,/无边无际”形成词序与意象的精准呼应。“星星点点”与“点点星星”的倒置,“照耀”与“耀照”的词序变换,既保留了传统歌谣的复沓韵律,又通过空间翻转的巧思,将北斗卫星的科技意象与传统天文的浪漫想象交织。这种立体化的形式设计,使简单的四字句在回环中延展出多维诗意——天与地的镜像关系暗含现代科技的俯瞰视角,而“无际无边”的重复则呼应了古典诗歌中“天地悠悠”的永恒感。

类似的尝试在《蛟龙出海上》中更为明显。“鼓风云,/扬波浪”与“风云息,/浪波平”的典雅措辞,将深海探测器的动态转化为诗词般的凝练表达。这种以古典语言包裹现代科技主题的创作策略,既保留了儿歌的形式美感,也拓宽了传统文体的表现边界。正如她在《创作谈》中所言,儿歌的“声韵远不只是押韵和句式的整齐”,而需追求“语言的旋律与内容相融相合”。这种对声韵艺术的自觉追求,使得《北斗在天》中的作品兼具严谨的形式美与开阔的意境。

江南地域文化的浸润,则为赵霞的儿歌注入了细腻柔婉的气质。《老家》一诗以“ing”韵贯穿始终,从“小溪转弯是小径”到“外婆头上停一停”,绵密的齐齿呼发音与轻柔的鼻音交织,如同吴侬软语的轻声呢喃。这种将个体经验融入集体记忆的写法,延续了她在散文创作中对童年书写的关注,但通过儿歌特有的声韵节奏,让情感表达更显节制含蓄。

《你的和我的》则以绕口令式的语言节奏,通过“这是我的,/那是你的”的简单对白,逐渐过渡到“我的给你,/你的给我”的共享状态。声韵的绵密回环模仿了儿童游戏中的语言互动,而诗末“你有我的,/我有你的”以轻快的语调,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中“和而不同”的包容性。

在声韵探索方面,赵霞的实践尤为值得关注。她不仅借鉴传统儿歌的三字、七字句式与叠词手法,更注重音韵的内在联结。《夏天的夜晚》通过“蟋蟀弹琴,/啦啦哩哩。/甲虫敲鼓,/咚咚滴滴”的拟声词堆叠,让文字本身成为声音的载体,再现夏夜虫鸣的喧嚣生机。《娃娃》一诗中,“哭”与“笑”、“兔”与“鹿”的降调转换,暗合母亲哄逗孩子时的语音起伏,体现出对口语韵律的敏锐把握。这些创作细节印证了她的创作观:儿歌需构建“字词间的同声呼应或异调互补”。学术视角的音韵分析,使得她的创作既保留传统歌谣的天然趣味,又带有学院派的精密考量。

作为学者跨界创作的尝试,《北斗在天》的价值不仅在于作品本身,更在于其方法论意义。赵霞将学术研究中的跨文化视野带入儿歌创作,例如《飞船和火箭》借用绍兴方言谜语“高高山,低低山”的传统结构,却指向航天科技的新意象;《天上开了点心店》以“风婆婆,做面点”的拟人化想象,将自然现象转化为童话场景,既延续了民间歌谣的幻想传统,又赋予其现代生活的幽默感。她在创作谈中提出的“儿歌音韵学”构想,既是对创作经验的总结,也为后续研究者开辟了新的理论视角。

纵观整部诗集,赵霞的儿歌创作呈现出学者的双重特质:既有对传统形式的自觉传承,亦有对现代语言的实验性探索;既追求诗行的自然流动,又在意声韵的精密和谐。这种特质使她的作品虽不同于民间歌谣的野性活力,却开辟了一条雅俗之间的新路。正如诗集后记中所写的,“童年的星斗照耀在上,通往无边无际的远方”。这本诗集既是对传统的致敬,也是向着未来延伸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