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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波《海边列车》:是“成熟”,还是“尝试”? 
来源:当代(微信公众号) | 张涛  2025年06月09日09:21

谈波是一个“爆发力”很强的作家,这种“爆发力”在中短篇、尤其是短篇小说的叙述中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讲述力量,他可以迅速地将小说推到终局。但是这种“爆发力”在长篇小说中,虽有用武之地,但并不持久。《海边列车》是谈波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谈波在《海边列车》中只能借助一个接一个的“悬疑”或者“探案式”的叙述,不断地将这种在叙述中即将耗尽的“爆发力”重新点燃。

这种叙述方式,显然是有些费力的,甚至还可能费力不讨好。但是,也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在《海边列车》中,谈波在老老实实地“讲故事”,而且是讲有逻辑链条的故事,这就让小说变得“好读”了。“好读”在当下的创作中,恐怕算是一种难得的小说品质。

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说过:“小说不是作者的忏悔,而是对于陷入尘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谈波的长篇小说《海边列车》,就是对陷入“尘世陷阱”的青年的人生道路的“探索”。金素、林雪鸽是小说中的两个女主角。两个女孩子都很漂亮,但两人的性格迥异。父亲因公去世,金素接父亲的班进了总厂。金素漂亮自然受到很多关注,其中总厂的后勤科长胡运升对金素进行了猛烈的追求。面对这种“尘世陷阱”,不谙世事的金素有些举棋不定,“对胡科长这种特别的关心体贴,金素说不好是需要呢,还是产生了习惯性依赖,反正不抗拒。有时候他明显地言谈轻浮,举动粗俗,甚至到了无耻下流的地步,她也只是稍稍表示反感,没有发怒或者离去,结果引来他的得寸进尺,她仍不言语,悄悄陶醉于这份邪恶诱惑带给她的新鲜刺激,她们强烈、神秘、可怕,却又难以抵挡。”就是在这种不坚决抗拒之下,金素终于沦为胡运升的“玩物”。此时的金素既痛恨自己的“软弱”,同时也常常克制不住青春的欲望。她被困在了道德自责与欲望滋生之间。这种难以抵挡的“尘世陷阱”让金素沉与堕落。但是,命运的偶然,让金素找到了脱离这“尘世陷阱”的动力。金素遇到了“江湖大盗”李天南。李天南带给金素的同样是“新鲜刺激”,只不过它不是胡运升那种庸俗的陷阱,而是一种夹杂了英雄气质和江湖道义的“人格力量”。金素钦佩李天南,也爱上了他。但这一切最终还是被胡云升发现了,他找到了李天南的“旧案”,把李天南送进了看守所。为了救李天南,金素不得已求助胡云升,只能又走进了“尘世陷阱”。李天南在一次转运的过程中逃脱了。他出来后,就找到了胡运升,但他“进到屋里,拽开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那个女人就是金素。李天南用刀捅了胡云升,他对金素说:”你背叛了感情,骗我,我要给你留点纪念。”最终李天南也没有忍心毁掉金素,只是在她的耳朵上切了一道口子。后来公安局那边传来了李天南在武汉跳江淹死的消息。 胡运升为了避免公安局的调查,就让自己的姑姑和姑父钱工“设宴”把金素介绍给了总厂的陈工。陈工是总厂的工程师,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的妻子去世了。陈工和金素很快就沉浸在爱情的激情与甜美中,尽管如此,在金素的心底依然有着对“旧爱”的卷恋和对新鲜、刺激事物的冲动。这种冲动不可简单的用“道德”来衡量,它是金素的精神气质和性格特征,是一种人物类型,是古老人性的一部分。有一次,金素拉着林雪鸽去社会舞厅跳舞,林雪鸽表示了些许抗拒,但最终还是一起去了。

在跳舞的时候,金素与林雪鸽遭遇骚扰,此时李天南当年的小弟小瓶盖出手相助。后来,金素从小瓶盖的口中“得知”李天南还活着,就给陈工和林雪鸽各自留下了一封信就南下了。

金素在信中,希望林雪鸽能代替嫁给陈工。“林雪鸽深知金素这不是开玩笑,但要她听命于信上的安排,绝无可能。”与金素一样,林雪鸽也不喜欢被“安排”,喜欢有“自我”的生活。但与金素不同,林雪鸽身上更多的是有一种艺术气息。这让她显得离“世俗”稍微远一些。陈工对林雪鸽有好感,因为林雪鸽身上有他妻子身上的一些影子的,但陈工是“被动性”人格,思考大于行动。在陈工与林雪鸽之间“沉默”的时候,胡运升又见缝插针开始追求林雪鸽。此时的胡运升被总厂派到广州工作。对于“爱幻想”的林雪鸽来说,广州让她“有点心活泛了,想换个地方,顺便躲避一点什么,一方面她又感觉总厂有一种什么在吸引着她,让她不舍。”这个“不舍”是谈波在小说中留下的一个伏笔,金素对总厂就没有这个“不舍”。陈工知道胡运升在追求林雪鸽后,也主动和林雪鸽表白,在遭到拒绝后,他依然反对林雪鸽和胡运升在一起。林雪鸽不是金素,她不仅没有走进胡运升布下的“尘世陷阱”。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说过:“任何时代的所有小说都关注自我之谜。您一旦创造出一个想象的人,一个小说人物,你就自然而然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自我是什么?通过什么可以把握自我?这是小说建立其上的基本问题之一。”金素与林雪鸽,在某种意义上,都具有“现代主义”人格,她们不喜欢或者不习惯于一种安稳的世俗生活。她们是有“自我”的人,喜欢挑战日常的、世俗的生活秩序,会去冒犯一些流行的陈规。只不过在这些挑战或者冒犯之中,有的时候并不清楚“通过什么可以把握自我”,反而会陷入她们所厌恶的“尘世陷阱”,金素就是如此,而林雪鸽比较会“把握自我”,她清楚挑战与冒犯的“边界”在哪里。

海伦·文德勒在《诗人的成年:弥尔顿、济慈、艾略特、普拉斯》中说过:“诗人只倾心于表达对外部世界与内在自我的单一感受,但是通常还有某种更大的共同体在他的诗歌中求索一个声音。”在《海边列车》中,谈波似乎改变了他以往在中短篇小说中的一些风格或者处理人物结局的一些方式。他开始调试以往的那种内心与外在世界之间的“单一感受”,开始在他的小说中接纳一些“共同体”的声音。这种调整现在还无法确定是一种“成熟”,还是单纯的一种新风格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