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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能否成为文学第五“要素”
来源:光明日报 |   2025年05月28日08:44

编者按

2024年12月4日,学者叶祝弟在本版刊发文章《文学创作新气象:媒介参与和深度追求》谈到,作品、世界、作家和读者,向来被看为文学活动的四要素,而在今天不得不认真审视媒介现实,“‘四要素’是不是有必要升级到‘五要素’,将‘媒介’列入?”这个观点引发学界讨论。媒介对文学活动带来全面而深刻的影响是不争事实,但是否拥有跟“作品、世界、作家和读者”这四要素等量齐观的地位,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期约请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这个话题进行辨析和阐释,以期对文学与媒介的关系有更深刻的认识。

媒介对文学的影响并非质的飞跃

李洪华

20世纪50年代,美国文艺理论家艾布拉姆斯提出艺术“四要素”论。他认为:“每一件艺术品总要涉及四个要点,几乎所有力求周密的理论总会大体上对这四个要素加以区辨,使人一目了然。第一个要素是作品,即艺术品本身。由于作品是人为的产品,所以第二个共同要素便是生产者,即艺术家。第三,一般认为作品总得有一个直接或间接地导源于现实事物的主题——总会涉及、表现、反映某种客观状态或者与此有关的东西。这第三个要素便可以认为是由人物和行动、思想和情感、物质和事件或者超越感觉的本质所构成,常常用‘自然’这个通用词来表示,我们却不妨换用一个含义更广的中性词——世界。最后一个要素是欣赏者,即听众、观众、读者。作品为他们而写,或至少会引起他们的关注。”艾布拉姆斯认为,任何艺术系统都是由这四个要素构成,缺一不可。

这既是一个“分析的系统”,也是一个“参考结构”,对于艺术批评、艺术理论和美学研究具有普遍意义。长期以来,作者、世界、作品和读者“四要素”已经成为人们理解“文学”的基本维度,任何偏颇都可能会不同程度地产生对文学的“误读”或“谬见”。譬如,模仿学说过度强调“世界”(自然)的客观性而忽视作者的主体性,结构主义过度强调“作品”(文本)的自足性而忽视外部世界的丰富性,接受美学过度强调“读者”的重要性而忽视作品价值的独立性等。可以说“四要素”论对我们合理认识和把握文学活动具有重要意义。

21世纪以来,移动通信、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互联网技术迅速发展,数字新媒介日益成为重塑当代文学生态的重要因素。随着数字新媒介对当代文学现场的全面介入,媒介之于文学的重要性被不断凸显和提升。有学者提出,新媒介推动中国文学转型升级,重新构建中国当代文学的生态体系和审美格局;新媒介与文学“通力合作”,催生出不同于平面媒介的叙事方式、书写方式和创作模式,媒介正在成为文学活动的一个关键性要素;新媒介催生出新的文学生产方式,媒介成为文学活动得以现实发生的“关节点”。诚然,新媒介对当代文学的影响不容忽视,但是否可以据此判定,文学的“四要素”有必要升级到“五要素”呢?

事实上,早在20世纪初期,俄国文艺理论家雅各布森就提出,文学科学的对象并非文学,而是“文学性”,也就是使一部既定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特性。无论媒介载体如何发生变化,“文学性”必然是文学守护自身尊严和独立品格的本质性存在,传统媒介时代的文学如此,数字时代的文学也不例外。并且新媒介之于当代文学,是一把“双刃剑”。我们既要充分重视新媒介对于当代文学的建设性意义,也不能忽略媒介对文学的侵蚀。具体如下:

其一,新媒介对当代文学的创作主体和生产方式产生重要影响。数字时代,各类网络平台为大众写作提供极大可能。文学创作主体迅速扩容,传统作家身份在一定程度上遭遇挑战。数字技术改变书写工具和写作方式,电脑、手机等媒体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传统的纸和笔。由数字技术打造的赛博空间所具有的虚拟且逼真的立体化写作模式,赋予写作者全新的写作体验。数字技术以“不在场”的方式影响当代文学的生产方式。不仅如此,新媒介的数据与算法还颠覆传统文学创作方式,人工智能通过理解人类语言逻辑来模仿人类语言乃至创造作品,人工智能创作的诗集早就出版,其中一些作品被认为已经达到当代诗歌的基本水准。据此来看,新媒介赋能文学,作者群体扩容,文学生产提升,文学供给丰富,文学市场繁荣。但是,按照经济学的边际效用递减规律,新媒介在制造文学繁荣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销蚀了传统纸媒文学的“光晕”,比如在新媒介的“掩护”下抄袭模仿、千篇一律的问题引发关注,调侃崇高、扭曲经典的情况时有发生,这些不良倾向值得警惕。

其二,新媒介对当代文学的存在形式和传播方式产生重要影响。通常而言,媒介既是传播信息的物质载体,也是承载意义的非物质符号。前者如印刷品、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后者如文字、图像、音频等。在传统媒介时代,文学的存在形式较为单一,主要是以文字为介质的符号文本,文学的传播方式受到一定限制,主要以报纸、期刊和图书等纸媒为传播载体。新媒介时代,文学的存在形式除了文字文本外,还出现由文字、图像、音频、动漫等多介质符号组成的不同形态的“复合符号文学文本”,有学者称之为“新媒介文学”。新媒介对文学传播方式的改变,主要表现在形成融线上阅读、线下版权运营、衍生品开发于一体的产业链跨界传播机制,譬如有的作品起初是在文学网站连载,后来衍生出图书出版、影视改编、舞台剧、网络剧、广播剧、动漫、游戏等一系列产品,也表现在助力传统纸媒文学传播,传统纸媒文学通过网络平台和数字传播得到更为广泛的宣传和推广。可见,新媒介不仅产生文学新样态,也让传统文学借力“出圈”,走向拥有更多大众读者的广阔“舞台”。然而,数字媒介催生的文学传播新机制可以将优秀文学作品蕴含的“真、善、美”传递给读者,也可能把粗制滥造、格调低下的文学作品潜藏的“假、恶、丑”更为便捷和集中地带给大众。因而,新媒介时代,如何建立和完善优质文学传播机制显得格外重要。

其三,新媒介对文学的文体形式和接受方式产生重要影响。文体是指作品的存在样式,是文本构成的规格和模式,既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也是某种历史内容长期积淀的产物。文学的文体形式既受题材类型、结构形式、表现手法、语言体式等文本因素影响,也因时代精神、民族传统、作家风格和媒介特征等社会因素而变化。新媒介对文学文体形式的影响主要表现在新媒介写作的碎片化和即时性,导致新媒介文学文体趋向短小精粹。有意味的是,新媒介写作的互动性和容积率也可能导致文体的类型化、超长化。数字时代,依托于网络空间的新媒介文学实现作者与读者、读者与读者之间的即时互动,读者的阅读口味和审美期待,对作者的创作导向常常会产生重要甚至决定性影响。同时,网络电子媒介为文学创作提供数字化存储空间,使得超长篇小说文体的产生成为可能,如有的网络类型小说字数动辄上百万甚至千万,这在纸媒时代是难以想象的。新媒介时代,文学的接受方式也发生全新的变化。传统纸媒时代,阅读通常是个人行为,而且常常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新媒介让文学接受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时空的局限,使得文学阅读成为一件轻松、容易的事,从而推动全民阅读。不过,新媒介在祛除文学之魅的同时,也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文学之魂,传统的审美式阅读有被快餐式消费取代的倾向。因而,新媒介对文学接受的正反两方面影响都值得重视。

文学是创作主体运用语言文字形象化地反映生活世界和情感心理的艺术。媒介是承载和传递信息的载体,在美国传播学者施拉姆看来,媒介是在传播过程中,用以扩大并延伸信息传送的工具。从远古时代的“结绳记事”“以木刻书”,到后来甲骨、青铜、竹简、帛书、纸媒和电子书等不同媒介时代的文学书写,无论文学叙事及其赖以存在的传播媒介如何变迁,二者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不可分割的共生关系,或者更确切地说,媒介始终都是推动文学发展变化的重要力量。由此可见,媒介之于文学的影响是自古以来的老话题,而并非现今才有的新现象。

在数字时代,媒介对文学的影响可能比过去更深更广,但它仍然是量的变化,而非质的飞跃。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对“媒介”能否成为文学的“第五要素”不要匆忙做判断,草率下定论。目前看,“媒介”还无法具有跟“作品、世界、作家和读者”四者同等重要的本体性意义。我们应该对媒介新视域与文学新变化进行更充分、更深入的观察和思考。

(作者:李洪华,系南昌大学谷霁光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长)

新媒介利于实现文学大众化

杨丹丹

叶祝弟在《文学创作新气象:媒介参与和深度追求》一文中提出文学活动应在“作品”“世界”“作家”“读者”四个要素之外,加入“媒介”因素。媒介的确是当下文学创作必须面对的因素,但新媒介在挑战我们理解作品、世界、作家和读者的旧有经验同时,对文学产生哪些深层价值和意义呢?这一问题似乎并未得到有效回答。

当下,新媒介引发的文学生产方式、主体内容、传播方式和社交方式的转变,呈现出一种总体性特征。它既是当今社会数字化、资本化、市场化的结果,也是文学基于自身传统产生的现代性诉求的集中显现。所以,我们在阐释文学变革的新媒介机制时,要秉持文学的历史化与当代性并存且同行的总体性变革观念,发现当下文学的新趋向,发现文学新样态中蕴含的综合性、多层次性和动态性。那么,是否有一个统摄性话题,可以把这些古老和时尚的话题全部囊括起来,既可以看清中国新文学的历史来路,也可以理顺文学变革的媒介脉络?

我认为“文学大众化”是较为恰切的话题之一。因为百年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始终伴随着“文学大众化”讨论,而且都集中在“文学的大众主体”“文学的形式与内容”“文学的普及与提高”等关涉文学审美本体问题层面上。“文学大众化”具有总体性特征和统摄性特点。纸质媒介、影视媒介、网络媒介、社交媒介和数字媒介等都在影响“文学大众化”的发生和演变。因此“文学大众化”可以把文学变革的几种机制有效整合起来,发现当下文学现场的变量和常态。

新媒介的出现,让文学的主体发生深刻变化,创作不再是专属于“专业作家”的事。普通人如果有表达的欲望,有书写的基本素养,只要手持移动终端,注册新媒介账号,就可以进行文学创作。更为关键的是,文学作品主题、内容、人物和语言等,都由大众根据自身生活和情感经验完成。可以说,文学借助新媒介,表达大众的主体意识和普遍的切身感受,产生多种文学新样态。这些新媒介文学及其彰显出来的大众化特征,已然超出“文学大众化”经验的旧有框架。

当下,新媒介影响文学大众化发展进程呈现出几个明显特征。一是普遍性,即文学利用新媒介,使文学创作主体不再局限于某个特定群体,降低了文学创作的身份门槛,每个人都可以利用社交媒介进行文学创作。二是自发性,即文学通过新媒介,充分调动大众的创作积极性。三是常态性,即大众通过新媒介记录现实生活,成为每天必须完成的“规定动作”,文学创作成为常态。这些特征表明,文学借助新媒介重建了文学创作主体。在新媒介的加持下,大众的日常生活、情感体验和价值观念可以顺畅表达,也更容易受到关注,传播得更为广泛,引发更强的共情。这些可能未经任何专业写作训练的大众,在新媒介中讲述家庭、工作、教育、医疗、养老等大家广为关心的话题。他们的写作真实呈现出普遍的生活经验、情感结构、价值观念和文化趋向。

借助新媒介,大众也真正成为文学创作的主体。这与以往文学大众主体的建构经验有明显区别。在数字媒介出现之前,大众成为文学主体的前提是,作家要首先调整和重建自身文化经验。赵树理之所以成为“文学大众化”的代表,是因为他长期浸润在乡村社会之中,有着丰富的乡村生活经验,对农民的精神世界有着深入了解,能够发现乡村社会存在的问题,并充分利用地方文艺形式进行表述。换言之,赵树理在处理“文学大众化”问题时,他的知识分子身份及其现代思想,能够很顺当地与乡村社会和农民世界贴合。他通过改造传统地方戏曲,建构符合农民审美习惯的新的文艺形式。“文学大众化”所提出的“形式与内容”“普及与提高”问题,在赵树理的作品中实现高度统一、相互交融。这是他的作品被大众广泛接受的根本原因。

缺乏一线生活经验的作家对“形式和内容”问题的理解容易出现偏差。例如简单认为,只要把快板、鼓书、秧歌等大众文艺形式引入文学创作,就能赋予文学作品大众形式,或者认为只要讲述大众及其周边故事就是文学的大众化。这个过程中,形式与内容的契合度、内容对形式的改造、形式对内容的重构等问题被忽略,甚至被有意隐藏起来。这种割裂状态无法达成“文学大众化”的根本目的。而且这些想法和实践没有把“形式与内容”和“普及与提高”作为一个整体看待,对“文学大众化”的理解简单固定在文学通过何种形式进行普及和提高上。这使“形式与内容”“普及与提高”问题,降格为“文学大众化”的技术路线和审美形式问题。

在新媒介语境下,“形式与内容”“普及与提高”融合统一的问题得到颇为有效的解答。比如,不少读书视频博主在重要视频平台解读文学经典,不再集中在文学审美的专业分析上,而是从大众面临的现实社会问题和人生问题出发,以网友易于接受的方式,发现文学经典中能为普通人提供精神慰藉的资源。例如有的读书视频博主以动画、图片、思维导图的形式,解读《红楼梦》《百年孤独》《沙丘》等文学经典,并将其中的历史、故事和人物等审美要素,与现实社会问题关联起来。尤其是对《百年孤独》的详尽分析,消除普通网友阅读这部小说的专业障碍,让这部晦涩难懂的小说变得通俗易懂,而且让普通网友进入小说更深的精神世界,获得丰富的精神滋养。读书博主在新媒介平台解读中外作家的经典作品,网友跟随他们一起阅读、重新思考,从中寻找现实问题和自我情绪的对应物。

总之,在新媒介造就的文学语境中,以及文学不断趋向大众的情势下,文学既呈现出新的大众形式和内容,也丰富了新的大众传播方式,更能展现出符合大众精神诉求的思想意义。这是文学主动选择的结果,也是新媒介提供的历史机遇。

(作者:杨丹丹,系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媒介为文学创造全新的环境

周志雄

网络文学起步之初,有人提出,文学只有好坏之分,不会因为传播媒介的不同而不同,不能说刻在石头上的叫“石头文学”,写在纸上的称“纸上文学”,因此在“文学”前加上“网络”的“网络文学”是一个伪概念。这样的观点显然对互联网媒介缺乏深刻认识。回望近三十年中国网络文学历程,“网络文学”这个概念已被文学界广为接受,网络文学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学的一张亮丽名片。互联网媒介为何对文学的影响如此之大?叶祝弟认为过往文学的四要素“作品、作者、读者、世界”是不完整的,应该在此基础上加上第五要素“媒介”。这种看法是有见地的。

加拿大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提出“媒介即信息”,他认为媒介不只是一种技术,媒介是社会的组织者和行动者,新的媒介技术创造一种新的环境,媒介变化所带来的周遭环境的变化会改变原有的社会结构、关系结构和感官结构,重塑新的话语机制。互联网媒介极大改变了中国文学的版图,重构了文学的生态环境。BBS论坛、中文网站、博客、微博、贴吧、直播贴、微信公号、本章说、书友圈等多样化的写作与评论发表途径,为各行业文学爱好者提供写作发表的机会。“人人都可以当作家”可能是一种理想,但这种平民化、大众化的写作激发了广泛的创作热情,造就了网络文学庞大的写作人口和阅读人口。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5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我国建成了全球规模最大、技术领先的互联网基础设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5.75亿人。还有数据显示,中国网络文学写作人数超过2000多万人,中国网络作品数量达3000多万部,每年新增网络小说400多万部。

中国网络文学在海内外产生广泛影响,得益于国家对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的大力投入,得益于国家对网络文学的支持,得益于互联网企业在网络文学领域的机制创新,互联网、移动阅读、算法和人工智能语言大模型,这些科技手段广泛使用,已经成为社会生活中的“基础设施”,给文学的写作和传播营造全新的环境。

网络文学的魅力在于所提供的内容不是人为设计的,而是由民众自发写作所形成的,网络文学实践是大众表达自我的写作实践。有的网络作家是政法学院毕业生,有的是企业高管,有的是专业法医,有的是经济学博士、水利学博士,有的是航空航天业专家,有的是资深球迷……互联网让来自不同行业背景的人获得写作发表的机会,他们的写作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以对现实变革的深情关注和充满激情的想象力拓展了当代文学写作的视域。

互联网创造了全新的时空,具有高度的流动性和融合性,容纳了多种文化,汇聚了各种不同的写作形态,新的文化符码在这个系统里被不断生产、消费。网络玄幻小说融合古典神魔小说、欧美奇幻小说、现代武侠小说、国外动漫、漫画、电影等元素;穿越手法被广泛用于历史、玄幻、都市等不同题材领域,在虚拟的现实中融入富有时代性与个体体验的真实情感;日本动漫中的“萌”元素,以及热血、成长、治愈、友谊等常见主题被网络小说广为借用……现代与传统观念的碰撞,在虚拟与现实交融的场景中实现现代性转化。互联网开放、多元的媒介属性,让网络小说在中西、雅俗、现代与传统之间广为借鉴融合,从而使得当代类型小说达到新的历史高度。

网络小说具有大众文化属性,也有媒介属性。网络小说是网络时代的产物,是兼容电影、动漫、电视剧的。麦克卢汉说:“两种媒介杂交或交汇的时刻,是发现真理和给人启示的时刻。”网络文学广泛吸收全球流行文化的各种元素,如网络小说中的寻宝、悬疑、救赎等主题,数据库式的人物设定,细腻曲折多变的浪漫情节等。从内容上来说,网络小说是电影、动漫、电视剧改编的源头。优秀网络作家是从千万写作者中竞赛出来的,优秀的网络小说从读者的阅读、评价中筛选出来,是接地气的,有着良好的读者基础。事实上,网络小说巨大的内容存量中不乏优质作品,而且这是一股不断增长的源头活水,是网络文学近年来在IP产业上取得突出成绩的原因。网络小说产业式发展起步较晚,但在影视、动漫等领域所展现出的活力与前景令人瞩目。

在互联网上写作与纸质上写作有何不同?即时性阅读、互动性交流是互联网媒介所带给文学的便利。互联网打破了时空限制,瞬间把最新的创作内容送到读者眼前。在网络写作语境中,网络读者受到尊重,读者的意见被重视。网络触及我们最古老的需要——彼此联系的需要。互动在作者与读者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那些忠实的读者成为作者的“家人”,他们即时的欣赏、点赞行为,给写作者以激励。文学网站所开发的跟帖、本章说、书友圈既效仿古代小说的评点阅读方式,又因为作品的即时性和进行时态,使读者成为与写作者平等的交流者。一部网络小说的完成,不可避免带有读者参与的精神体温,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一些作者甚至在写作思路上出现“抄书评”的情况。网络文学的繁荣是作者、读者共同促成的。因为读者的参与,网络小说故事与读者之间的情感呼应更为紧密。

互联网媒介为日益增长的精神需要找到了出口,互联网体现了对个体表达和读者阅读兴趣的尊重,文学网站按照读者阅读趣味对作品进行类型化区隔,网络文学扩展了作品类型,在融合中西小说类型的基础上出现上百种小说类型。面向大众的类型小说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有良好的创作与读者接受基因。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中华文化为网络小说提供丰富的写作资源,如一位网络作家所言,浩瀚无垠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像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学金山银山,所以在文学创作领域,每个作者都是“老天爷赏饭吃”。互联网媒介让中国古典类型小说传统焕发新的生命力。

1995年,美国电子百科全书的销量,已经超过用纸张印刷的百科全书的销量。2008年,中国的网络阅读首次超过图书阅读。“网络+文学”所产生的奇妙变革,既是媒介技术革新的结果,也是现代文明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交汇的产物。网络小说的繁盛既是古典类型小说传统的回响,也是互联网对话精神的中国实践。可以说,互联网媒介开创一个全新的文学时代。

(作者:周志雄,系安徽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主任)